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南越靖王

    西日昌没有让田乙乙看我的容貌,就是不打算置她死地。他知我不在乎美不美丑不丑,他更打心眼里瞧不起田乙乙。这是一种绝对的蔑视,连杀她他都觉着犯不上。这也是一种残忍的宽容,他要她活着,来迎接来日更沉痛的打击。
    晚间他对我言:“田乙乙出生南越望族,正妻嫡女,从小娇惯。”
    我心下明了。他迟疑片刻又道:“实际这号人很容易打发,明着的刺头总比暗里的好挑,只怕除了这个还会来个更麻烦的。”
    我应声,后宫实则与宫廷一般,需要的是柔韧而非刚强,需要的是手腕而非蛮力。
    次日西日昌上朝后,婉娘在我房中为我整理换季服饰,我将床头陪了我多日的“永日无言”归放琴盒,却意外地发现琴盒里贴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丑陋的一个字,乖。
    我定定地看了许久。
    当时只掂了琴盒没有打开,这一份心意直到如今我才发现辜负,实际这人早就护着我了。
    一旁婉娘展着那件黑红白相间的衣裳赞叹,“大人的衣裳虽少,但每一件都如此不同,看制工,都是为大人度身定做的。这宽有宽的风韵,窄有窄的巧妙。”她说了一半,忽然发现了压箱底的那件花团锦簇的帝妃霞裳。我猛然惊醒,当年从唐洲回到泉州,衣裳已被缝补,金蚕宝甲也被取走,西日昌往南屏乃有惊无险,只是我一直厌恶刻意忘了这件衣裳罢了。
    我想了许久后道:“婉娘,你帮我妆扮。”
    婉娘笑了。
    我身着帝妃宫衣,佩戴饰物,轻点胭脂,迎门而立,婉娘恭敬地退下了。夜色明亮,我心明亮,西日昌在鸾凤宫用了晚膳后就会归来。
    夏末的气温显然对这件宫衣不满,轻薄的草木芬芳和着风一同研究我头上身上极少出现的金银玉饰,并且叫它们发出清脆的迷人声响,甚至连昌华宫我住的院子都与我有了隔阂,它不满地在我的光亮中黯然。
    我从容平静地伫立,也从容平静地忏悔,我曾经的冷漠和骄傲。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热情地喜爱过生活,除了了解自己,只臆想旁人,直到我开始了解西日昌,这情形才逐渐改变。我注意起身边的一切,对什么都不再冷漠。我厌倦和反感的寻常人的交谈,现在我也能跟人攀谈;我厌恶和蔑视的人的丑恶,曾经见不到美好的双目,现在也能从黑暗中发现光亮。
    我的偏见依然固执地存在,但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今晚我期盼着一个男人,期盼着他的到来,期盼着能将我自己完整地真正地交付给他。
    他是独特的,无法单纯地以好坏而论。他具备多重性格,既能风流多情沉湎于女色,也能节制忍耐;他严厉苛求,学识渊博,同时也会循循善诱,颠覆常理;他过着的日子大体也分为两面,既可光明正大,又阴暗隐晦。但实际上,他真正从来不变,隐藏在无数面具之下的只有一面,那是历来君王都无法避免的绝顶孤寒。
    我不奢望我能改变他什么,我只希望在我能给予的时候,我就给予他我的一切。
    我的修为还没有恢复,我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但我能感知,他来了。幽静的帝皇后宫,弥散着一缕极淡的他的气息,可我眼前却见不着他的人影。
    夏夜风送,许是站得久了,我觉着视野有些朦胧。他肯定已经到了,但我就是不知他在哪里。
    花影树影,月色云移,院子里一明一暗后,云挪复亮。一双手又按在了它们最喜欢停留的地方,西日昌握着我的腰,在我背后无声搂紧贴合。他的气息团团笼罩,依然带着幽雅带着暧昧,却多了份喜悦。
