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湼山。
因为白天的事,今夜很多人注定会失眠。
屋内,星微派的高层都聚在一起。
“不知道掌门师兄服用洗髓丹后,能不能顺利突破那个境界。”说话的正是之前与李让对弈的老者。
“不好说,毕竟是改良版的,药力差了一点,若是四颗都归我们星微派就好了!”
“那女娃不是说她师父还能炼制么,以后未必没有机会,当时没有强行扣下洗髓丹真是明智,否则得罪她的师门就麻烦了。”
“扣得下么,拿丹药来的是那个疯子的徒弟,依我看啊,那女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懂得借势。”
“能借到也是她的本事。”一开始说话的老者转向云道长,“云师弟,你最早与那女娃接触,关于她这个人,你怎么看?”
云道长说道:“我看不透,但毋庸置疑,此女玄术非常高超。当日她用化炁符破了通幽阴幡,想法大胆,下手果断,为了五行灵元石只身来到玄门聚,勇气和魄力也让人佩服,而且,居然能拿出四枚洗髓丹,不怕遭人觊觎,可见底气十足,对自身能力非常自信。”
老者“啧”了一声,“你的评价很高啊!还有呢?”
“还有,此女生出在京都四大家族之一的莫家,自小身体娇弱,低调到不存在,可是年初时忽然像换了一个人,若非因为什么机缘,就是她的师门决定不再隐藏了。”云道长挨个看了眼在座的人,神色凝肃,“我刚才查了那个青玄派,有用的信息不多,但可以确定一点,青玄派是古老的修真派系!”
在场的人活了不少岁月,已经很少有事能让他们动容的了,可今日短短一天却连番遭到惊吓,顿时都不淡定了。
修真!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据说是通往仙途最快的途径!
云道长继续道:“普通玄门中人,并不认可修真派系的存在,认为成仙这种想法是形而上学,可是我们都知道,破空飞升并非无稽之谈,古来有之,只是现今无人能达到那个境界。”
“青玄派。”老者喃喃念着,花白的眉毛挑起,“可那女娃只是说师门和青玄派有些渊源而已,她未必就是那个修真派的后人。”
有人建议道:“不然,我们找时间再试探一下?”
云道长立即摆手表示反对,“依我和她接触下来的感觉,此女行事磊落,是非分明,若是私下搞那小动作,恐怕会引起她厌恶反感,我们若是想得到更多的洗髓丹,还需以示好为主。”
“说起这个,她与金成才的徒孙关系很不一般,今日求的那些药,好像也是为了那个陈家后人。”
老者微怔,叹了口气,“陈家二小子还没放弃呢?这都多少年了,要能醒来恐怕也是废人一个,何必让人糟这个罪!”
云道长说道:“不过,那莫小友的师父连洗髓丹这样的丹药都能够炼制,若愿意出手,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老者忽然凝眉,他记得李让曾经说过,陈天昊大道未绝,命里还有一线生机,莫非这一线生机,就应在那女娃身上?
正想着,有弟子敲门,“师父,弟子刚才在院前门口发现了一张纸条。”
里面的人敛色,互相看去,什么人有话不当面说,竟然用这种老掉牙的方法传话。
老者道:“拿进来吧。”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弟子走了进来,恭敬地递过一物。
老者接过,发现纸片是从a4纸上撕下来的一半,被对折成两道,打开一看,顿时变了颜色。
其他人纷纷问道:“写的什么?”
老者眉头皱着,表情看上去有些奇异,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将纸摊在桌上。
只见上面用加粗的黑体打印着“莫希是太阴命”一行小字。
于是乎,星微派众人今日第三次华丽丽的惊呆了!
