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水池三个字一出,不仅顾泉之,旁边的云道人也变了脸色。
鲁圭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呐呐道:“我,我是在网上看到的,上面说瑶水池的池水一半蓝一半粉,非常漂亮,这才和朋友一起找了去。”
网上!
顾泉之眼睛眯起,难怪有段时间总是有外人闯进山谷,让他不得不加强了防护。
眼眸一转,冷声道:“那你找到没?”
“没有。”鲁圭摇头,气呼呼地说道:“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在山谷设那么多障碍,害得我们吃了好多苦头,还掉进洞里崴了脚,差点没死在那儿!”
他说的义愤填膺,云道人却呵呵笑了,瞥了眼脸色发沉的顾泉之,笑道:“桐州的蝴蝶谷乃是私人地盘,你们不打招呼就进去,自然要吃苦头的。”
鲁圭“啊”了一声,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那么大的山谷会属于私人。
一开始莫希就觉得蝴蝶谷这个地名有点耳熟,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陈夜御和她提过的,秦老一脉盘踞的地方,就是桐州蝴蝶谷。
哈哈,鲁圭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口中的“王八蛋”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瞥见莫希偷笑,顾泉之神色冷淡地再次开口,“莫小姐,可是有头绪了?”
呃,莫希抬眸,这人怎么老和自己作对!
可惜因为火灵元石有求于人,她不能理直气壮的怼回去,只好权当听不见,看向冻得牙齿打颤的鲁圭,“你不冷么?”
“冷……冷啊!”
“那穿衣服啊,看得我都哆嗦了。”
“哦,我就说忘了什么事。”
“……”
鲁圭两下三下穿上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咧嘴笑道:“大家都看见了,虽然我背上这玩意儿不疼不痒,还挺酷炫,但一般人看了都害怕,夏天我都不敢脱衣服,就怕吓死人,哪怕周围没人,也怕吓到花花草草……”
这话引来一阵哄笑。
鲁圭眨了眨眼,认真道:“你们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不是的,真的会把花草吓死的,我房间的多肉就全都死了。”
人们还是笑,显然没有当真,莫希却微微蹙了一下眉,神色多了几分思索。
鲁圭突然拔高声音说道,“好了,我也不多废话了,反正谁能帮我弄掉这玩意儿,灵宝道的秘籍双手奉上!如果觉得这破书没什么吸引力,我再加一个筹码。”
他看了眼隔间边的老者,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陶土盒子,当众打开,拿出块流光溢彩的金色晶体,“事成之后,我会把这块金灵元石也一同奉上!”
话音一落,满场安静。
鲁圭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紧张地咽了口唾液。
奇怪,难道他们看不上这金灵元石?爷爷明明说是宝贝啊,而且一路上好多人来抢,害得他几次死里逃生,老者才会建议他利用这次拍卖趁机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反正这东西对他而言没什么用,还不如作为筹码先弄掉身上的怪藤。
其实不是人们没反应,而是太震惊了,乃至一时没反应过来。
五行中的金灵元石,天呐,有生之年居然能亲眼见到,那可是传说中的女娲灵石啊!
莫希心情也不平静,从鲁圭打开盒子那刻,她就感受到一股津润的气息,下意识就开启了灵视,虚无的漆黑中,闪着一团浓厚润泽的金色光芒,毋庸置疑,正是纯到极致的金元素。
她看着金灵元石,顾泉之则看着她,眼底带着一抹深沉的探究。
隔间内。
夏老慢悠悠地喝着热茶,看不出什么波动。
王算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金灵元石!莫希不是正在找五行灵元石,这运气也太好了吧,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陈夜御抿着唇,不是运气好,而是她本来就是冲五行灵元石才来的。只是鲁圭手上有金灵元石,星微派肯定是提前知情的,但他们居然没有想办法弄到手,反而任他这样送出去,这举动有些不对劲。
要说星微派对五行灵元石不感兴趣,陈夜越一万个不相信,他们会这样做,要么就是从鲁家得到了比金灵元石更大的好处,要么就是打着别的算盘,总之,不得不防。
另一间,苏允欲从震惊中回神,扯了扯苏允情,小声道:“师兄,金灵元石诶!莫姐姐一定会拿下吧!”
“唔。”苏允情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也得先解决那个大个子背上的麻烦。”
苏允欲有些担忧,“那要是解决不了呢?”
