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卫封心里动容,剥开油纸咬了一口:“弟子吃了,夫子这下可放心了吧。”
    楚夫子这才笑着放他离去。
    卫封从夫子房间出来,进了庄妍音的客房。
    她正翘着脚丫趴在床上翻书瞧,书是钟斯在集市买的话本,难得的还有插画。
    庄妍音发现了他,甜甜喊哥哥。
    卫封行到床前,笑着拿出那块只咬了小口的点心,掰掉他吃过的那小半边。
    “这是为兄在夫子处得来的,给你。”
    庄妍音知道这点心,是她父皇爱吃的如意糕。
    “哥哥,这点心很特别,夫子怎么会有?”
    “夫子也只有两块,你悄悄吃。”
    庄妍音心里温暖,吃着久违的味道,第一次觉得这糕点好吃。
    卫封问她在客栈是否无聊,她点头,他便带她去街上买东西。
    庄妍音发现附近便有一处茶肆,专演皮影戏。她不动声色转着脑子,想着将以后掉马的铺垫提前上演,这是外地,卫封对此地不比芜州熟悉,将来他也不会查到。
    趁着卫封去为她挑绸缎,她钻进茶肆找到掌柜,塞了一两黄金请掌柜去安排。
    翌日傍晚用过晚膳,她说想去看戏,众弟子留下两人陪楚夫子,其余的便都跟着她来到隔壁茶肆看皮影戏。
    庄妍音与卫封、徐沛申、厉则坐在前排,一面看戏一面吃着蜜枣果儿,只是她不时掩泪,说戏感人。
    厉则好笑:“不过一幕戏罢了,这国君不值得同情。”
    这戏讲的是一遥远国度的国君荒淫残暴到极致,妻儿都苦受其害,有的流落民间,遭遇十分可怜。幸好最后暴君的亲人们都将他苦劝回头,暴君一家人这才回归安定,天下也才国泰民安。
    庄妍音哽咽揉泪眼:“我就是可怜这国君的小王子与小王女们,他们流落民间,好惨的。”
    卫封莞尔,笑她单纯。
    看完戏后,见她还沉浸在那戏里出不来,卫封失笑,与她讲了故事哄她入睡。
    翌日,庄妍音吃早膳时说起:“哥哥,我昨夜做恶梦了。”
    “小卫梦到了什么?”
    “我梦见我在自己的梦中是一位流落民间的小公主,我的父亲也像昨日那幕戏中一样坏,我十分可怜,幸好我有了哥哥你。”庄妍音懵懂地眨着清澈的小鹿眼,“哥哥,你说我真的会是一位公主吗?还是我只是太沉迷于戏里了?”
    卫封失笑,揉她脑袋:“昨日哭得那般厉害,竟还做了这样一个梦。”他无奈道,“为兄没听过哪国有流落民间的公主,小卫还是入戏太深了。快吃早膳吧,用过膳随为兄去探望夫子。”
    “嗯!”庄妍音嘟嘴低喃,“我梦里的小公主很可怜的。”她没有再去想这个梦,同卫封说起,“希望夫子快点好起来吧。”
    埋头扒饭时瞅了瞅卫封,少年仍在笑她的纯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她的陷阱。
    等将来真的有兵戈相见掉马的那天,她一定弱弱地站在卫封身前,用这种虽然狗血、杀伤力却十分强的失忆梗告诉他,她从来没有骗过他。一切都是因为失忆,也都是初九和她爹的锅。
    楚夫子的病在两日后终于痊愈,一行人启程回书院。
    庄妍音懒懒赖在卫封怀里小憩,直至被他唤醒,迷茫睁开眼,窗外是暮色下的芜州长街,已经入夜了。
    卫封递给她水囊:“喝口水吧,饿不饿?”
    刚刚醒来,她还带着些软哝的小鼻音:“饿。”
    “再忍一忍,已入芜州,马上便回书院了。”
    “哥哥,前面便是陈大哥的盐庄,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不可以。你刚回来便第一时间去见他,会显得女子情意廉价。”卫封顿了许久,她终归是要长大的,待她真的及笄,他不可能再用兄长的身份去强行压制她的喜欢。
    他道:“小卫,若你执意喜欢他,便要谨记矜持含蓄,你不过分主动,他才不会看轻你。”
    “嗯!我知道了。”
    卫封询问驾车的卫夷:“可有异况?”
    卫夷凝望漆黑夜色,摇头:“没有,公子放心。”
    芜州城中有卫封的暗卫,他每次离城归来,若有异动,街巷与约定的地点皆会有危险的暗号提示,若是情况十分紧急,空中也会释放烟火暗号。
    卫封凝神道:“这一趟卫云并未按着我留下的记号找来,回去后你先去找他一番。”
    “公子,两地路途漫长,我们匆匆折返,卫云恐怕也不好这么快找来。”
    卫封道:“我知,还是去找他一番,我才放心。”
    庄妍音只当听不懂他们的话,马车颠簸着穿过热闹的街市驶入青竹村的羊肠小道。车上坐得有些闷燥,她将脑袋探出车帘,忽见夜空绽放起的一束烟花。
    “哥哥,有烟花!”
    她笑着喊卫封去瞧,却见卫封眯紧瞳孔,面色大变。
    马车一个急停,庄妍音狠狠栽向车壁,被卫封及时抓住。
    只见卫夷拔出一个烟花筒对准夜空,随之响起的是卫封的一声急喝。
    “别放——”
    但已来不及收手,烟花如闪电般迅速照亮夜空,便陷入无尽漆黑里。
    卫夷还不知自己做错:“公子,为何?这是最紧急的讯号!”
