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张便条是写给李树荣的。
“淑荣姐,我们走了。虽然一直等到车开来,也没有见到你的身影,可我们知道其实你在送我们,你在默默地送我们……”
“别难过,淑荣姐,我们会回来看你的,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谢谢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们的关照,弟弟妹妹们不会忘记你的。”
“院子里的劈材你拿回去用吧!厨房里剩余的米面你也拿回去吧!还有大家留下了一些衣物被单等,你也拿回去用吧!除劈材外的东西都放在厨房的一个大包袱里了。”
“再见了,淑荣姐!你的弟弟妹妹们于下午4时留言。”
杜江和美花看着这留言互相对视着,很显然,他们都被感动了。
“这李树荣一定是和他们相处得不错的村民。下乡时间久了,知青会和一些当地社员相处得很好的。我临离开五道湾的时候,好多东西也都留给了队里的李会计。这李会计啊,家里做点好吃的,总不会忘记叫我过去的。”杜江很感慨地说着。”
“是啊,杜江,这留言很感动人的……”
“好啦,亲爱的,别感慨啦,吃饭吧!”杜江笑吟吟地召唤着多愁善感的美花。
美花和杜江将那便条原位放好了,两人来到厨房。厨房的灶台边,确实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两人打开灶台上铁锅的大木锅盖,看到了几个锅贴饼子和一大碗炖菜。饭菜还没有凉透。
“这李竹梅其实人很不错的嘛,打电话通知我们过来了,还想着给我们留了饭菜。很热情个人,不知道当年怎么和春花闹成那样?”美花念叨着。
“你那妹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事情或许说不上谁对谁错。两个人的观念不一样。李竹梅是个做事认真,原则性比较强的人。在她看来,春花和马国庆谈恋爱,马国庆就是违背了组织纪律,是不应该的,因此,她才会向部队过来调查的人员如实反映情况。”
杜江停顿一下,看一眼美花,接着说道:“而春花呢是个很叛逆的性格,桀骜不驯,我行我素。当然,人也很仗义,因此她才会觉得李竹梅对朋友不够意思。不过,我倒也很欣赏春花的性格,敢爱敢恨的。”
“行啦,别提她了,一提她我就生气!一个人走了两年竟然还不告诉家里住处,叫大家为她担忧,她做事情从来就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我不认为她这样就好。不提她了,吃饭!”美花终止话题。
两个人走得又累又饿,草草洗洗手,便吃了起来。
正吃得香呢,有人敲门。
美花打开房门,一个三十来岁黑黑瘦瘦的女人领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口。
“哦,你是李树荣大姐吧,快请进!”
“你认识我?”她用迷惑的眼神打量着美花。
“不,是他们给你留了便条。”美花说着走到桌子跟前将那个便条递给她。
她一边看着一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美花和杜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便蹲下身来和她的小孩子说话。
两个小孩都是女孩,一个五六岁的样子,一个两三岁的样子。
“小姑娘,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美花拉住大一点的孩子的手问道。”
“我叫思家,5岁多了,她叫思乡刚好2岁。”
“思佳、思香,多好听的名字啊!”美花微笑着赞美。
在美花的印象中,农村的女孩子都叫什么花啊,梅啊,兰啊的。
“是家乡的家和家乡的乡。”小姑娘补充着。
美花和杜江一愣:思家、思乡,思念家乡?
“我妈妈是下乡知青,她很想念家乡。”小姑娘又进一步补充
原来她是结婚了的下乡知青啊!怪不得她那么落寞悲伤。可以想象得到她内心的痛苦折磨。
眼看着同伴们一个个陆续都走了,可她却走不了,她能不着急上火吗?可按政策规定,在当地结婚了的知青是不可以返城的。
“树荣大姐,你坐一会吧!”美花扶她坐下,接着说道:
“我是这个青年点的知青李春花的姐姐,那位是我爱人,我们是过来给春花办手续的,你认识春花吗?”
