容析元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在抽搐着,这是在为一个从鬼门关回来的生命而心痛。
连自己都万分震惊,怎么还活着?或许,用奇迹二字都不能形容这份罕见的幸运。
容析元拔掉了手背上的管子,刚一下地就瘫倒了,摔在床上,眼冒金星。
他现在太虚弱了,一年多的时间里全靠营养剂支撑着生命,四肢那么久没动过,突然一下子要走路,事实告诉他……不行。
两条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不听使唤,僵硬而又脆弱,这让他有种愤怒的挫败感。
容析元再次挣扎着起身,这一次,他企图用尽全部的力气……终于扶着墙壁站起来了,却好像是打了仗似的累得直喘粗气满头大汗。容析元紧紧咬牙,强撑着不倒下去,试着一步一步走动,吃力地到了门后,伸手,打开门……
这么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容析元来说却是那么困难,仿佛这胳膊和腿都有千斤重……
刚一开门,眼前人影晃动,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叫,来人这手里的东西都吓得掉在了地上。
“少爷……你醒了?”一个年约五十的大婶惊悚的眼神盯着容析元。
容析元看着陌生的面孔,急忙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大婶终于是回过神来,赶紧地冲着楼下大喊:“太太,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一边喊一边拽着容析元的胳膊往卧室走,而容析元这才刚醒来,身体各项机能都很弱,整个人脆弱得不堪一击,哪里敌得过大婶的蛮力。他被拽回了屋子。
“你走开,我要出去!”容析元愠怒,想要甩开大婶的手,可无奈他使不出力气,而这位大婶的力气却像牛一般壮。
“少爷您别急,太太马上就来了……”
“你家太太是谁?”容析元没心思听这些,他只想出去,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冲进来,在看到容析元时,这女人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直接上去将他按倒在床!
“文嫂快把他锁住!”唐虞梅的喊声充满焦急和恐慌,生怕容析元跑了。
可怜容析元那么冷傲的一个男人,居然被两个女人放倒并且锁住。
唐虞梅早就准备好了手铐,她和佣人联合一起,一人一边,将容析元的手腕锁住固定在床上,他想跑也不可能了。
容析元的嘶吼声如困兽般恐怖骇人,饱含的悲愤太浓烈,令人忍不住都会为他的遭遇扼腕……由于刚醒来,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更别提能同时对抗两个成年人了,就是现在来个小学生都会比他力气大。
满腔的屈辱化作熊熊烈火在他身躯里燃烧,冲撞!赤红的双眼噙满嗜血的气息。
“你们疯了吗!放开我,放开我!”撕心裂肺的吼叫,却无法挣脱手铐的禁锢,容析元差点气得晕过去。
他当然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唐虞梅!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疯,容析元找不到任何形容词了。
唐虞梅的头发有些散乱,但也很快恢复了镇定,阴沉沉地说:“你别嚷嚷了,这里是澳门,我的家,你走不了的,就在这里休养着吧。”
“什么?澳门?!”容析元闻言,又是一口气憋在胸口,愤怒与激动交织的情绪使得这孱弱的身体在不停颤抖。
“唐虞梅,你发什么神经?你这是非法禁锢!”
“哈哈哈,在这里,你跟我谈非法?”唐虞梅冷哼一声:“实话告诉你,你原本在瑞麟山庄,那个叫尤歌的女人在照顾你,可是她将你送到医院检查的时候,我就派人把你劫走了,带来澳门。你爷爷前几天来过,企图带走你,但他最后还是失望而归,所以我劝你还是别闹腾了,越闹越受罪,何必呢?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照顾你,因为,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个女人的心真不知是什么做的,认儿子,这种话原本是该很温柔的,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只有冰冷。
容析元彻底惊呆了,死死盯着唐虞梅的脸,仿佛看到了怪物,震骇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昏迷时,竟是尤歌在照顾?难怪了,他以为那些恍惚的温柔低语是自己的幻觉和梦境,原来都是真的,是尤歌!
怎么可能?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不……不会的……他的母亲怎么会是唐虞梅呢,这个女人干了那么多的坏事!
“你……滚!一个疯女人居然敢冒充我的母亲!滚出去!”容析元咆哮,喉咙里发出兽一般的悲鸣。
唐虞梅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当即也没发火,只是用冷酷的声音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这是事实。我从你三岁的时候离开了你和容孝光,但我并非忘记了你的存在,我一直都在打听你,后来知道你被容家接回去了,我也放心,原本我也想这辈子不与你相认,只要知道你过得好就行,可没想到你却娶了尤兆龙的女儿……后来你成了植物人,我便决定将你带走,就算你醒了,我也不会让你离开,尤兆龙的女儿怎么配做我的媳妇?所以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想离开,除非你答应不再见那个女人和你们的孩子。”
唐虞梅的冷静令人发指,比机器人还冷酷,比凶徒还邪恶!