“解决不了--”苏允情微微眯起眼,嘴角翘起个冷嘲的弧度,“那金灵元石谁也带不出北湼山。”
苏允欲嘴笨,但不代表脑子笨,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倒吸了口气,“难道那个鲁圭也是星微派的人?他们设计这一出为的什么?”
苏允情懒洋洋地耸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台上,莫希看着鲁圭手上的金灵元石,脸上表情是惊喜的,知道她在找五行灵元石的人不少,所以没必要掩饰。
但心里却是冷静的。
星微派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想要灵宝道秘籍和金灵元石,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哪怕杀了鲁圭都有可能。但他们却千里迢迢的将人接过来,让他参加拍卖,以去除身上怪藤为条件送出两样东西,秘籍就算了,莫希不信他们会对金灵元石无动于衷,除非--
他们觉得去除怪藤这件事更重要。
如果鲁圭的爷爷鲁卫还在,或许还能维护一二,但现在他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外人,星微派做到这一步显然不可能是为了他这个人。
那么是因为怪藤本身?还是别的……
来之前,陈夜御就一再提醒她星微派不是好相与的,加上昨日的地宫事件,让莫希不得不小心谨慎。
沉吟片刻,她看向鲁圭,“鲁先生,你刚才的话可当真,不管是谁,只要帮你去掉了背后的东西,就把秘籍和金灵元石送给他。”
鲁圭点头,“自然当真,决不食言。”
“那就好。”莫希笑了,转头看向顾泉之,“顾小神医,咱们像上次那样联手可好,得到的东西平分。”
众人哗然。
鲁圭背上的怪藤,若是星微派能处理,肯定就自己拿了秘籍和灵石,哪轮得到其他人。
可鲁圭却出现在拍卖会上,可见星微派也是没法子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完全没有半分头绪。这个女人却邀顾泉之一道,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拿了东西平分,也太自信了吧。
顾泉之面色冷淡地看着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莫希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缓缓走到他面前,仰头笑道:“怎么,顾小神医没信心,不应该啊,你开药方明明很拿手的。”
她特意强调了“药方”两个字,言下之意是上次我帮了你,这次你也该帮我一次。
顾泉之微微低头,从他的视野,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根根分明纤长卷翘的睫毛,晶莹漆黑的瞳仁,眼尾微微扬着,波光如水,勾魂夺魄,眼前忽然闪现她云雨散发作的样子,呼吸微促。
别开目光,淡淡道:“怎么分?”
莫希眨了眨眼睛,“秘籍给你,我要金灵元石。”
顾泉之眉毛挑起,声音透着冷意,“我出自医字脉,要灵宝道的秘籍有何用。”
莫希摊手,“可你要金灵元石也没用啊。”
“也是,那我为和要与你联手。”
莫希顿时噎住,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目光一转,指着鲁圭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不是你们大夫的职责。”
鲁圭嘟囔道:“我还没严重到死呢。”
离死也不远了!莫希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继续看向顾泉之,“秘籍到手你可以卖了啊,换几味药材岂不很好。”
提到药材,顾泉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变幻莫测,最后轻轻吐出一个字,“行。”
莫希笑了,转向鲁圭,“现在开始,还是等拍卖结束?”
他们真的有办法啊!惊喜来得太快,鲁圭哪里还肯等,“当然是现在开始!”说着就忍不住又要脱衣服。
“等等,暂时不用,我们和顾先生还需商量一下治疗方案。”莫希拦住他,看向云道长,“耽误几分钟,可以吧?”
云道长笑着说道:“自然没问题,索性无事,我等也正好开开眼界。”
莫希朝顾泉之使了个眼色,朝旁边没人的地方走去。
顾泉之跟着她来到墙边,直截了当地开口:“你知道那是什么。”
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莫希莞尔一笑,“只要你答应配合我,我就告诉你那是什么。”
顾泉之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吧。”
莫希稍顿,看着他认真说道:“缠在鲁圭身上的,是一种叫做冥草的灵。”
“冥草!没听说过。”顾泉之眉头微蹙,“灵又是什么?”
“怎么说呢,这种灵是介于鬼、神之间比较特殊的一种存在,嗯,人参化人的故事你听说过吧,那也是一种灵。这个冥草就更加罕见,通常存在于荒芜的沼泽深处,持续数百年的时间都在沉睡,一旦苏醒,就会附身在最近的活物身上。古时候人们看到身上长草的动物,会将其误以为是山神,其实只是被冥草附身了而已。”
饶是顾泉之见多识广,这会儿也吃惊不小,“那被附身的活物,最后会怎样?”