“哦,认识,认识的,爱说爱笑的,性格挺开朗的。她现在怎样?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她用衣袖擦一把眼泪,看样子心情平静下来一些。
“她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树荣姐,你家住的离这里远吗?我们两个没事,一会帮你把东西送过去好吗?”美花不愿意细说春花。
“不用的,一会小孩爸爸收工之后叫他来取吧,他有得是蛮力气!”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掠过一丝苦笑。
“我们两个也是下乡知青,他是68年下乡的,我是70年的。”美花亲热地介绍着。因为都是知青,自然就拉近了距离,
“我也是68年的,我是高三的。”她也亲近起来。
“那我确实应该叫你叫姐姐了,我是初三的。”杜江微笑着说着。
“我们那时候一同下乡的共有六届学生,从初一到高三,最小的只有15岁,大的都20多了。”她眯起眼睛在回忆着。仿佛又找回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我。
杜江点头,“是的,一下子从城里来了这么多的青年,农村的各个生产大队生产小队都有些措手不及了。那时候没有青年点,都是三三两两地被安排在社员家里住,两三年以后才有青年点的。”
“可不,我和小孩爸爸就是那么认识的,我住在他们家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接下来她向美花和杜江讲了她自己的情况。
她下乡那年21岁,和另一名女知青同被分配在一户村民家里住。这户人家的儿子和她同岁,是生产队里的团支部书记。小伙子初中毕业,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人。人很上进,憨厚淳朴,长相也不错。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时间久了,两人便产生了感情,由于年龄都不小了,热恋时间不是很久,两个人便结婚了。婚后夫妻感情很好,他男人对她很好。他们先后生育了三个孩子,老大已经7岁了,在上小学。
“当时下乡的时候,并不知晓还可以返城,户口都落到农村了,哪想到啊!”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结婚不久,就开始陆续有知青抽工回城,那心里的滋味真是没法诉说。以后每有知青回城,我都会哭一场,一同来的同学早就都返城了,我却是孩子一个接着一个。我知道,我这辈子是回不去啦,就认命吧!”
“树荣姐,别难过。我觉得啊,人这辈子,怎么活都是活。只要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怎么生活都觉得幸福,你看你这几个孩子多可爱啊!姐夫也一定对你很好。对吧?”美花安慰她。
她点点头,用手拍拍美花的肩,“我们这里是山区,交通不方便,队里的效益不好。分值很低,这几年十分工都是只勾上几分钱,年终除了能把口粮领回外,分不到什么工钱。小孩爸爸累死累活地干,家里还是穷的叮当响。不仅仅是我们家,家家如此。我娘家的人生我的气,都不愿意过来看我,我想家了,也回不去。庄稼院的日子,鸡呀,猪啊,都得喂,家里离不开啊!”她继续说着。
“我就把青年点当成了我的娘家,稍有空闲,我便会过来坐坐。他们也把我当亲人,青年点断粮的时候,他们就到我家里来吃。我和这些小知青相处得非常好,包括春花。现在他们这一走,真是要了我的命,我的心空落落的。”她落寞地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美花和杜江默默地听着,对她的同情感油然而生。
其实,如果不是遭遇下乡,她本可以是另一种人生。高三了,或许就考上了大学。唉!这就是人生啊!人们只能接受时代的选择,随着命运而颠簸。
李树荣起身告辞,美花和杜江坚持将那包东西帮她送回到她的家里。
他们见到了她的丈夫,是个很憨厚朴实的汉子。在她家里,她指挥她男人给他们摘自己种的黄瓜西红柿。还叫他到瓜地里去给他们摘香瓜。看得出来,家里她说了算。
她家院子很大,靠院门处有一个猪圈,养了两头猪。几只母鸡在院子里溜达,有的刚下完蛋,在那咯咯哒的直叫唤,小日子过得挺热闹的。她的家里看上去确实贫困,不过,收拾得相对整洁。
“很温馨的家庭啊,如果不是有知青返城,她应该是感觉很知足幸福的。”回来的路上美花感慨着。
“现在城乡差别还是很大的,虽然城里人日子过得也不富裕,但还是比乡下强啊!在城里工作,每个月都可以有几十元的工资收入的。可乡下不允许搞副业,全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往往是一年到头下来,就挣个口粮,挣不来现钱啊!故而,她才会有失落感。如果乡下比城里富裕,相信她会很安心地在这里生活的。”杜江分析了问题的实质。
第二天大清早,美花和杜江便离开了这里。春花的衣物被褥等物品他们留给了那个老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