然而,不仅是他们,尘然宗和全玉观也收到了同样的纸条,有看到纸条的弟子忍不住将内容告诉了别人,结果这一传,几乎大半的人都知道了。
王算子从不是个安生的份,晚饭后一直赖在餐厅和人喝酒侃大山,中途得知这个消息,简直炸了,外衣都顾不得穿就往外跑。
一路跑回夏老单独住的小屋,果然见陈夜御也在,立即把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结果发现,两人确实很惊讶,但惊讶的点却是谁放出的消息,而非消息本身。
王算子跑了一路,被寒风一吹,酒也醒了大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后知后觉地说道:“师父,师弟,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哎!我说,感情就瞒着我一个,太不够意思了吧。”
说完还不满地打了个酒嗝。
夏老不耐烦地挥手,轻叱道:“去去,一边待着,这事和你没关系。”
见陈夜御站起来往外走,又喝道:“回来,你不会是想去找那丫头吧!此事一曝光,她就处于风口浪尖,一举一动就被人盯着,这都多晚了,你一个大男人去找人家小姑娘,这不是遭人话柄么!”
陈夜御脚步一顿,大概是觉得夏老说的有理,重新坐了下来。
“师父,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关于雪萤是太阴命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王算子乐了,“呦,原来你也不知情啊。”
夏老把两徒弟都瞪了一眼,一副心累的样子,“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可以,但记住,不要将此事传出去。”接着朝王算子一指,警告道:“尤其是你!管好自己的嘴巴。”
王算子做了个给嘴巴拉锁的动作,“放心!我口风紧得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夏老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朝沙发背靠去,“你们还记得潘曾前辈吗?”
王算子说道:“怎么会不记得,潘老前辈仙逝还不到一年,师祖的好友,部门的老人,难道此事和他有关?”
“不错,确实和他有关。”夏老顿了一下,看向陈夜御,“双十行动后,潘前辈就很少待在部门,我们也有十多年没联系,但年初时,他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太阴命现世,只要盯着七杀格就能找到。”
陈夜御抿了抿唇,王算子少有的安静下来,哪怕他历来心大,也察觉出了一股风雨欲来让人不安的气氛。
夏老继续道:“潘前辈仙逝没多久,莫希那丫头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果然与七杀格产生了交集,接下来一系列事件,都证明她就是被潘前辈预测到的太阴命星。”
陈夜御抿着唇想了想,问道:“可是,为什么那时候,师父你不愿意提及,还极力否认呢。”
“唉--”
夏老神色露出一抹无奈和怅然,“小陈啊,你知道天命难违,难道不知天命难测,天机妄泄!”
“当年预测七杀格,潘前辈就损耗了不少寿命,这些年又……如果不是他强行探查太阴命,又岂会这么快油尽灯枯。我们修道中人讲究顺应天道,窥探天机本就是逆天行道,所以命字脉的人才未老先衰,寿命不长。不让你们知道这些秘事,也是为了你们好,妄论天机,是要担因果的啊。”
夏老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陈夜御沉默了。
王算子咽了口口水,“那现在,说这个没关系了?”
夏老摇摇头,“天机已泄,说什么都没用了。”
天机已泄,又是什么人泄的呢?
陈夜御问:“师父,潘前辈的预测,除了您还有什么人知道。”
夏老回道:“汪部长肯定知道,秦老和慧能也知情,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我就不清楚了,哦,对了,李让应该也知道。”
李让么,陈夜御眸光微晃,说起来,来到这里一直都没机会和他说上话。
不过,即便两人面对面,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说。
会是他吗?
