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坚冰渐融

    用完晚膳后,西日昌暧昧地道:“我们去做一件有趣的事,如何?”
    我迟疑了片刻,点头。
    西日昌起身拉我走,与我想的不一样,我们出了宫。在宫外等候的马车里,我们换了夜行衣。
    我问:“什么事有趣?”
    西日昌微笑道:“听床角。”我觉得很无趣。
    扮作车夫的陈风驾车,七转八拐地到了座豪宅后门。西日昌拉着我的手下车,下车后放开,低声道:“不能老让我抱着,得自己走了。”
    我心道,我可从来没让你抱着走。
    跟在他身后,我们飞身上墙,潜入豪宅。他仿似熟门熟路,估摸帝皇偶尔也无聊,爱听床角。避开宅内侍从,我们潜到主院。未进院我便感知里面有戏,而且戏很夸张。西日昌回头瞄一眼我,他黑色蒙巾上的一双丹凤夜色中如狼眸发出幽光。我斜他一眼,他幽光流转,极细地问:“有趣吧?”
    我不理他,掠过他身侧往前,换作他跟我身后。
    主院正厅一对男女正在调笑,他们说的话起初听来有点意思,但仔细听来却假得很。两人的身貌一看就不是主子,估摸就是两个幌子。
    我们悄悄施展上乘身法从梁上穿过正厅,后厢房才是西日昌真正要听的戏。趋入过道,我们双双止步。不用再潜入,厢房深里的对话以我们的修为都听得到,也不能再进,二人之中一人修为不低。
    另一个人是邱腾。听他们言语,似在谈论西秦邱芬。无非是邱二小姐处事得当,善行义举感动了不少西秦百姓。
    武者说完邱芬的近况,提及了邱芬的意向,“二小姐请示大人,她能否送一批西秦人入户大杲?”
    邱腾当即道:“我搭的钱已经够多了,再弄人回来,得不偿失。再说,要的又不是人!”
    武者迟疑道:“说起钱,有个事不知该不该说。”
    “跟钱有关的当然要紧,快说。”邱腾的语气与平日每问必好截然不同。
    武者道:“不是很确定,属下以为陛下掏不出那么多钱给二小姐。虽然陛下有钱,白家还有小金库,但陛下从周怀梦那里要不到多少,白家更不会白白给我们邱氏做脸面。”
    邱腾顿了片刻,问:“那你的意思?”
    武者又道:“我们在西秦腹地,隐约耳闻有几家权贵家中失窃,不知是不是陛下干的?”
    邱腾哈哈大笑起来,笑罢道:“我就知道陛下手又黑心又贪!好了,这事我们就当不知道。这回不管陛下打什么算盘,对我们有好处就干,没好处的绝对不干。芬儿这下出脸了,可惜这孩子心肠太软,赏人活命饭就够了,弄人回来不值当。”
    我看见西日昌无声地握了握拳,估计气了。下面邱腾的话更气他。
    “陛下娶了南越公主,太子名分不久将定。以陛下的为人,绝对不会等到把公主弄大肚子再立南越的种。芬儿把陛下的事做漂亮了,又造响我邱氏的名号,陛下迟早会找文人墨客吹嘘,我们自己先吹起来。陛下只会吹他自己,我们抢他前头吹邱氏,到时候他也没辙。跟着雅儿那就有戏了,我看陛下最喜欢的是三皇子,不是白家那两个。唉,就不是雅儿亲生的!先占到位吧。”
    听到这里,西日昌拉我走了。
    回到车里,他骂了句:“贼老狐狸,幸而我今儿亲自来了一出。”
    我道:“那你先吹?”
    西日昌考虑了一会儿道:“现如今我立哪个,哪个来日就倒霉,废太子从来都不落好下场。”
    我不语,他望着我道:“我很少跟你提这档事,也不让你见着那三个孩子,不为别的,因你无子。”
    我也望他,觉着这一刻他的神情是真的。他正色道:“我想要你的孩子,只要一个。”
    我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并非骨鲠在喉,而是胸腔堵了。
    他忽然转了脸,继而道邱腾:“这邱老贼,每次密谈,门前都要摆几个幌子!这小处仔细,大处脑子从来不用,就是要人,有人了,名才跟着来。”
    西日昌娶了邱雅,一直容忍只为自己牟利并无作为的邱腾,令我想到帝皇权术。他不仅笼络了一批死心塌地追随的臣子,还平衡了大杲权贵的势力。没有一枝独秀,白家捞了把蛮申江之财,邱家聚了把西秦仁义;白妃二子,邱氏得了目前似乎最受君王喜爱的皇子。另有无出的柳妃,她从来最受西日昌重视。
    再望西日昌,胸口堵得更甚,这个男人黑得越来越漂亮,就像一个无底黑渊,却闪烁着比白昼日中更灼目的光芒。
    他发现了我的目光,调笑道:“你这样看我?目光像要吃人。”
    我垂目,他在地宫里说每个人心底都有头野兽,他没有说下去。
    有的人关不住野兽,有的人根本不关,大多数人在二者之间摇摆。想关又关不住,一直到最后承认。或许这世上有人心底没有野兽,但我所认识的这样一人自身被关押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有些不恰当,但刚好是这情形。和大部分人不同,被称为弱势群体。有的弱势群体明显不被接受,有的受推崇的同时却被人划了界限。知道太好,所以自惭形秽,知道太高,所以望而止步。这就是隔绝,表面的隔绝和内心的隔绝。
    堂而皇之承认心底有野兽的人,一种被人不耻,另一种则控制一群野兽。
    我被西日昌抱住,马车平稳向前。被揉,揉皱一颗心。
    从这夜开始,我的日程调整了。西日昌说清华池离昌华宫太远,还说卫尉的事儿太简单。于是,我挂着卫尉的虚职,一早去月照宫继续研习万象诀,午间回昌华宫跟着西日昌,晚上住他的寝室。
    我们之间的关系起了难以言说的变化,有时甚至在午后,他都会求欢,而我有求必应。我总觉着我不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而是三千需求在一身。但我已然触及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愫,作为大杲帝皇的他实际乐趣很少。除了权柄、武学,他的爱好就只有女色。诸如乐音、绘画、诗歌等等,他都不喜,而我也比他好不到哪里。
    我开始明了,我们都很难找到放肆情感的通道,我们各自背负自己的命运重枷,压抑至极。他让我发现,并且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渠道。俗话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俗话又道,及时行乐。我以为,在我还能拥有还能占有的时候,就尽全力去做。悲伤当放声大哭,欢喜则敞开地笑,释放出所有的情绪。不能所有事都释放情绪,那么就在这个堕落的渠道里爆发。
    所以我们都很愉快。从西疆走出后的那么多年,我真正笑的时候屈指可数,可现在我在笑,春风在笑。我不知道我能否笑到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容会消失,但我真的想笑,在笑。
    我修的万象诀和赌有关联,男女情爱又何尝不是一种赌?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只有抱柱的傻尾生,痴情绝代都是悲剧,都是死了,死了才被镌刻,活着的是世间寻常夫妻,没文人骚客过多赞誉,有的只是平淡,和他们自己记忆中的永恒深情。所以若赌男女情爱,毫无赌胜的立场,立于不败之地的是时间和记忆。
    笑过,情过,足矣。
    西日昌终于听到了我的呻吟,莺燕呢喃,其实和世间所有女子在情场上并无不同,但他却笑了很久,颤了很久。
    春花开了,艳阳渐暖,冰冷不知何时融化于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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