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开了,城门开了!”楚寒希和楚寒衣继续往前走得时候,突然听到街上到处有人喊“城门开了”,接着就见很多百姓携儿带女、拿着包袱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白檀见状抓住一个行人问他是怎么回事,就听那人说道:“温侯爷刚刚下了令,送州百姓可以出城渡江到对岸寻生路,留在这里迟早饿死,你们也赶快离开吧!”
说完,那人唯恐腿脚不够快,就急急往前奔去,而往城门拥去的人群越来越多,楚寒希转道先去了城门口,然后登上了城楼,站在高高的城楼往护江方向望,她看到送州百姓如蚂蚁般都聚集到了护江码头上,而码头岸边早有无数的船只停留在那里,一艘接一艘的大船小船载着这些百姓朝奇林城驶去。
“照这样下去,送州城怕是很快就成一座空城了!”楚寒衣见城内的百姓几乎顷刻间都慌乱地往城外江边奔,这种逃难的场景让人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楚寒希却发现守城的官兵各个脸色严肃,他们依旧井然有序地安排百姓撤离,尽忠职守地守着城门,并不见丝毫军心的动摇。
就在楚寒希站在城门楼上遥望此时“繁忙”的江面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你回来了!”
楚寒希转头看去,她的古代爹温秉川身穿威风凛凛的铠甲就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经过她的诊治和一夜休养,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就见他目光悠远地朝着江面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同她一起并肩而立朝着城外逃难的百姓望去。
“您为什么要这时候开城门?”温秉川是边疆主帅也是送州城的守护者,此时百姓的奔逃似在彰显他这个“神侯”的无能,这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估计很难承受。
温秉川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看着远处,淡淡说道:“城中粮草已尽,护江之危虽然已解,但是百姓人心涣散,此时留他们在城中,无异于将他们拉入绝望之中,开了城门,就相当于给他们开了一条生路,他们的心中才会有生的希望。”
前段时间护江毒烟害得两岸百姓苦不堪言、濒临绝望,是楚寒希的到来解决了两岸百姓的苦痛,但断粮的危机又将他们拉入另一个深渊,如果继续将他们困守在城中,势必会让百姓怨声载道,外边东梁国的军队虎视眈眈,此刻他们的大军正朝着送州城逼近,这个时候对于他这个主帅来说,守护住大周朝的疆土义不容辞,但保障送州城百姓的安稳同样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那您接下来是要守一座空城?”一个统领百万军士的将帅守一座众人逃离的空城,楚寒希总觉得有丝悲凉,但她转头去看温秉川,却发现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脸上也满是坚毅的神色。
“你错了,爹守的不是一座空城,爹坚守的是我大周朝的国土,此刻百姓可以退,城内官员可以退,但我大周朝的将士不能退,我温秉川更不能退,我若退一步,便对不起那些将热血洒在这里的将士们,这是我大周第一道屏障,也是最后一道屏障!”温秉川的话铿锵有力,身为军人他的天职便是保家卫国。
这样震撼的一段话让楚寒希和楚寒衣都陷入沉思之中,同时也让她们对温秉川肃然起敬起来。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船只,待会儿带着你娘她们离开这里!”温秉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东梁国这一次出动的兵力比大周朝要多一倍,而且现在粮草都没了,他必须拼死一战护住送州城,但他不能让妻子女儿陪他葬身此处,尤其是他这个女儿,身为父亲他对她亏欠太多,也没有养育和疼爱过她,若是能再续父女之缘,他这个当爹的一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娘和倩儿表姐可以离开,但我不离开,您刚刚说了,您身为边疆主帅不能退,我爹和我的未婚夫都在这战场上,我哪里都不去,而且我是医者,我留下来对你们帮助非常大,再者我也是大周朝的人,我也有责任守卫我自己的国家。”楚寒希笑着对温秉川说道,而且她的话同样掷地有声,任谁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不行!”温秉川拒绝道,楚寒希医者的本事他早清楚,但他怎么舍得让她身处危险之中。
“温侯爷,您是军中主帅,应该很清楚一个高明的医者留在战场对于军士们来说是多么重要,难道您要因为您的一己私情让您的部下无辜枉送了性命吗!”楚寒希语气突然正经起来,一脸严肃地看向温秉川,此时她不是以父女的身份在和他说话,而是以一个医者和主帅的身份在争取留下的机会。
“即便你这样说,也不行,你必须跟着你娘一起离开!”温秉川当年的那次选择已经害得他和楚寒希骨肉分离十几年,这一次就当他自私好了,他要保证妻女的安全,这也是他能为她们做得最好的选择了。
楚寒希见温秉川打定主意要送自己出城,她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看着他目光坚定地说道:“我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我也有我自己做事的原则和底线,现在我不是你的女儿,也不是霍维的未婚妻,更不是什么安乐公主,我只是楚寒希,一个医者,我有自己的师门规矩要遵守,我必须要留下,谁都阻止不了,姐姐,我们走!”