    这人是从地道里赶来的。
    “今晚,你很好看。”他在我耳旁呢喃。
    我慢慢转过身,踮起脚在他唇上一啄,一啄后再不离去,深吻,深入口腔,深入喉舌,深入肉体,深入骨髓。呼吸仿佛停止,天地间一片幽暗,却又光亮,只有置身地狱才能觉出地狱的美好,只有投入玄色的火焰,才能切身感受火焰的力度。
    这个吻不同于任何过往,我要这个男人,哪怕他祸害成千上万的人,哪怕我最终追随答喜的命运。
    缠绵的肢体,相濡以沫的唇舌,一片黑红的光在视觉外闪亮璀璨。这感觉如此强悍,如此摄魂,熟悉又陌生,忘其所始,不求所终。
    他的手,坚定有力。被握住的身,似已融化,如云轻盈似棉柔软。眼前忽然一亮,大亮,他退开了我的唇。他伫立于我面前,仿佛伫立于荒原之中,荒原霎时葳蕤,犹如沉寂千年的石碑,石碑裂开长缝,一枝藤钻了出来,迅猛地疯长碑上,碑换新颜。夏夜清风吹过他简洁利落的发髻,风拂动他的玄色衣袍。卓荦遒丽,在我怀中。
    我还未看个够看个仔细,身体已被他托起,双脚离地,他的回吻覆上我的唇。凶悍、不容拒绝的吻,长驱直入,穿刺扫荡,我在他臂弯中战栗,双足不自觉地微颠。舌要碎了,唇要肿了,呼吸要没了,代之的是晕乎乎的滋味,身子好像真的飘了起来,滑行过半空,横了起来。
    他放开我的唇,我这才发现已被他横抱。我喘息着,揪着他的衣襟。他抱我步向床榻,我蜷缩着身子窝在他怀中,帝妃宫装的长长七凤带拖地摇曳。
    他将我放在床上,慢条斯理地解了我的外衣,然后再脱他自己的。我盯看着,却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见他长发倾斜披散开来,衣襟松开,露出一片白皙细腻的胸脯。然后他平躺我身旁,很正经地道:“睡觉。”
    顿时,我原本被他弄软的身子有了力气,猛地支起身来,侧身望他。他合目一动不动,连丝被都没拉,就那样和衣躺下。我顺着他的身躯往下望,欲望很诚实地向我坦白着。我重又倒回床上,拉上丝被盖住我们。我在丝被下无声窃笑,但还是被他察觉了。
    “想找死就来!”他恨恨道。
    我转身抱住他,一个吻自他脖颈往下游滑,纤弱的身子逐渐往下蜷缩,一点点挪移,一点点轻吻,舌尖舔过肌肤的细柔感,湿润感,仿佛能侵入肌肤。
    他发出一声倒吸,随后抓住我的双肩,硬将我提溜上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要!”
    我苦着脸趴在他胸上,道:“奸君未遂……”
    他胸膛起伏起来,笑声悠扬。
    其实我真的想满足他,但他拒绝了。他等情欲消退后,搂着我道:“哪怕你失了武功也不打紧,生不出儿子也没关系,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战场不需要女人,只要你陪着我就够了。”
    我动容,说不出话来。他抓着我的一只胳膊叹道:“你看你,瘦得皮包骨头,这哪里像一个女人的胳膊?简直就像一个身患沉疴长不大的孩子。刚才那样子倒可爱,可惜我怕你有勇无力,弄个几下就死了。死了我可就赔大了,往后要我到哪里去再找一个跟你似的人儿?”
    这厮越说就越不像话,“想当初,你可是唯一一个被我日睡夜睡,还能下地走路的!”
    “下流!”我嗔他一眼,欲抽出胳膊,他却抓牢不放。
    “我现在只是嘴上说说,可有些人啊,嘴上从来不说,脑子里却经常地想啊想啊!”
    我张嘴往他臂上就咬,他依然不呼痛,也不抽手。我咬了一半咬不下去,恨恨道:“哪有人跟你似的,还带真咬的!”