“小陈。”夏老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让这次突然参加玄门聚,还来到了星微派,从时间和身份上来讲,似乎他最有嫌疑。但我要提醒你的是,动机!好好想想,公开小希身份的话,谁会比较安心。”
他用的是“安心”这个词,陈夜御几乎不假思索的想到了汪淳。
这些年,夏老暗中对唐瑾的关注和维护,使得陈夜御多少也知道些内幕,要说最忌惮七杀格的,自然是汪淳,唐瑾才出生时,他就想痛下杀手手,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更别提与太阴命相遇的七杀格,他一定会想办法从中破坏。
想到这里,陈夜御忽然变色,如果汪淳的目的是阻止两人在一起,那么昨日的地宫事件,会不会也是他的手段之一,假若莫希没能抵抗住云雨散,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必然也会影响到两人的感情。
不过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测,还得看明天星微派公布的结论到底是什么。
翌日。
头晚早早休息的莫希,还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就成了名人,从房间出来后,不断听到有人指着她窃窃私语。
话题自然围绕着师门、洗髓丹、五行灵元石,太阴命进行,莫希凝神听了一头,不由惊愕,怎么又拿“太阴命”来说。
直到在路上遇到专门等她的陈夜御,才得知了前因后果。
“唐瑾是七杀格?”相比自己,莫希更惊讶的是唐瑾的命格。
陈夜御神情歉意,“是的,抱歉,此事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顿了一下,又道:“他的命格是由金成才前辈和潘曾前辈共同确定,不会弄错。对了,潘曾前辈曾经是星微派的一名天才弟子,后来……嗯,因为一些原因和星微派闹翻,加入了部门,他只收过一名弟子,你也见过的。”
莫希问:“谁?”
“李让!”
“是他!这么说,他其实也算是星微派的弟子。”
陈夜御摇头,“潘曾前辈加入部门后,星微派已经将其逐出师门,李让自然也不被承认。”
莫希恍然,“难怪他还需通过比试才能来这儿。”
陈夜御仔细观察着,原本怕说完这些事后她接受不了,但看上去,她虽然吃惊,却没有丝毫惊慌,不由开口道:“雪萤,你对自己的命格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太阴命吗?”莫希摊手,无所谓道:“不管什么命生活照样得过,担心也没用啊,说起来,到底什么是太阴命?”
陈夜御:“……”弄了半天她居然不知道!
“太阴命很罕见,只会出现在女子身上,一旦被此命格入主夫妻宫,就会被加持大气运,古之帝王会让钦天监负责找寻此命格女子,若能娶太阴命为后,必然国运昌盛,战事报捷。”
莫希“啧”了一声,“一人身系国运,肯定会有代价吧。”
陈夜御眼睫垂下,语气也沉了下来,“是的,都说太阴命是最理想的夫妻命格,在我看来完全不对。”
莫希看向他。
陈夜御却闭上眼睛,重重地吐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夫妻本该同患难,共甘苦,相濡以沫,可是与太阴命结合,等于把男人的成就与辉煌建立在女人的牺牲之上,什么气运加持,天命所归,不过是原本的厄运全由妻子承担了而已,说白了,太阴命就是为挡灾而来,典型的悲剧性命格。”
原来是这样。
莫希突然莞尔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难怪那次夏老提起时,你会那么紧张,是担心我替别人挡灾不成?”
见她还笑得出来,陈夜御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希微微偏着头,若有所思道:“因为那位潘曾前辈预测的太阴命临世,所以你们根据一些迹象猜测那人是我,可有用我的生辰八字确定过?”
陈夜御微怔,“没有,我师父并不精通命理,而且,推演人的命格本就是禁术,代价极大,如今除了星微派的几位高手,无人能做到。”
“那不就是了。”莫希言笑晏晏,“当时我说过吧,不认为自己和太阴命有什么关系,现在也是同样的想法。”
陈夜御昨晚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好,不曾想正主居然完全不在意,甚至不接受这个扣上去的命格,实在让他又惊又急。
“可万一……有关系呢?”
“嗯,有关系就有关系呗。”莫希伸出手指,笑道:“来我给你好好说说。”
“第一,我是太阴命的可能性只占一半,除非哪位高手牺牲自我鉴定一下,否则完全没必要为不确定的事耿耿于怀。”
“第二,即便我真的是太阴命,难道就因为倒霉,无缘无故被选中替人挡灾?不是的,三生因果,有借有还,或许我是来还债的呢,挡了灾,了了因,未必不是件好事。”
“第三,如今我和唐瑾情投意合,我早晚会嫁给他,不管有没有这个太阴命,他若出事,我毕舍命相护,只要那个人是他,主动和被动对我而言没有差。”
“所以,小陈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莫希上前一步,笑吟吟地看着他,真诚道:“不过我还是谢谢你,这辈子能认识你,就像多了一个呵护我的哥哥,真好!”