莫希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鲁圭身上,轻轻叹了口气,“在身上的时候不仅无害,反而能让人身体健康,精神充沛。可是,一旦冥草待腻了离开,人的精神气也会随之离开。按照鲁圭爷爷的猜测,如果他是在年初瑶水池中的招,那差不多一年了,时间不算短,冥草离体的话,精神气十之丢八九,这人也就活不成了。”
顾泉之道:“照你这种说法,那还怎么救人?”
莫希笑道:“所以,我们不能惊醒冥草,得悄无声息地把它弄出来,这才需要你我配合啊!”
顾泉之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说道:“要怎么做?”
“简单,一会儿咱们这样。”
莫希将计划说与他听,顾泉之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可既然已经答应了,也只有尽量一试,而且以他对莫希的了解,这女人不会无的放矢,说不定真的能把鲁圭背后那奇怪的东西去掉。
两人商量完毕走过来,顾泉之让孟小可拿出纸笔,刷刷开了方子,递给云道长,“云前辈,麻烦帮忙准备这几样东西。”
“不麻烦,我这就安排人去。”
接过方子,云道长下意识看了眼,顿时眼皮一跳。
清水一盆,食盐五十克、二十寸以上活鱼一条、槐木枝若干。
这是什么方子,来点孜然就可以做烤鱼了!
但疑惑归疑惑,他并未问什么,立即安排弟子集齐了这几样东西。
众人原本以为鲁圭后背的是什么邪物,没想到顾泉之直接开方,不由惊讶,莫非他得的是什么怪病,难怪连星微派都没辙。再看见他要的东西,更是疑惑,想不明白两人要做什么。
东西都拿来后,顾泉之拍了拍桌子,对鲁圭说道:“脱衣服裤子,趴上去。”
“啊?裤子也要脱!”鲁圭傻眼,看了眼周围,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以留条内裤么。”
顾泉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鲁圭开始脱衣服,心里既兴奋又忐忑,毕竟星微派的人之前都拿那玩意儿没办法,也不知道顾泉之能不能行,还有就是,那玩意儿在他身上那么长时间,想到要把它弄掉,莫名还有些不舍……
顾泉之催道:“别磨蹭,快点。”
鲁圭似乎有些怕他,赶紧加快速度,脱了衣服按他说的趴桌子上,露出背上怪异的绿藤,回头可怜兮兮道:“一会儿轻点啊,我怕疼。”
顾泉之上前,手指在他后颈部位用巧劲一按,这人就垂下头没声了。
走过来看情况的老者顿时急了,“你对我家少爷做了什么?”
顾泉之性格冷漠,没有给人解释的习惯,慢条斯理地把外衣脱了,细致地撸着袖子。
云道长便替他解释道:“莫急,顾道友只是让他暂时昏迷而已。”
二人做准备工作的时候,隔间里的人都走了出来,围在附近观看。
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全都站起来伸着脖子张望。
莫希扫了一圈,笑吟吟的走过去,说道:“不知哪位道友手里有笛子,借我一用。”
“莫小友。”李让从人群中从容走出,递过血玉笛,笑道:“不介意的话,请用吧。”
“多谢,一会儿奉还。”
莫希微微一笑,接过笛子,然后开始赶人,“请大家都后退,离远一点,不然一会儿那玩意儿跑你们身上,我可不负责。”
人们对未知的东西会好奇,但更多的忌惮和恐惧,闻言纷纷后退,等他们退到合适的距离,莫希才示意顾泉之可以开始了。
顾泉之将袖子卷到胳膊肘,用清水洗了手,然后抓起一把食盐,顺着鲁圭的背后抹去,抹得很细致认真,每一寸都没有放过,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冥草的位置。
摸完之后,净手,然后从医药箱中拿出银针,扎进鲁圭身上几个穴位,扎完针,顾泉之将装着活鱼的盆端在桌子旁边,拿起槐木枝搭在盆边。
陈夜御对银针穴位也有研究,知道顾泉之是要降低鲁圭的生命特征,让他进入假死状态,只是不知道要这活鱼有什么用?