    他放开我的胳膊,抚我背,过了很久,才低低道:“那还是轻的,你不听我吩咐,害死了答喜,又险些害死了自己,我不把你倒吊起来抽个百鞭千鞭,已然是纵容了。”
    我一怔,内疚和后悔接踵而至。
    “但你也杀了林季真,等同救下更多的罗玄门人。”他顿了顿,长叹道,“忘忧峰上,除了葛仲逊,没一个人真的想伤你,他们谋算的都是我。可你来了,黎族苦主啊,眼见惨死于我怀中,但凡心底里有点良知的人都无法承受你的死。就算叶道人因叶叠而憎恶你,但他也不忍。”
    我顿时明白,南越人并不要废我武功,他们心心念念的是挫败西日昌。若西日昌命我自废修为,那大杲昌帝的一世英名就扫地。南越人讲究名声、人心,杀帝皇对他们来说乃下策,一个昌帝死去,还会出现新的大杲帝皇,而新即位的帝皇是否同西日昌一样还能说上话,是否一即位就挟持报复不顾一切血戮南越和西秦,那就很难说了。更何况如今的西日昌乃南越王的爱婿,总不能让南越王最宠爱的公主一嫁人就成了寡妇。
    “你是个变数,其实我也想过你可能会来,我让陈风转告你后果自负,但是这后果连我都承受不起。”他搓揉着我的腰,“陈风为你受了一百杖,可他都能下地了,你还在昏迷。”
    我的腰快被他揉断,但我没有呼痛,只是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我的隐卫死了,这个隐卫从我出生就守护着我,一辈子生活在阴暗中,到死都不给任何人见他容貌,你知道为何吗?”
    我压抑地问:“为何?”
    他停了折磨我的腰,凝视我道:“他是你西疆木西族人。”
    我一惊,木西族人如何会成为大杲帝皇的隐卫?
    “早年西秦的西疆八族,以黎族、彝族、木西族三族为主。但在你黎族惨遭灭族之难前,木西族已经名存实亡。情形和你黎族一样,宗族一脉被杀个一干二净,不一样的是,没有黎族血案那么张扬,鲜有人知。木西族落入西秦王手,真正的宗族只有一位旁系的重要人物当时旅居大杲,才逃过一劫。这位大难不死的木西族人从此投靠了我大杲皇族,他的子子孙孙成了大杲皇宫的隐卫。你身为西疆黎族族长之女,应该听说过,木西宗族有个明显的容貌特征。”
    我点头,道:“是的,他们的鼻子很特别。”继承木西宗族血脉的木西族人,都长着个庞大的狮鼻,鼻翼比嘴宽,如果蓄胡,看上去就像狮人。但我只听闻,从没见过。小时候问父亲,父亲说他也没有见过,倒是很多寻常木西人经常给黎族和西疆的其他富人做长工短工。
    西日昌缓缓道:“木西一族比你更仇恨西秦,他们连姓氏都改了,谐音慕西,慕西格死前自毁容貌,就是不想让葛仲逊发现木西族还有宗族。但慕西人比你会忍,他们知道这样的血债,不是一个人一辈子就能报得了的。”
    我从他怀中退出,撑起身跪在他身旁,紧紧盯视着他。他不语,摇摇头。
    我重又钻回他的怀抱,他才继续道:“木西族擅长铁匠,兵器制造,当日你看慕西格的细针,虽然又轻又小,却尖锐无匹,若非苦喈的气场影响,慕西格以一抵三也不至于落败。暗器上他登峰造极,可惜了……”
    我心下一堵,艰难地道:“这人也是我害死的?”