听了最后一句话,陈夜御眸光一颤,手指倏染握紧,随即又缓缓松开。
伸手摸向她的头,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当触到她柔顺的发丝时,他露出个和煦的笑容,终于止住了颤抖,轻轻的、温柔的落下,“你说的对,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稍顿,在她头上轻抚两下,柔声道:“这辈子能遇到你,多一个这么厉害的妹妹,我也觉得,真好!”
瞧见他眼中的某种释然,莫希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彻底放下,笑得眼睛弯弯,声音轻灵婉转,“是吧是吧!等大陈哥醒来,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妹妹,肯定也很高兴!”
“大陈哥?”陈夜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陈天昊,顿时笑了,“大陈哥以前就特别想要个妹妹,终于得偿所愿了。”
莫希眨了眨眼,忍不住问出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当年出事时,大陈哥才十多岁吧,他昏迷期间,身体有没有再长呢?”
“那怎么长啊。”陈夜御如今对这事没有以前那么忌讳,笑道:“等他醒来,只怕哥哥要变弟弟了。”
“听说你们是双胞胎,那就是长得一模一样喽。哇喔,少年版的小陈哥,好想看哦!”
“其实还有区别的。”陈夜御笑,“我比他高一点。”
“那做哥哥的岂不是很不甘心?”
“是啊,每次比身高都要打一架。”
“小陈哥会打架,天!不敢相信!”
……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练武场,这里昨日作为拍卖会场,今日就成了比试堂,按照惯例,最后一日,各派精英弟子会相互切磋交流。
不过莫希对此没什么兴趣,来到这里,主要是看星微派怎么交代地宫事件。
他们到的时候,苏允欲和一位络腮胡的男人正在比试奇门遁甲的推演,人群围在附近观看,苏允情的光头在其中特别明亮显眼。
这厮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莫希他们才进来就发现了,笑嘻嘻地挥手,“哎呦,这不是新鲜出炉的太阴命么,哈喽!”
他嗓门本来就大,四下又安静,这一叫成功的让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莫希翻了个白眼,不悦道:“道听途说,你也信。”
苏允情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否认,“难道不是?”
“我说不是你信吗?”莫希似笑非笑地反问,扫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凉凉道:“倒是谁说的我是太阴命,把推演证据拿出来才算,否则就是造谣呗,我还说自己是紫微星转世呢!”
众人哗然。
昨日莫希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已经够多的了,仿佛还嫌不够似的,临睡了又冒出个太阴命,直叫人应接不暇,难辨真假。
现在她自己不承认,人们反而释然了,果然那什么太阴命是扯淡吧!
然而还是有人抓着不放,“你说自己不是太阴命,有什么证据?”
“证据嘛--”莫希嫣然一笑,摊手,“没有。”
“不过。”她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云道长,笑眯眯地说道:“大家若是当真好奇,不如请星微派的前辈推演,我可以提供自己的生辰八字。”
从她进来,云道长神色就极为复杂。
昨晚看到那张纸条后,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推演命理太过逆天,不可轻易而为,但推演一下别的还是可以的,比如未来一段时间的祸福凶吉。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三次占星下来的结果,皆是无解!
一次出现无解,还可以当成是意外,两次就已经非常不对劲了,云道长当时就劝停手,可施术的那位师兄不信邪,强行进行第三次占星,结果施术过程中,突然惨叫一声,抱着头倒下,面前的星盘直接崩了!
天颜怒,星盘崩!
这是上天的警示,不允他人窥探!
星微派的人大惊,这么多年来,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即便是太阴命,也不该招来那么大的警示,何况他们只是算将来运势,并未涉及其天命,居然也不被允许!
这样的人,谁敢给她算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