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落脚的酒店叫做长白山大酒店,名字听起来很气派,其实它只是由一栋三层的老式筒子楼改造而成,一层是各种门面,五金、电器、饭馆、早餐店什么的,二三层是客房,每层十来间,房间里面的床单被套都已发黄,上面还印着抚松第三招待所的字样,窗帘下摆更有黑兮兮的印子,一看就是有人用来擦过鞋。陆晚秋虽然极不情愿,却也没有法子,因为镇上就只有这家酒店。按说风景区山脚下的酒店,应该多如牛毛才对,但这镇子的位置却是长白山天池周边山脉最为险峻的一段,且距离最近的景区入口都需三四十分钟车程,所以,根本就没有旅客会来这入住。据陆晚秋所了解,一个星期前花碧云在这住了一晚。虽然住的条件不怎么样,但吃的却是很地道的富春园火锅,尤其经过选料、烧烤、刷洗、煮锅、冷冻、切片等七道工序精制而成的片糊肉,吃得我赞不绝口,雀儿更是喜笑颜开,就连阿木都是闭着眼睛咀嚼,脸上露出回味之色,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人或者曾经发生的事。席间,陆晚秋拿了张花碧云的照片,问旁边的服务员有没有印象。服务员看过照片后面容有些古怪,“我一辈子都记得她。”那天,花碧云刚住下,就叫了3个服务员到她房间,每个人发一千块的赌本陪她打麻将,五块钱的小麻将,就打两个小时,不管最后输赢,钱都可以拿走。有这种好事,服务员自然满口答应,然而还不到一小时,三人的钱就已输光,花碧云每人再给一千,三人又输得精光,两个小时下来,三人连牌都没有胡一把,纯粹就是码牌打牌的机器。“她并没有出千,而是实实在在的技术,牌池里面打过些什么牌,我们听什么牌,牌墩下一张是什么牌她都一清二楚,好几次都是我即将自摸的时候,她将牌碰走或者抢先接炮胡牌。”服务员一脸艳羡,“我要是有这技术的话,以后都不用打工了,天天去麻将馆捡钱就是。”“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出千?”雀儿好奇的问道。“桌上都是她自己的钱,有必要吗?”服务员一脸的不以为然,要不是雀儿看起来天真可爱,他估计都要鄙视之。叹息了一声,“我还想拜她为师,不料她第二天大早就走了。”“对了,她随身带了什么东西?”我问道。“就一个背包,这么大。”服务员比划了一下。我跟陆晚秋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有些讶然,如果花碧云是要去当年她探险的辽王墓葬,不可能不带装备,而服务员所比划的背包大小,估计也就能装几瓶矿泉水。不像我们,每个人都是鼓囊囊的大背包。吃过饭回房休息,为明天上山养精蓄锐,虽然这里山势险峻,但阿木知道有一处小道可进山,看他独眼中流露出来的自信,想来这处小道极为隐秘。我跟阿木一间房,他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不一会便鼾声震天,原本还想问他一些辽王墓葬的事情,也只能作罢。不过,因为阿木的鼾声实在是太大,我根本睡不着,大声喂了两句,鼾声稍歇,但很快又响起,比之刚才要更响,无奈之下起身出门,想去问问楼层的服务员有没有其他的空房,吗的,惹不起你我躲得起吧。酒店房间的隔音并不好,就算出门都能听到阿木的鼾声,心道,这要是隔壁睡人的话,肯定会过来抗议。旋即,我听到了前面有房间传来搓麻将的声音。不是自动麻将机的声音,而是那种普通的麻将桌,需要手动洗牌砌牌的那种。不由暗骂,屁大的一个镇子,打麻将不知道在家里打么?不然去麻将馆也行,里头还是自动麻将桌,多舒服。在酒店里面开房打牌,影响他人休息,不道德。沿着走道往前,让我惊讶的是,这层也就十多间房,居然有五间房里头有人在打麻将,而且,楼梯口也隐约传来麻将声,想必二楼也有人在开战。忍不住嘀咕,该不会这里正举行麻将大赛吧?