    西日昌轻柔地抚着我的脸道:“没有人怪你,慕西格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慕西隐卫都知道你,他们很高兴,能有一个你这样的黎族高手与他们为伍。去年你从唐洲回来,乘你修为未复的时候,很多人都偷偷瞧过你了。慕西格当时就对我说,他看到了你,就看到了西秦的末日。”
    心头的沉石彻底堵住了喉咙,我启齿无音,西日昌却明白我的心意,指按我唇道:“你是想问,西秦王为何作孽?很简单的一个原因,在西秦王眼里,西疆人都是蛮族,几代西秦王从来没有一个真正把你们当做西秦的子民。蛮族有能工巧匠就必须为西秦工作,不肯就打到肯,杀到肯。蛮族有绝世武学,那就是西秦的,得回归西秦手里。征服、掠夺,其实历来帝皇都干这号事,我也如此。”
    我握住他的手,难过地望他,他却微笑。
    过了很长时间,他不笑了,“真要睡了。”
    我将他的手按到我胸膛,他一怔。
    我再将另一手按到他胸膛上,他垂睫,眼波温柔,撩人销魂。天生的诱惑者,我却不因他的诱惑着迷。我听着感触着他的心跳、我的心跳,一长一短融合在一起,此起彼伏,重叠又分开,分开又重叠。将心比心,帝皇有帝皇的使命,武者有武者的抱负,征服和掠夺,只是字眼的表述,只是目的,手段因人而异,而同样干尽坏事的西日昌,还会骗。
    心跳忽然加速,在我胸上的手抓了抓,又揉了揉。
    我飞快地收回手,正色还他,“睡觉了。”
    他唇角流出笑意,顺势将翻身背对他的我揽在怀里,“多谢大人恩宠,嗯,早想这样睡很久了……”
    我无语,胸上多出只手。
    胸上这只手得逞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身子稍微长出些肉来,那手就更无耻了。半夜把那手丢掉,挪开,过一会儿又会摸上来,扭头望他,犹在熟睡中。我只能暗道一声苦,抓着就抓着了,还跟蛇虫似的,爬来爬去。他倒是睡得舒坦,我身上多出一会动的东西,如何安睡?
    结果我的肉长了那么丁点再长不出来,每日御厨太医们精心烹制的菜肴药膳,多半原封未动。好在他们发现我喜吃蜜桃,所以苏堂竹并不担心我会饿着,而西日昌时常取笑,说后宫里养出了只猴。
    我无法着急功力的恢复,只得找了一堆书打发时日。那本鼓曲谱我看得最多,翻来覆去,几能倒背,当然背出来旁人也听不懂。
    那面鼓也被搬到院中,我时而兴起拍几下,但咚咚的除了我自己,没人觉出音律。有回孙文姝来见着了,也只莞尔,估摸她以为乱敲的鼓乐总比磨人的琵琶曲顺耳。
    从孙文姝和蒋琼英嘴里,我得知一件大事。自从田乙乙犯事关押,徐端己病后,南越那边就有了动静,南越王近日将遣使入盛京来看望徐端己。
    这是西日昌需要操心的事,我没有过问。知晓了木西族人一事,我觉着自己不够坚强,如果悲伤是一种力量,那么张扬不如忍耐,宣泄不如积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甚至我认为现在改姓的慕西族人已经沉淀了仇愤,一族之仇仅是家仇,单一的血洗家仇是单薄的。当他们发现了我,黎族的孤女,或许在更早前,他们看到了更多强权下的悲剧,已经改变了初衷。如果强权不可避免,为何不选择一个最强最好的?
    我想不到更多,最终我这样自私的人只会回头想到自己。西日昌已经帮我完成了第一步,葛老贼等着我收割残命,单为这个,我就可以抛开一切顾虑,何况他还守护着我。
    秋季来临的时候,我亲自送婉娘回清华池后,没有急于回昌华宫。我坐在池边,将双脚浸泡水中,轻轻晃动。
    水汽蒸腾中,我合上了眼。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仿佛是一曲心乐,他荒淫凶残地杀了婉娘的同伴,他无耻恶劣地将我置于水下戏耍,他将我冷藏此地,他大婚之夜突然出现……
    对他的情感转变,也是我自身的转变。
    夜色悄然而至,我起身打算离去,氤氲的水雾再次朦胧了我。不知何时,他就站在我身后,俯视着我。
    “你来了?”我毫不掩饰惊讶。
    他按了按我的肩,坐我身旁,淡淡笑道:“本来以为今晚你会在寝宫等我,但是我错了,原来你也会选地儿。”
    我们默默坐了一会,不知为何,我竟觉着有些尴尬,那会儿钻到他身下的勇气荡然全无,方开口道:“你……”他的手已经伸入我衣襟,当衣襟完全散开,下半句早作了细吟。
    清华池水微澜层层,水的热度迅速覆盖周身。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掩不住声音。我的身体化作了乐器,乐师在其上轻拢慢捻,流韵共水色,轻柔至极却声声扣上心扉。
    这是一曲完整的微妙的情曲,细腻柔情,幽雅自如。当西日昌挪开我的手,吻入之后,曲乐回荡,细柔交叠,乐师在我身体里弹奏。
    没有遮天的黑亮,没有满谷的欲花,仿佛置身于金光灿灿下的碧海中,长风拂浪轻拂去所有过往。
    乐曲连绵起伏无边无际,以最轻柔的旋律贯虹穿心,我眩晕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在他寝宫的床上,他背对我坐着,似捧着蜜桃磨牙,房间里洋溢蜜桃的香味。我撑起身子,不见他转身,也不见他吭声。我瞟了眼案上一篮子的蜜桃,什么时候这人跟我抢桃子吃了?