    方才那道烟花正是他们的暗号。
    可卫夷不知的是,正是因为紧急而却不见暗卫来护,便极有可能是暗卫已被围困,若此刻放此讯号,无异于告诉敌人他们的位置。
    卫封沉喝:“调转方向,去城中,快!”
    卫夷迅速调转马车。
    卫封对庄妍音道:“坐稳了。”他跳下马车,去交代众弟子弃三辆马车,都挤到两辆车中。
    “哥哥!”庄妍音望着卫封奔走的身影,对这突如其来的剧情还有些懵。
    楚夫子的出游都没有遇到过意外,卫封也没有遇到过意外,他是在明年的夏听到卫肃登基的消息后持圣旨回齐的,为什么现在夜空里会出现暗卫的暗号?她记得这是卫封所有暗号里最紧急的一个讯号。
    弟子们不知发生了何故,只猜测恐是冲着楚夫子来的,都迅速挤到了两辆车上。
    宋梁寅急迫道:“阿茹与我孩儿怎么办!”
    许仕安慰他镇定:“城中有我府上带来的护卫,我们先回城!”
    卫封安顿完他们,下了马车,面朝楚夫子的车跪下:“一切恐皆因我而起,弟子向夫子赔罪。”他深深叩拜后,沉声嘱咐车夫驾车。
    卫封正欲回马车上,忽听身后一声剑音,他迅速侧身,拔出剑刺向身后。
    马匹受惊,长嘶声打破这寂静暗夜。
    庄妍音在这颠簸里狠狠撞上车壁,再睁眼望去,卫封正与黑衣人打斗紧缠,而无数黑衣人皆涌向他们。
    卫封一直不离她车前,而弟子们的两辆马车也无法离去,黑衣人快剑凌厉,暗卫也自四处涌来保护卫封与众位弟子。
    只是双方身上都有伤口与血迹,不难想到他们方才早已经过一番厮打。
    庄妍音想不到是哪里出错,她校对过的小说并没有卫封在书院遇险这一幕。
    卫封朝卫夷沉喝:“你护送夫子们离开,再与我汇合。”
    卫夷突破黑衣人的围击,驾车驶入黑夜里,带着弟子们的马车先走,暗卫断后。
    卫封一直守在庄妍音的马车前,避开剑影刀光,飞身进到车中抱住庄妍音。
    “别怕。”
    庄妍音连忙拽起她的宝贝夜明珠,双手紧缠住卫封脖颈,少年身上皆是黏腻的血液与热汗。她什么都没有问,不敢让他分心,只紧紧搂住他。
    暗卫察觉卫封欲护她离去,纷纷掩护他。
    一名暗卫护送卫封离开,只来得及匆匆交代:“属下们接到讯号,卫云恐在途中便已遇险,无法赶来,所以留下了讯号,但我们发现时还是迟了一步。卫凌掩护书院中众人离开,但一阿婆不幸丧命。殿下,是齐国的人!但不知为何有两名吴国来的武士,是吴宫太子的人,他们在帮我们御敌。”
    庄妍音紧紧搂住少年的脖子,他深邃眼底翻涌着浓烈仇恨,杀气迸现,在她将脸埋进他颈窝时,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柔和,紧紧护住了她。
    身后不断有箭射来,暗卫为掩护卫封,同他钻入一处林间,分别走了两个方向。
    清冷月光自林间洒落,庄妍音被卫封紧抱在怀,飞去了城中。她望着熟悉的街道,这竟然是去初九府上。
    “哥哥……”
    “小卫。”
    她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后背滚烫的手臂更用力拥紧了她。
    “哥哥,我不害怕,我只怕你受伤。”
    卫封愧然说:“是为兄连累了你。别怕,为兄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这真的是去了陈府。
    当卫封抱着她落停在陈府的院中,守夜的武士迅速拔刀围上,瞧清是庄妍音与卫封才收住了长刀。
    初九深夜被武士紧急唤醒,寝衣外披着长袍匆匆而来,陈眉也闻讯跟来。
    庄妍音被卫封放下,他郑重望着初九:“你待铃铛可是真心?”
    初九怔住,见他浑身是血,忙道:“卫大哥,你身上……”
    “你待铃铛可是真心?”
    初九被打断,忙回:“我是真心。”
    “我要你对天地起誓。”
    初九一番起誓,卫封才道:“我将吾妹托付与你,她初心萌动,待你真心,皆是我一直以她年幼名义约束她,是我不让你二人相见。”
    “我逢仇家追讨,不欲牵连铃铛,我将铃铛托付与你,希望你谨记誓言,待她真心,也……”
    “卫大哥放心,我定会真心待铃铛。”
    卫封坚定望着他,说完被他打断的话:“我希望你谨记誓言,也不可勉强她,她如今年幼,尚未及笄,我会在她及笄前归来,为你们主持婚礼。若我未归,还希望你不要欺她无父无兄。”
    “我陈某以性命发誓,绝不会欺负铃铛。”
    卫封拿出一把钥匙递到庄妍音手心:“这是为兄盐铺的钥匙,若是为兄没有归来,这便是你的嫁妆,让你陈大哥帮你打理,后半生也可无虞。”他大掌包住她小手。
    庄妍音莫名掉泪,怎么会走这个剧情呢,她以为她还会和他再演上一年的戏啊。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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