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在莫希面前盘旋了一圈，然后朝着左边飞去。
    “跟上它。”莫希说道。
    眼下她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蛟魂了。
    沿着岩壁跑了一段，赤岩停下，巨大的尾巴扫向一处地方。
    莫希开启灵视一看，花花绿绿一片，不少元素好像乱流一样在窜动，显然是因为空间不稳造成的。
    “从这里走？”莫希看向赤岩，随即果断摇头，“不行，没有完全开启通道，走这种地方非常危险。”
    一不小心，身体会被切割成无数碎块，还不如在这里等死。
    赤岩昂起头头，看了一眼身后淹没在风沙中的瑶水池方向，接着把头低下看着莫希，赤瞳像灯笼似的明亮，安静地传递着自己的意思。
    身后席卷的风沙越来越近，几人已经无路可退。
    莫希看了眼身边的伙伴，又看向蛟魂，蓦地眼眶红了。
    她第三次咬破手指，凌空画符，身后的风沙越来越快，她的手速也越来越快，苍白的小脸隐隐开始发青，预示着精神力消耗过度。
    此符是她第一次画，情况危急得抓紧时间，中间还不能出一丁点错。
    先前探查记忆就让她消耗不小，这会符画了一半额上就细细密密的出了层汗，巨大的晕眩感袭来，她险些站不住，赶紧咬破舌尖，利用剧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坚持着，专注着。
    当最后一笔完成后，高速运行的手臂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无力地垂下抬不起来，但不行，还有最后一步，她努力地想动一下，手臂仿佛灌了铅似的，重得不得了。
    赤岩在半空盘绕着，张嘴嘶吼一声，猛地朝前，主动窜入符咒，紧接着冲向元素乱流，身体瞬间分崩离析，青烟四起……
    “谢谢！”
    莫希喃喃哽咽道，身子一软：“快走！”
    唐瑾抱起她，几人跟在后面。
    迅速穿过青烟，仿佛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是眨眼间，他们出来了。
    呆愣了一会儿，他们才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竟然是之前喝山泉的地方。
    苏允情一屁股坐在地上，“出来了！吓死我了，还以为就这么交代了。”
    大口喘气休息了好一阵，叶贤突然说道：“咦，那条蛟呢？”
    几人看向莫希。
    莫希低下头，难过地笑了笑，“它去了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是哪儿？
    叶贤还想问，但看莫希发红的眼睛，话到嘴边忽然问不出来了，即便他再不明白，也知道蛟魂最后的举动是为了开辟通道，让他们顺利出来。
    它本来就只剩下魂了，妖非妖、鬼非鬼，不存在再死一次，难不成……烟消云散了吗？
    几人心里都有些沉重，蛟魂会有此举动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人都未必能做到这种份上，一个化龙失败的魂体却能舍身相救，超出了以往的认知，让人触动。
    唐瑾握住莫希冰凉的手，用力捏了捏。
    莫希朝他笑笑，看着他们出来的方向，缓声说道：“瑶水池曾经是个美丽的世外桃源，一池粉色，鸟语花香，有人在这里放置了水灵元石，赤岩，也就是那只蛟魂被封印在石头中，除非将它释放出来，否则永远找不到水灵元石。”
    而封灵解灵，只有墨家人会，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里，或许赤岩会继续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十年、百年、千年……以致瑶水池的灵气耗尽。
    “这片空间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水灵元石支撑。”莫希从唐瑾手中拿过那块拇指大小的美丽蓝色晶体，“水灵元石只有在水中才有作用，也是因为这样，靠近灵元石的那半水是蓝色的。”
    “灵气是本源，没有灵气就什么都没有。那个空间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灵气一直被消耗而没有补充，植物枯死，地面沙化，一旦灵气耗尽，也就是万物湮灭的时候。拿走灵元石，等于断了本源，空间破碎在所难免。”
    “怪不得你叫我们赶紧跑。”苏允情看向她困惑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赤岩的记忆里看到的。”
    “你居然能看到它的记忆，不怕被反噬吗？”
    莫希笑笑，“自然也是挑对象的。”
    陈夜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外衣脱下递给唐瑾，又问道：“这么说，那片空间已经不存在了？”
    唐瑾道谢后赶紧穿上。
    莫希艰难地说道：“大概是吧。”
    “可是，那些植物、土、水都是真实存在的，去哪儿了呢？”
    “我想应该是……归于虚无。”