    他磨了半晌,转身递我一只被他啃掉皮的桃。我不禁笑出声来。他吐掉桃皮,阴笑道:“再笑,就啃你。”
    我接过,湿漉漉的桃上面满是他咬的坑坑洼洼。我咬了一口桃肉,蜜汁满口,流入心底。
    吃完桃,他端了银盆来,我净手后他又拿去放回。等他回我身旁,我展开双臂,缠绕了他。他忽而一笑,压我倒床上后,捏着我的脸道:“为我活着,不着急眼前。”
    我嘤咛一声,他叹气倒我身边,“其实我也急……分明在养头猪,怎么养着养着变猴了呢?”
    我拍他,声响却越来越轻。
    欢愉过后,我开始收拾伤悲。当白日西日昌忙于朝政,我去了月照宫。
    在昌华宫以外的宫人眼中,西门卫尉只是西门卫尉,有我无我,大杲宫廷都无影响。所以销声匿迹了几个月后,我重又出现,无人惊讶。
    西日昌前往南屏前,就命蒋琼英搬与孙文姝同住。现如今答喜回不来了,蒋贵人搬了,月照宫人去楼空,只有几名粗使宫人收拾着庭院屋什。
    我踏入昔日权倾一时的董康寝宫,我自己也曾居住的寝宫。一步未停富丽堂皇的殿堂,径自走向答喜生前所住的院落。她的院子干干净净,房间整洁,被褥叠得方正,仿似一直在等待她归来,又似只是个高贵宽敞的旅店。我无声感叹,转身出房,带了门。
    旁人祭奠都带香,我只带了一篮桃子。我伫立答喜院中,将一篮桃子对门而放。秋日明亮的光线微微一颤,院子鲜活了起来,我身着的玄衣流动过一片金光。
    “你在做什么?”背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一怔,虽然修为未复,但直觉这说话的男人是位高手。皇宫的侍卫隐卫没有不认识我的,即便不认识,但我身上的衣裳寻常宫人都明白,它意味着闲人勿近。
    我慢慢转过身,一个陌生男人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他并不高大魁梧,但笔直的身板和凌人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他的五官面容也不标致,肤色不柔不细还略带古铜色,偏生那双眼令人过目不忘。
    “你是何人?”我沉声问。
    男人本离我丈远,但当我问话后,他倏忽就来到我面前。我警惕地后退一步。月照宫的侍卫呢?隐卫是不指望了,这宫暂无人居住。
    “大杲皇宫的女子就这么古怪吗?穿得男不男女不女,还要遮掩容貌。”男人不屑道,“月照宫,也算是个好地方了,没人住也就罢了,来个人都如此古怪!”
    我再退一步问:“你是南越人?”看男子身上的服饰,显然他来自南越。服装并不惹眼,但质地、剪裁都上乘。
    男子笑了笑,说他不好看吧,可这笑容有股挠人心的味道。
    “你很奇怪?我比你更奇怪。”他左右顾盼,“这宫里的人都透着股药味。”
    “什么药味?”
    他转回头,凝视我道:“就是叫人看不懂的味儿!”