说完,楚寒希也不再理温秉川,扭头和楚寒衣一起下了城楼,至少任何时候她的姐姐楚寒衣总是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支持她的。
看着楚寒希倔强离去的背影,温秉川久久不能平静,人家女儿都是娇养柔弱的仿佛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的花骨朵一般,他这个女儿却自信坚强的犹如狂风暴雨都摧残不了的韧草,连他都不禁生出几分佩服来。
全城百姓都在想着逃离,齐沅心中也有些慌张,她跟随温秉川在边疆多年,从未见他在大战之前说出让她离开的话来,但是这一次他竟然为自己准备了离去的船只,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此次与东梁国的交战一定凶险万分,他可能没有取胜的把握,甚至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女儿楚寒希也突然不见了身影,虽然温秉川告诉她,楚寒希只是暂时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情,但齐沅还是担心不已,她怕女儿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她怕女儿终究还是无法从内心接受自己这个亲娘,她怕女儿再一次离她而去。
强烈的不安让齐沅手脚都变得发凉起来,齐倩儿在一边暗暗观察齐沅脸上的神色,她知道这时候的齐沅非常脆弱,无心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多想,再多说两句她可能就会崩溃地大哭,然后整个人都处于发疯的边缘。
若是以往,她可能会上前好好安危齐沅这个姑母,但是这一次她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还给秋红使了一个眼色,秋红立即会意,故意出声说道:“安乐公主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她是不是不喜欢呆在这里呀?”
“不喜欢”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开始在齐沅脑子里盘旋,她开始自责,开始不停地在心中埋怨自己,认为一定是自己这个亲娘做的不好,楚寒希才会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她要再一次失去女儿了,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都是……
秋红得意地看了一眼已经在不停流泪和喃喃自语的齐沅,这时候该是她家小姐上场了,只要她家小姐出声安抚几句,齐沅的状态一定会好很多,一直以来她们主仆都是这样拉近和齐沅这个侯夫人的关系的。
就在齐倩儿张口要出声劝慰齐沅的时候,一直负责伺候齐沅的蒲娘急急走了进来,她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状态有些不太对的齐沅,然后又冷眼瞥了一下齐倩儿主仆,快速收回目光走到齐沅面前禀告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你说什么?谁回来了?”齐沅脸上都是泪痕,她还在自责、愧疚、不安里缓不过来,一时没听清蒲娘的话。
“小姐回来了,还有未来的大少奶奶!”蒲娘声音略大一些说道。
她话音刚落,楚寒希就从外边跑了进来,一脸担忧地看着齐沅问道:“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在大门口遇到脸色焦急的蒲娘,楚寒希才知道齐沅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找她,知道她“不告而别”之后,情绪很不好,连早饭也没吃,楚寒希就赶紧跑进来了。
“希姐儿,你——你回来了?你没有不要娘,是不是?对不起,都是娘的错,娘的错。希姐儿,你别离开娘,你别离开娘!”齐沅的眼神有些散乱无措,说的话也有些逻辑不清,但楚寒希身为医者,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立即紧紧抱住她,然后在她后背轻轻地上下摩挲安抚。
同时,她也用极为轻柔的语气对齐沅说道:“娘,我没有离开您,我回来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出去没有给您说一声,好了,没事了,您看我现在好好地在您面前,我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没有离开您,别担心,我没事!”
接着,楚寒希就一直抱着齐沅说话,齐倩儿和秋红几次想出声搭话,但是都被楚寒衣冷厉的眼神吓得不敢吭声了。
“表小姐,让夫人和小姐她们母女单独待一会儿吧,马车就在外边,您先去等着!”蒲娘语气听着和平时说话一样,但齐倩儿主仆这次感觉到了一股隐形的压力,秋红瞪了一眼蒲娘,可又不敢当众叱责她,蒲娘可是温秉川特意给齐沅找的人,平时,齐沅身边没有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只有蒲娘一个人照顾她,她是温秉川和齐沅都很信任的人。
“都出去吧!”楚寒衣率先转身出了房门,然后她就停在门外朝里面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齐倩儿,语气有些阴沉可怕,盯着她道,“你不出来?”
“出——出来!”齐倩儿被楚寒衣吓得后背一凉,说话也不禁结巴起来,这个未来大表嫂的眼神太可怕,似乎她敢反驳一句,下一刻她的小命就会葬送在她手里。
等到所有外人都出来之后,蒲娘将房门轻轻关上,房间内楚寒希还在抱着齐沅安慰。
大概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齐沅的情绪才彻底平复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楚寒希说道:“希姐儿,娘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娘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娘只是太怕失去你!”
楚寒希起身给齐沅倒了一杯茶水,然后笑着蹲在她身边说:“娘,您可吓不到我,我是大夫,我知道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娘,您以后不要再因为我自责了,这些年我真的过得很好,虽然是生活在穷苦之地,但是爷爷和姑姑还有哥哥姐姐都很疼我,我学到的东西并不比京中的那些贵女差,我姑姑可是宋国公府的嫡小姐。”
楚寒希知道齐沅的病根源就在于当初她接连失去两个孩子,精神备受打击,所以这些年一直走不出自责和愧疚,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状。
“娘回京之后一定要好好感谢席家妹妹,她真的把你养得很好!”齐沅情绪缓过来之后,理智也恢复了,有时候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会胡思乱想,但今天楚寒希的安抚让她很快从坏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她现在觉得心情轻松安宁了不少。
楚寒希笑了笑,然后想了一下,试探着对齐沅道:“娘,爹给您准备好了船,想让您先离开,待会儿你和倩儿表姐就去码头,对岸会有人接应你们的。”
“我和倩儿?那你呢?”齐沅又不安起来,她有些紧张地拉着楚寒希问道,“你是不是不和娘一起走?你不走,娘也不走,娘要留下和你还有你爹在一起,咱们一家人这次不分开,绝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