    莫希缓缓收回目光，万物从虚无中诞生，从虚无中湮灭，只希望上天看在赤岩舍身相救的份上，保留一丝蛟魂进入轮回，让它来世为人。
    休整了一番后，几人启程回去，在半路遇到了释忍一伙人。
    面对众人的疑问，他们都没有述说的心思，回到蝴蝶庄倒头就睡。
    莫希精神力消耗太大，直接昏睡了两天三夜才醒。
    叶贤第二天就提出告辞，魏归元和朱奉大师随后也走了，关于他们神秘消失以及遇到了些什么，几人都没有说出来，其他人见问不出什么，也陆续离开。
    等莫希醒来时，蝴蝶庄已经冷清下来。
    不过李让还在，据孟小可说他身体又不好了，莫希吃过饭后单独去看望他，顺便交还血玉笛。
    “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我听说了，你们在沼泽地碰上一只水莽鬼。”
    李让披着件衣服，半靠在床头，看上去比之前见到苍老了很多，但笑容依旧温和从容，这一点他和陈夜御真的挺像的，不管身处哪里，不管多狼狈，都坦然处之。
    莫希抿了抿唇，“前辈真是未卜先知，让人佩服。”
    李让笑了笑，“一占一卜，一命一算，不卜不知，有来有往，可没什么未卜先知。”
    看了眼他几乎白完的头发，莫希叹了口气，“何必呢。”
    李让笑容加深了一些，“你都知道了。”
    莫希道：“我在瑶水池，看到了那个。”
    李让点头，“啊，对，从你出发时，我就料到了。”
    虽然已经猜到，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时，莫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想知道那个标记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答应面谈，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去西域？为什么出现在玄门聚还有这里？”
    莫希皱起眉头，“我第一见你时，觉得你很亲切，因为你和小陈哥还有那层关系，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但是……为什么？”
    “抱歉。”李让往后靠了靠，微笑中带着歉意，“我以为你要质问我为什么利用你呢。”
    莫希严肃道：“当然也有这个原因，但你只是提供了方向，去西域是我自愿的，现在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李让叹了口气，目光变得又有些悠远，娓娓道来：“因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大概是……执念吧。”
    “我的师父潘曾，曾经是星微派弟子，最厉害的便是占星术，而且到了痴迷的程度。二十多年前，蜀中某地发生了僵尸咬人事件，金成才、汪淳等好几位前辈前去调查，同去的还有负责超度的慧能大师、给人疗伤的国医圣手秦前辈。他们深入到僵尸出现的山林中，其中两位前辈遭到攻击惨死，一番恶战后逃到山洞里，具体的过程我就不说了，总之就是那一晚，他们同时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副地狱景象，天崩地裂，山峦崩塌河流决堤，到处都是冤魂恶鬼，僵尸袭击村庄，一片一片的地域消失不见……”
    “等等。”莫希道：“你是说，所有人都做同一个噩梦？”
    “是的。”李让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其中让他们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粉蓝各半的瑶水池，大地颤抖的时候，整个池水都不见了。”
    莫希瞪大眼睛，“不见了！什……什么意思？”
    “他们醒来后，觉得这个梦很不可思议，好像是某种预言，让人心里沉甸甸的无法释怀。回去后，汪淳就找了我师父，希望通过占卜测算此梦。”
    李让看向她，“然后没多久，我师父占卜出七杀格降世，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对他那么忌惮了吧。”
    莫希倒抽了口气，她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背景。七杀格并没有那么可怕，但若是先入为主把那个地狱般的梦境当成预言，那他的确容易被认为是引发这一切的祸源！
    “当时，知道此事的人分为两种意见，以汪淳为首的觉得以杀止杀，以绝后患，但金成才前辈不同意，他觉得那个梦不一定和七杀格有关，唐瑾出生后，他亲自出手，与我师父联手推算了唐瑾的命格，得知他二十二岁之后命理会发生重大变化，夫妻宫入主命星。”
    莫希张了张嘴。
    “没错，就是你。只是当时他还小，算不出夫妻宫的命星是什么。后来金成才前辈仙逝，我师父一直记得此事，在唐瑾二十二岁之后，多次推演他夫妻宫的明星，始终没有明确结果。”
    没结果？莫希困惑道：“可是，你师父不是说我的太阴命吗？”
    李让笑笑，“确实，师父最后一次星占推演结束后，认为你是太阴命。但你不是不认同么，我也觉得不太靠谱。”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老人家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尤其最后半年，已经虚弱大半时间都得躺床上，之前都无法推演出来，弥留之际的推演……呵呵，出错率会非常高的。”