    说时迟那时快,他欺我身侧,一把扯下我的面纱,另一手揽住我腰,笑意在他眼中凝固,他的眼神跟着大亮。我乘他愣神,夺回面纱,扭身甩开他的怀抱。我的功夫不在,但身法还算灵活,他反手捞我,没捞着。
    离远数丈后,我戴回面纱。男子忽然连笑三声,笑罢盯着我眼道:“我知道你为何要遮掩了。”
    我冷冷道:“南越贵客,请速离此地。”
    “本来打算看一眼就走的,但看到了有趣的,这会儿倒不想走了。”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我首次感到了失去武力后,我的软弱。哪怕只有固气期,我都不会像如今这般没有底气。
    “请止步。”我没有再后退,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后退毫无意义。
    男子又笑了笑,一阵风急速穿过庭院,风停后,一玄衣男子挡在了我们之间。
    男子依然在笑,但停了脚步。“大杲的隐卫?啧啧,有几分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赶来,看来你是有身份的咯?美人?”
    我身前的玄衣男子冷冷道:“滚!”
    他一开口,我便知他是那晚劝我回床上的隐卫,但他的一个“滚”字却激怒了南越男子。
    南越男子展开气劲,猱身上前,与隐卫迅速交手数招。我站在隐卫身后看不清楚,只觉身上衣袍被劲风刮起。闷响数声后,南越男子扬长而去,笑声可恶,“看在美人的分上,今日放你一马。”
    我暗骂此人狡猾,他离去只因适才爆发气劲,宫廷侍卫不久将至。再看面前隐卫,已矮下身来。
    “你怎么样了?”我连忙上前察看他伤势。
    他却偏头,他的面上也蒙着黑巾,看不见容貌。这一偏头,一口血从黑巾后喷出。我蹙眉,他显然受了内伤。
    隐卫吐出血后,缓缓起身道:“那南越人修为在准武圣之上,大人以后多加提防,最近几日没事最好别出昌华宫。”
    我眉头拧得更紧,“你叫什么名字?”
    隐卫没有答我,迅速消失于我的视线。他离去后,一队侍卫急急赶来。
    “西门大人,这儿发生了什么?”
    我沉声道:“没什么,但此宫需加派人手了。”
    打头的侍卫应声,另有几侍卫不解,也不敢多问。在侍卫的护送下,我回了昌华宫。依然是那打头的侍卫,在临走前道:“大人好生将养,我们都等着大人康复。”
    我心底当即流过一道暖流。这侍卫并非昌华宫所属,只在演武场见过我几面,关于我受伤一事,并未流传出去,他显然是自己看出来的。
    晚间西日昌从鸾凤宫回来,证实了那南越男子的身份。他叫徐靖未,乃徐端己的王兄,跟随南越使团同来的南越靖王。靖王很会找借口,他借口大杲景致不错,混进使团来观光。到了皇宫,接风宴上他借口如厕,到了月照宫。
    我丝毫没有隐瞒,将徐靖未扯下我面纱、隐卫来救一事全盘托出。西日昌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我道:“该我知道的你就说。”
    西日昌一笑,搂着我道:“很乱,容我理清了再说。”
    我没有吭声,他在我肩上捏了几把后,低低道:“你知道,世上没有太多巧合。将很多事串联起来,你会得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徐靖未早不来晚不来,为何此时来到?来了后哪里都不去,却到月照宫转了转。再往前推……”
    他说推就推,将我推到床上。
    “田乙乙早不闹晚不闹,为何在你昏睡了几月,醒了后才能下地没几日,来闯昌华宫?”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神色才缓和起来,风淡云轻地道:“你那会儿往南屏去,还记得当日你寄了一匹马?”
    我点头,心下更疑。“推到这时候?”
    西日昌坐床边,温和地道:“是啊,当时你就结识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黄围?”
    西日昌道:“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据吴轩说,这个自称黄围的男人修为只在你之上,而且极可能来自南越而非大杲。黄围假装不敌吴轩跑了,吴轩没有揭穿。”
    我一惊,翻身而起,却被他轻轻一挥,又倒卧床上。
    我无法再起身,他直接压在我身上,语调依然温和,但我却知情形有点微妙了。
    “倘我没有料错,这个叫黄围的乃苦喈门下。”西日昌微笑,“每次你出去,都会招惹男人,宫里宫外都一样,你自己说吧,我该怎么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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