容析元怒视着唐虞梅,双目喷火:“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告诉你,在我生命里,早就没了那个曾经抛弃我和父亲的女人!想要我答应不见尤歌和孩子,除非我死!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他的决绝,视死如归的眼神,悲壮惨烈,就连唐虞梅那个冷血的女人都忍不住动容……儿子他,对尤歌的感情有这么深吗?她确实有点始料未及。
“为什么?尤歌是尤兆龙的女儿,你明知道的,却还要这么死心眼儿?你对得起你父亲吗?还有,这个女人在加州的时候,跟许炎在一起住,别说你不知道!这样你还不肯放弃她,还要执迷不悟,到底尤歌给你下了什么药才让你变得这么糊涂!她现在指不定跟哪个男人亲亲我我呢,早就把你忘了,你还不肯清醒!”唐虞梅凶狠的表情很像是电影里可恶的巫婆,此刻她身上的高贵气质早就不见了,只有戾气。
容析元被唐虞梅戳中了最痛的伤口……他当然知道尤歌和许炎住在加州的房子里,可这又怎样?既然尤歌能在他成为植物人时还留在身边照顾他,他为什么不可以原谅过去所有的一切,让彼此重新开始?
容析元满腔的激愤忽然就消减了几分,人也变得清醒些了,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盯着唐虞梅:“你是个可悲的女人,只会用最卑劣的手段达到目的,你以为可以关着我一辈子吗?要不要我们打个赌,不出半年,尤歌一定会找上门来。”打赌?说实话,唐虞梅真没想到容析元能有这么大的自信,她不禁被激起了一丝好胜之心……她绝不认为尤歌会找上门来,没有哪个女人会这么傻,守着一个植物人一年多,人不见了还要拼命寻找,尤歌怎么可能爱容析元那么深?
唐虞梅不信,所以,她笑了,笑得很倨傲。
“你是不是太自信过头了?你别忘了,你被我带走的时候还只是个植物人,并没有醒来,你凭什么可以认定尤歌能在半年内找上门?”
容析元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似的望着她,清瘦的脸颊露出不屑的笑容:“尤歌能在我成为植物人之后还留在我身边照顾,这足以说明她在加州的日子里跟许炎之间根本没有更深入的关系,许炎顶多就是孩子的干爹而不是孩子的继父,尤歌如果爱上了许炎,又怎么会来照顾我?既然她能做到这一点,我相信,即使她不知道我已经醒了,她也会找上门来,因为在她心里,即使我是个不言不语的植物人,可只要能朝夕相对,她就觉得胜过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
这是容析元在提到感情一事时,最自信的一回了。要说这自信从何而来,当然是因为唐虞梅说了他在这之前是在尤歌那里。
容析元也因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哪怕现在见不到尤歌,哪怕被人用手铐禁锢着,可他内心是丰满的,只因能感受到远在千里之外,此刻一定有个女人在思念着他。
爱,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可以跨越时间和距离,千山万水的阻隔也不能让这份爱消亡。
唐虞梅眼底掩饰着几分诧异,冷笑着说:“好,就让我们看看你这是臆想还是事实。半年后见分晓。”
“慢着!”容析元叫住了唐虞梅:“既然是打赌,总要有个赌注,如果我赢了,你必须放我走。”
“不,你没有赢的机会。”唐虞梅一副很笃定的样子。
“怎么,你怕了,不敢下注?”
“呵呵……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不想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罢了,不过既然……反正你都不可能赢,我就陪你玩一下。就如你所说,半年之内,如果尤歌来找你,我就放你走,但前提是,这半年里,不准你跟她联系,不准让这屋子以外的人知道你已经醒来的消息,否则,这打赌就失去意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容析元下意识地蹙眉,思索着唐虞梅所说的话,半晌之后,他也点头同意了……不是他真的就甘心留下来,而是他很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将他双手都铐住,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没人能帮他,他要想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坚信尤歌一定会来,而唯有外力能使他脱困。
半年的时间,对此刻的容析元来说简直就是如地狱般的煎熬,可他必须忍耐,等待出困的机会。
至于,唐虞梅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容析元不能肯定,只是这心里感到极度震惊和不安……他记得以前在警局见到唐虞梅的时候,这女人就给他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时他怎么都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所以就将自己的感觉归为“错觉”,可现在看来,如果她真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么,他的“错觉”就得到了解释,应该是血缘之间的特殊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