    莫希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在星微派的时候，我是太阴命的消息是不是你散播出去的？”
    李让回答得很干脆，“是。”
    不等莫希问他就自动说道：“因为汪淳已经按捺不住了，你以为他是要毁掉七杀格以防万一预言成真？不是的，或许二十多年前的他还心存大义，但现在的他早就失去了初心。”
    莫希皱眉，“那他要什么？”
    “权力会使人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大，他已经不满足于一人之下了。”李让笑了笑，“王者就是证据，这样的名字难道还不明显吗？”
    是啊，王者！
    高高在上，独一无二！
    “难不成他想发动政变不成？”
    “不，汪淳要的不是自己成为那个一，而是掌控！”
    莫希想到s。p。e佣兵公会，王者并非是那个高高在上的z级，而是以s级作为幕后，可见他确实贪恋的不是独一无二的地位，而是那种掌控一切的成就感。
    李让继续说道：“双十行动后，部门与玄门的关系变得微妙，他想要实现野心，就需要玄门的力量，让唐瑾进入特情科，是想让他成为自己手里的武器，但后来事情发展偏离了他的预期，唐瑾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他得知真相后想到的就是反击，这一点惹恼了汪淳，才会让他痛下杀手。”
    莫希之前一直奇怪，仅仅因为七杀格汪淳就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没有度量了吧，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野心。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证据吗？”
    “证据啊，没有。”李让道：“这只是我的推断，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自己调查。”
    莫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混入s。p。e佣兵公会，不单单只是个发布者吧？”
    李让偏了偏头，眼里露出抹玩味儿，“你猜？”
    莫希：“……”
    “我不知道，不过，我能问一下吗，关于金灵元石那个任务，是不是你发布的？”
    “是。”
    虽然都和猜测的一样，莫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九亿呐，你可真有钱！”
    “押金只要一亿。”李让笑道：“何况，任务失败了，公会也被唐瑾弄垮了，我不需要支付剩下的八亿。”
    “那也白白损失了一个亿。”
    “不算吧，金灵元石不是到了你手上。”
    莫希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凭本事得到的，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那个任务，我生日也不至于被银色闪电捣乱。”
    李让轻咳一声，“丫头，不管有没有那个任务，银色闪电都会到你生日会上捣乱的。”
    说的也是，那毕竟是王者下的套。
    “所以，您费心费力地为他人做嫁衣，到底图的什么？”
    “我刚说了吧，执念。”
    大概因为说了很多话有些精神不济，李让声音弱了下去，“二十多年了，金成才前辈和师父就一直在调查各地发生的异事，尤其是西域古城，双十行动失败后，金前辈花了大量时间调查，其中我和师父一直在参与。有些事，不知道就罢了，一旦参与了就无法停下，因为未知就像个巨大的黑洞，吸着你不断往前，恐惧、害怕，却又欲罢不能。”
    莫希眯了下眼睛，“郭成勇是你的人？”
    “不是。”李让叹了口气，“确实是我指引你们去的西域古城，但是我没想到汪淳会插手进来，阿依米娜和她妈妈的事，当年金前辈和他说起过。”
    “那他故意这么做，是想让我们进入古城死在里面？”
    李让看着她生气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觉得不是，他应该是真的想知道古城怎么回事，同时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如果只是要你们的命，没必要那么麻烦。”
    莫希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汪淳什么心思暂且不谈，我还想知道，你和安从什么关系？”
    李让微讶，“为什么这么问？”
    “这不明摆着嘛，我刚被她绑架，她找我要五行灵元石，紧接着你就发布了金灵元石的任务，这无缝对接的，怎么可能那么巧。”
    李让叹了口气，“还真是那么巧。”
    “你和她没关系？”莫希挑眉，“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