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云渺说着,继续摇动着手中的竹签筒。
而就在下一刻,身旁传来一道喷嚏声——
“阿嚏!”
颜天真揉了揉鼻子。
方才觉得鼻子有点痒。
而就在这一声喷嚏打出来之后,她便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掌包围。
“我都忘了,昨天夜里说了,今天要找个汤婆子给你暖手,你的手总是这么凉,可别着凉了。”
凤云渺说着,将手中的竹签筒扔给了身旁的侍卫,“你们继续用刑,要是有人愿意招供,再来告知本宫。”
说着,牵过了颜天真站起了身。
不禁让一旁的侍卫们感叹他的态度转变。
对待旁人和对待太子妃,真是全然不同的脸色。
凤云渺牵着颜天真离开之后,颜天真笑道:“你有没有看见,刚才站在我们身旁那名侍卫的脸色?上一刻跟他们说话还冷冰冰的,转过头来跟我说话,立马阴转晴,你这脸色跟天气一样变化莫测,也难怪你手底下的人都敬畏你。”
“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有一种魔力罢。”凤云渺面不改色道,“就算满腔怒气,看着你也能化为乌有,从小我就听母亲说,看上一个人,就会被她牵动喜怒哀乐,我起初还不信,现在就不得不信了。”
“母亲说的话都是真理。”
“在与你相识之前,我不喜欢被人牵动情绪的感觉,那将意味着我会有弱点,我自小争强好胜,从来都不喜欢输,也不希望会有东西羁绊着我成为我的弱点。”凤云渺道,“但是现在,我竟然十分依恋这种羁绊,我才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太早。”
“有弱点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你看黑弦,我至今不知道他有什么弱点,因为他没有非常在意的人,就算哪天他武功天下第一了,又有什么意思?就算他获得了成功,他也是孤独地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的人生又空虚又无聊,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跟他分享喜怒哀乐的人。”
“说到他就可气,也不知道绿袖那边挑拨得怎么样了,我应该吩咐下去,让咱们的楼船减缓行驶速度,等我拿到死士的口供之后,还要掉头回去找段枫眠算账。”
……
“禀告陛下,这杯花茶十分安全,没有任何的问题。”
华丽的画舫之内,段枫眠的随行御医检测了绿袖端给南弦的那杯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段枫眠淡淡道:“你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吗?”
“老臣真的确定,老臣行医几十载,还不至于会判断错误,这杯茶里无毒,也无迷药啊。”
段枫眠听闻此话,冷眼看向南弦,“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南弦目光之中浮现思索。
段枫眠的随行御医,会有可能被绿袖收买吗?
他想不到绿袖有什么理由来诬陷他,或许……此事真的跟绿袖无关?
“南弦,你是不是依然觉得不服气?那朕就让御医喝一口给你看,如何?”
一听段枫眠这么说,御医连忙道:“陛下,臣愿意喝给陛下看,来证明臣的判断没有错。”
说着,他十分干脆地将杯子端到唇边,喝下一口。
南弦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还真就没有任何异常。
哪怕有一点点的异常,都不会逃过他与段枫眠的眼睛。
段枫眠道:“喝下之后,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回陛下的话,当真没有,这就是一杯普通的花茶。”
“陛下,或许是我错怪了绿袖姑娘,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对她可真没有……”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你好歹也是个男子,怎么敢做就不敢认?”段枫眠的目光中有怒意浮动。“朕现在就问你一句,你原先是不是想拉着绿袖服侍你?”
“陛下既然不相信我的话,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南弦被接二连三地追问,心中也有些不耐烦,表面上却还要维持平静,“陛下,是不信任我了吗?我从未想过,陛下会为了一个侍女跟我翻脸。”
“你这话的意思是承认了你要对绿袖图谋不轨?”
“我还是不承认。”南弦淡淡道,“我心里有别人,绿袖比起她差得远了,我还看不上呢。”
此话一出,无疑更加惹恼了段枫眠。
“你这意思是在笑话朕的眼光不行?你如此放肆无礼,果然是朕之前对你太客气了,朕虽然欣赏你的好身手,可实在瞧不起你这德行,南弦,你应该在此处禁闭思过,好好想着该怎么给绿袖赔不是。”
话音落下,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船舱。
南弦拧着眉头,低咒一声。
真是见了鬼。
他现在就摘不掉好色之徒这个头衔了吗?
绿袖……
不稀罕!