找服务员一问,服务员哭笑不得的告诉我,说平时酒店的入住率顶多就是三成,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一下子就来了十多个客人,每个客人都是单独开一间房。酒店虽然房间足够,但换洗被单被套却是不够数量,还是从一楼值班室临时拿了床被套才不至于出丑。换句时髦的话说,这十多个客人将酒店给爆了。最让服务员郁闷的是,这十多个客人入住以后,就委托服务员去当地的麻将馆找人来打牌,而且也是出钱找人陪玩,输算他们的,赢钱可以拿走。服务员又是借麻将又是叫人,忙得焦头烂额才搞定这些奇怪的客人。闻言,我顿时心生警惕,这群人突然冒出来,而且套路跟花碧云差不多,该不会跟花碧云有关吧?沉吟片刻,我问道:“有没有哪间房还缺腿的?”服务员皱眉看着我:“啥意思?”“我也是麻将爱好者,想跟他们切磋切磋。再说了,反正我也睡不着。”服务员摇了摇头:“都满了呢。不过,待会要是有人中途回家,我就叫你,你是312房间对吧。”还没来得及点头,正好有间房开门,一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冲服务员说道:“我家里有点事,你再去叫人。”说完,匆匆下楼而去,服务员楞了一下,旋即冲我挑了挑眉,我当即会意的走进房间。里头麻将桌旁坐了两女一男,笑着招呼我入座。从口音可听出,上家高大男子跟下家黑瘦妇女是本地人,对家的那名眼镜女子应该是广东人,普通话里头夹着粤语发音。见到我后,眼镜女子似乎有些发愣,但很快恢复正常,丢了一叠钱给我,笑道:“打到十二点,不管剩多少你都可以拿走。”手中洗牌、砌牌、抓牌、打牌,口中却是天南地北的胡扯,想套出眼镜女子的来头,但她非常的谨慎,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她均都能将话题叉开,甚至连她姓什么我都没问到。如此滴水不漏,该不会是公务员吧?我这么想着。不过,眼镜女子的牌技远不及花碧云,又或者我的上家下家都是麻将高手,总之,打到十一点半的时候,眼镜女子胡牌次数屈指可数,基本就是我们三人轮流胡牌,就算是打五块的小麻将,我们都是赢了七八百。眼看只剩下半个小时,两个本地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速度,我猜他们是在拖时间,拖到12点以后就拿钱走人。眼镜女子估计也猜到了他们的想法,笑道:“你们别打这么慢,再来最后四盘,还是那句话,不管剩多少钱,你们都可以拿钱走人。”高大男子跟黑瘦女子讪讪一笑,手上加快速度。然而,最后四盘都是眼镜女子一个人胡,而且都是自摸的大牌,或清一色或碰碰胡或七对子,原本我们每个人手头都有一千七八,四盘下来,就只剩下两百多了,真是大起大落。“下次再战!”眼镜女子笑眯眯的起身送客,我们只得告辞。临出门前,我看到高大男子冲黑瘦女子挤了挤眼睛,黑瘦女子微微点头,似乎两人曾商定了什么事情。正狐疑,两人却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楞了一下,走出房门,只见其他房间的麻将选手先后从房间出来,每个人都是在数着手中的现金,或欣喜或失望,而高大青年跟黑瘦妇女却是不见了踪影。一头雾水的回到房中,阿木仍然鼾声震天,我洗了把脸,正寻思要不要去附近找个网吧包厢睡觉,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连忙跑出去一看,只见305房间房门大开,该房间正是我刚才打麻将的房间。飞快跑过去,房间的麻将桌上的麻将牌物质乱七八糟没有收拾,床上胡乱扔着衣物,浴室门也开着,里头的蓬头哗哗的喷水,洗漱台上放着半包刚开启的一次性洗发水,毛巾架上放着内衣内裤,地面瓷砖甚至还有泡沫,似乎刚有人在这洗澡,但是,整个房间空无一人。紧接着,服务员以及其他房间的房客纷纷进来张望,我大声问服务员,“有没有人出去?”服务员愕然摇头。本楼层所有的房客都出来了,陆晚秋、雀儿、阿木也在其中,所有的人都是神情非常的紧张,我突然发现,整层楼除了我跟阿木,其他房客全是女子。