做完这些,顾泉之再次净手,擦干后,重新拿出套银针,摊开在面前,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时,站在旁边的莫希终于有了动作,血玉笛灵活地在指间一转,然后持于唇边,开始吹了起来。
如果唐瑾在,就能认出这旋律和之前在植物园吹的一样,只是那次她用的是音准不佳的竹笛,这次用的是李让的法器血玉笛,无论音色还是加持的法力都更上一层楼。
在场的人也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旋律,简明得有些单调,却有毒似的让人上瘾,越听越沉沦其中,希望永远不要停下来。
而更让人惊奇的是,原本安静得像画一样的绿藤居然有了反应。
桃心状的叶子放松地舒展着,然后像盘在枝干上的蛇一样,从上往下,慢慢的松动起来。
众人被这奇异的一幕惊呆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冥草动的时候,顾泉之也动了,将其退出的后路用银针封上,挪一寸,封一寸。
很快,靠近鲁圭尾骨的那一头的冥草居然从皮肉中窜了出来,像是受到蛊惑般,摆动着身体从他腰间往下滑。
莫希的笛声依旧,顾泉之继续扎针。
冥草窜出的部分越来越多,从鲁圭背上往下垂,直奔下方装着活鱼的盆而去。
而留在他身上的冥草也越来越少,原本缠绕到肩胛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短短七寸。
六寸、五寸、四寸……
最终,整条冥草都离开了。
然而,离开鲁圭身体的冥草,却没有停歇地窜进了活鱼的身上。
看上去,就像鱼背上长了很多桃心状的草一样。
结束了!
众人久久不能回神,觉得像是看了一场魔术似的。他们一开始都对两人能否成功抱有怀疑,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心中惊疑不定,恨不得立即追问个明白。
莫希不知何时停下来了吹笛,拍了一下顾泉之的肩,笑道:“谢了!”
顾泉之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把扎成刺猬的鲁圭背上的银针取下。
老者去看了依旧昏迷不醒的鲁圭,紧张地问道:“顾神医,我家少爷是不是没事了。”
“嗯。”
顾泉之将取出来的银针交给孟小可擦拭,对老者说道:“先帮他把背上的盐擦了,然后送回去休息,睡醒就没事了。”
另一边,云道长看着盆里的鱼,追问莫希那绿色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其他人也是一副求知欲渴的模样。
莫希把关于冥草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含糊带过驱除冥草的方法,只说冥草不喜盐,喜阴喜水,顾泉之封住鲁圭的气脉,可以将其逼出来,而自己吹笛主要是起到安抚作用,让冥草处于半醒状态,凭本性转移寄宿对象,不至于伤害到宿主本身。
这话其实不错,但最重要的一点她没说,吹笛除了安抚,最重要的一点是引导,就像之前在植物园给跳舞草引灵一样,她利用槐木枝引灵,吸引半苏醒状态的冥草完成转移,不然仅靠顾泉之封住鲁圭气脉也是不行的,冥草完全可以附在现场任何人的身上。
不过引灵这事她不想让人知道,特意让顾泉之配合自己,就是为了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虽然他可能猜到一点了,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吹笛的步骤才是关键,除非拿那条鱼再做一次实验,但以莫希对他的了解,顾泉之从不会做多余的事,只要他不开口,别人也想不到那么多。
鲁圭背上的东西已经消除,按照事先答应好的条件,云道人作为中间人,替他将秘籍和金灵元石奉上,命人重新收拾了现场,然后继续未完成的拍卖。
莫希拿着金灵元石回到包间,见苏允欲十分好奇,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丢给他看。
苏允情倒是没什么兴趣,不知道从哪儿顺来一把瓜子,嗑得瓜子皮飞。
“好了,大家安静,现在我们进行最后一项压轴物品的拍卖。”
云道人伸手一压,议论纷纷的人群就安静下来,他有意无意地往莫希他们包厢瞥了一眼,继续说道:“老实说,最后一件拍卖的物品,我们星微派刚拿到时,是想直接和物主交易的,可惜无法满足对方条件,这才只好拍卖,希望大家珍惜机会,不要错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都被吊足了胃口,纷纷猜测连星微派都想拿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
这时,走上一个星微派弟子,手上端着个铺着绒布的托盘,上面放着三个小巧的白瓷药品。
看着三个药瓶,云道长也忍不住露出渴望激动的神情,拿起其中一个,声音颤抖地说道:“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洗精伐髓,可改善人的身体素质,耳聪目明,经脉通畅,更容易感悟天地。这瓶子里装的,正是早已失传的洗髓丹!”
洗髓丹!
如头顶炸起个响雷,现场的人都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