可就算他不稀罕又如何,现在这整艘画舫上的人都以为他非礼绿袖,御医又检验出茶没有问题,说都说不清了。
段枫眠那厮之所以生气,大概也是觉得面子挂不住,毕竟是他的女人被调戏,他是觉得自己藐视了他的威严?
再说画舫的船头处,绿袖正坐在船头边缘,双腿垂落着,双脚已经浸在了水里。
衣袖上的香粉,在刚才就已经用水清洗干净了。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为了她跟南弦翻脸。
凤云渺说,一定会的。
就算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是那么重要,此事也关系着陛下的颜面,一个君王,是不容许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随随便便碰,哪怕这个东西不是他很在意的,但是属于他,谁乱碰就是对他不敬。
借着这件事,她也想看看自己在陛下心中究竟有没有分量。
她期待着结果,却又害怕知道结果。
如果陛下一点都不在意她……
正想着,就听见身后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她转过头一看,来人正是段枫眠。
段枫眠一来,她自然就要装作委屈的样子,又将头转了回去,连行礼都不愿意了。
颜天真道,这一步一定要把握住火候,为了表现出生无可恋,愤怒至极的模样,她应该把礼仪都撇到一边。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在君主面前失礼吗?
自然是不怕的。
她毕竟在陛下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偶尔耍个性子矫情一下,陛下应该能忍她。
“绿袖,你见到朕都不问候一声吗?”身后响起段枫眠的声音,听起来没有语气波澜。
绿袖淡淡道:“我如今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在陛下面前失礼?陛下想处罚我就处罚我吧,反正陛下也没打算为我做主,也是,我一个小小的侍女,怎么比得上陛下的客人。”
“朕不是来处罚你的,是来安慰你的。”段枫眠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跟了朕这么久,朕知道你善解人意,朕亲自来安慰你,你总该消气了吧?”
“消气?那么请问陛下如何处置南公子?”
“朕把他关禁闭了,让他想想应该怎么跟你赔不是。”
“关禁闭?”绿袖苦笑一声,“我这一生只愿意服侍陛下一人,要是被别人逼着服侍,宁可死都不同意,绿袖为了陛下就是这么有骨气,可是我在陛下心里,却卑微如尘埃。”
“朕何时说过这种话了?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段枫眠蹙了蹙眉,“朕不是不气恼南弦,可朕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你看这样如何?这一次,朕会叫着他给你赔礼道歉,从今以后他应该也不敢再犯,要是还有下一次,朕就让他做不成男人。”
“陛下此话当真吗?”
“朕何时在你面前出尔反尔过?”
“好,为了不让陛下为难,我就不寻死觅活了。”绿袖不再继续耍脾气,站起了身,“我一定要他致歉,要是他还不肯,说明他也太藐视陛下了。”
“不错,赔礼道歉,他无论如何都别想逃避。你就放心吧。朕现在就去警告他。”
段枫眠说着,转身离开。
绿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她在陛下的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
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内,她才坐下来,就听见有人在敲她的船舱门。
“绿袖姑娘,老夫奉陛下的命令,前来给绿袖姑娘送一杯姜茶,陛下说,绿袖姑娘在船头站得太久,怕你受凉。”
绿袖道:“进来吧。”
御医打开了船舱门,把姜茶端了进来。
走到绿袖面前的时候,绿袖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递给了他,“今日的事,多谢您了,我早就看那位南公子不顺眼了,总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要是不教训他一下,我这心里堵得慌,多亏您今日帮我,让陛下罚他。”
“绿袖姑娘太客气了,对待这种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就该治一治他,不管绿袖姑娘用了什么法子,老夫都是很赞同的。”御医笑着,接过了她递来的银票,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之内。
“不过有一件事情,老夫不太明白,绿袖姑娘为何要老夫把鼻子给堵上?”