服务员得知房客失踪,也是慌了神,先是打电话给前台问她有没有看到房客出去,转而打电话给老板,最后才想起报警,十来分钟后,警察跟老板几乎是同时赶到。警察飞快的勘察了现场,找前台确认该房客并没有从大门出去,而这栋楼除了大门,再无其他后门,转而调出监控,也没发现有人从窗户跳下去。而且,楼层服务员的房间就在楼梯口,当时她虽然不在外面,但却是开着门,并没有看到眼镜女子下楼,这就是说,该女子应该还在这一层。三层的监控已经坏了一段时间,所以,无法得知她惨叫之前到底是谁进了她房间,也无法知道她惨叫一声后又跑去哪了。一名警察站在走道上站岗,另一名警察则挨个房间的搜索,但是,所有的房间里面都没有发现,要不是刚跟眼镜女子打过麻将,我会以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突然想起临走前那高大青年跟黑瘦妇女的古怪,连忙跟警察说了,然而,从监控上来看,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出去过,更让我骇然的是,监控也找不到这两个人进来的图像,就好像他们俩凭空出现,跟眼镜女子打过麻将以后又凭空消失。问服务员,服务员说不认识这两个人,她还以为是最早离开的那个丰腴妇女一起来的,该丰腴妇女正好是其中一个民警的邻居,找来一问,她断然说不认识这两人。眼镜女子失踪一案,竟然跟灵异事件般,根本调查不下去了。出了这件事,整个三层的房客都有嫌疑,警察对我们逐一调查排除嫌疑,差不多忙活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基本确定我们是清白的。回到酒店,陆晚秋跟阿木、雀儿三人关起来门商议了许久,从这一点来看,她们三个人应该有个圈子,而我却被排除在外。一直商量到晚上,她们才阴沉着脸出来通知我,休息一晚明天早上进山。吃过饭,我找到楼层服务员,问她有没有耳机。服务员估计还没从昨晚的事情缓过神,狐疑的问我要耳机做什么,我苦笑着说:“昨晚就是因为我的同伴打鼾睡不着,才出来找你有没有空房的啊。”“对对对,差点把这事忘了。”服务员在抽屉里面找了一会:“我的耳机估计丢家里了,呃,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值班室睡觉吧,我这是上下铺。”她讪讪的看着我:“说真的,昨天出了这事,我还真有些害怕。”我也不矫情,回房间洗了个澡后,来值班室躺在上铺,跟服务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你们这些人也真是古怪,换做我的话,打死都不住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退房的。”服务员絮絮叨叨的说。“我们都是外地人,不住这住哪?”我笑道。“对了,你们来这做什么,想去看天池的话,这里可上不去。”服务员从抽屉里面摸出一包瓜子,撕开,问我要不要,见我拒绝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磕着。“你是本地人么?”“土生土长!”“听说这里有个辽王墓葬,你知不知道?”“嗐,都是别人乱吹,家里的老人从来都没说过这回事。不过,我听我妈妈说过,三十年前这里来过一个考古队,说是找这个辽王墓葬,结果一行人七个进去,就回来俩,其他的全挂了,说来也是奇怪,我们镇上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折腾。”我默然,看来服务员也不知道这回事。服务员磕了一片瓜子,突然说道:“对了,那个失踪的女子,好像跟你一个地方的呢。”眼镜女子是临海市的?我顿时一愣,正要追问,外头却是传来一道惨叫声,在这深夜的酒店中,显得格外的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