御医说着,将手指伸入了鼻孔中,掏出了两片橘子皮。
在检验花茶之前,他就在鼻子里塞了两块这东西,一直到现在,这鼻子里全都是橘子味。
绿袖自然不会告知他原因,只是轻咳了一声,“这个您还是别问了,总之,下次说不定还有需要劳烦您的地方,银子绝对少不了您的。”
“是是是,老夫不问了,绿袖姑娘赶紧把姜茶喝了,老夫告退。”
御医退下之后,绿袖端起了桌子上的姜茶。
她给南弦下的药涂在茶杯和茶盖上,就是拿来闻的,为了不让御医闻出来,自然要在御医的鼻孔里塞点其他的东西,味重的,这样他在检验花茶的时候,就闻不到‘月夜魔香’的味道。
她提醒过他,不要刻意去闻,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塞上橘子皮,这样更能避免意外。
南弦果然被整了。
接下来,她又得要冒险了。
这一次,她必须要逼南弦对她动手。
绿袖又在房间里静坐了片刻,直到有丫鬟过来,叫她去南弦的船舱。
“绿袖姑娘,南公子说了,要跟你当面致歉,请求你的原谅,请您过去一趟。”
“他要跟我道歉,还叫我过去,他自己怎么不走过来?”绿袖冷哼了一声,“你叫他拿出诚意,自己走过来。”
“是……”
丫鬟回到了南弦的船舱,将绿袖的原话带回。
“南公子,您还是过去一趟吧,绿袖姑娘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可不好惹啊。”
南弦闻言,不温不火地道了一句,“知道了。”
他实在不想跟那个女人浪费时间,才同意致歉。
反正如今他在众人眼中已经是登徒子,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自证清白上面,登徒子就登徒子罢,名声不好听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实质影响。
这个绿袖实在是矫情,以后再也不与她接触就是了。
如此想着,南弦起身走出了自己的船舱,去往绿袖的船舱。
不过几十步就到达了,他抬手敲了敲船舱门,“绿袖姑娘,是我,请开开门。”
门后响起了脚步声,下一刻,船舱门被拉开了,迎面飘来一阵清香,拂过鼻尖。
他闻到了香味,目光顿时一凛。
这个味道……他不陌生!
就是之前错把绿袖当成良玉时,闻到的香味。
之前的事情,果然也是她搞的鬼么?
难不成她又要故伎重施?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南弦再一次抬起头时,也难免受到了惊吓。
对面那巧笑盼兮的红衣女子,这不就是他心里的良玉?
他眨了眨眼,努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无论怎么看,都是良玉。
休想他再一次上当!
绿袖见他的脸色又变了,就知道他又产生了幻觉,再一次朝他挥舞着衣袖,让他不停地嗅着魔香的气味。
气味一旦断开,他就会恢复清晰的视觉。
“好你个绿袖,原来是故意整我,究竟安的什么心!”南弦咬牙切齿,“你不是段枫眠的人吗?他都与我一起合作,你怎么就要来对付我?你是卧底?!”
绿袖并不说话,只是朝他迈开了两步,笑容依旧灿烂。
而南弦此刻已经认定了她要与自己作对。
段枫眠没理由命令绿袖这样做,那么,绿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是段枫眠的人。
是凤云渺那边的,派来挑拨他与段枫眠的关系。
“对,我就是卧底,你能怎么着?你有证据证明我是卧底吗?你觉得陛下相信你还是相信我?我在陛下身边几个年头,我都数不清了,而你来投靠他才几天,他凭什么对你信任?南弦,你怕不怕?我再一次喊非礼?”
“我当然不怕。”南弦冷笑了一声,迅速出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就算眼前看到的是良玉的脸,他只要心里清楚这不是良玉,他就一定能下手。
“如果你是凤云渺的人,我岂能留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一个侍女,你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分量?段枫眠惩罚我,只不过是觉得我对他不敬,而不是在意你,你这样的小人物在大人物面前,本来就卑微,我就算杀了你也无妨,段枫眠想利用我,而我也想利用他,就算你死了也挑拨不了我们。”
南弦说着,手已经在收紧。
绿袖已经有些喘息困难,可她并不惧怕。
她的帮手就快要来了。
早在南弦进来的那一瞬间,她的丫鬟就已经去喊段枫眠过来,非要段枫眠看见这样的一幕不可。
南弦,还是低估她的分量了。
果然,船舱外头响起了脚步声,这让南弦顿时拧眉。
哪个不知死活的这时候过来?
他并没有料到,来的人会是段枫眠。
而他这么稍微一分心,绿袖便开始呼救,由于被掐着喉咙,她只能发出‘呜呜’声。
这压抑的声音,被段枫眠听见,段枫眠面色顿时一紧,加快了脚步,走到船舱外,就看见了让他火冒三丈的一幕。
“南弦,你不要命了?让你来道歉,你来干什么?!把她放下!”
“她是凤云渺派来的卧底。”南弦面无表情道,“陛下可别糊涂了,万万不可为了女色耽误正事。”
“一派胡言!这么蹩脚的理由,是把朕当成傻子了?来人,把这大胆狂徒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