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演出回来后剧团便给所有成员放了假。
离年关越来越近,就连凤燕的小师弟们都走了不少。
院子里越来越清净。
柳胡仙裹着厚厚的棉衣和富常生坐在炉子旁边烤火。
炉子上还撒着带壳的花生,两个老头子一边吃着烤花生,一边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外面下雪了。”秋丽丽在门口跺着脚,把鞋子上的雪抖落干净后进了屋,张开两手靠近炉子。
“他们都走了吗?”富常生问。
“都走了,最后剩下的两个我刚把他们送上车。”
富常生垂着眼睛,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再看到他们了。”
柳胡仙剥开花生壳,将花生倒进嘴里,又顺手把花生壳丢进炉子,“能不能回来谁也说不好,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秋丽丽奇怪地问,“富班主担心他们不回来吗?”
“最近几年,每一年都会发生这样的事,过完年后徒弟就没了影,也不会再回来学戏。”柳胡仙哼了声,“剧团不景气,唱戏没人听,就是学成出师又有什么用,上台演出也挣不到钱,除了像马恭义那样的不愁吃喝的可以为了爱好坚持下去外,普通人谁能坚持?”
听了这话,秋丽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能明白柳胡仙说的这些事。
这些天天跟她朝夕相处的小师弟们,每天秋姐秋姐的叫着,其实他们本身都面临着生存困难的问题。
除了像凤燕这种能撑得起台面的演员外,其他人大部分都是跑龙套,要么就是转行去做别的工作。
他们真的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就算他们真心喜欢唱戏,喜欢京剧,可是他们的家人呢?
他们的父母亲戚朋友,都不会赞成他们继续做这行。
人都快饿死了,还唱的什么戏。
还是快点找份工作比较实在。
秋丽丽越想越觉得泄气,“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柳胡仙叹息着,“但是回不去了,现在的老百姓娱乐项目越来越多,京剧已经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而且传统的老剧目也引不起年轻人的兴趣,相反的,他们还总说我们老土……”
秋丽丽蹲在那里听柳胡仙发着牢骚。
凤燕从走廊经过,听到房间里柳胡仙的说话声,他的心里也挺难受。
他是真的害怕接手剧团。
就连他的师父都无法挽回剧团的颓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接手?
他不忍看着他的师父拖着病体操劳。
接手?
剧团最后要是散在他的手里,他觉得对不起师父,光是自己心里就过不去那道坎。
在最后一波人员离开剧团后,小常生剧团里只剩下了富常生、柳胡仙、凤燕还有秋丽丽。
四人早上起来大眼瞪小眼。
只有四个人,谁负责做饭?
秋丽丽犹犹豫豫,“我可以试着做,不过吃了以后会不会死我不确定。”
富常生和柳胡仙整个人都不好了。
柳胡仙:“秋丫头,你是个女孩子,难道从来没有做过饭?”
秋丽丽挠着头,“我在以前工作的地方都是老板管饭,回家后我三叔会给我做饭,我自己试着做过一回,结果差点把房子点了。”
富常生:“……”
柳胡仙吓得脸都白了,“凤燕啊,你去外面买点早餐回来吧。”
他们这小剧团可不经烧。
凤燕只好出门去买早餐。
到了市场上,他站在包子摊前犹豫着,是买包子还是买豆浆油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凤燕哥哥?”
凤燕回头,只见小绢站在那里,手里提着刚买的热包子。
“小绢?”凤燕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小绢不好意思地笑:“现在是寒假呀。”
凤燕这才想起来,快要过年了,这个时候学生都在放寒假。
“你出来买早餐吗?”小绢问。
“嗯,你去忙你的吧,我先转一转。”凤燕不像以前那么害怕单独和小绢相处了,不过他也并不想和她过于接近。
谁知小绢跟在他身后,“我是来给我爸买包子的,不急回去,我帮你排队吧。”
“不用了。”
“对了,最近我好像再没看见秦玉山,他怎么样了?”小绢试探地问。
凤燕眉头微微一皱,“他跟着父母回家去过年了。”
“你有没有把秋丽丽欺负他的事告诉富班主?”
凤燕突然站定,转过身正色道,“秋丽丽没有欺负过任何人。”
小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可我爸亲眼看见的……”
“有些事不一定亲眼看到就是真的。”
小绢听不懂,“就算是秦玉山做错了事,也不应该那么对他,他可是你的师弟,秋丽丽明明是你们剧团打杂的,居然仗着武力欺负人,你是他师兄,你应该站出来。”
凤燕深吸一口气。
他不想把秦玉山的事告诉小绢,破坏秦玉山在小绢心中的形象。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回去给张叔送包子吧,我自己能行。”
这是明着要赶她走。
小绢心里觉得委屈。
她能接受凤燕对她的拒绝,可是她总想不通为什么凤燕偏偏对秋丽丽好。
明明秋丽丽是后来的,他却总是护着她。
现在就连秦玉山也比不上秋丽丽。
小绢气得原地跺了两下脚:“好,你不肯告诉富班主,那我去说!”
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富常生,让小常生剧团的人看清秋丽丽的真面目。
小绢转身就跑,凤燕本想拦住她,可是伸出手的瞬间却犹豫了。
他不想碰她。
看来,他心理上的毛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正常。
小绢赌气跑到小常生剧团。
富常生和柳胡仙正在等凤燕买早点回来,忽听有人敲大院的门。
秋丽丽过去开门,“小绢,怎么是你?”
小绢瞪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径直跑进了院子。
秋丽丽觉得奇怪。
小绢刚才瞪她的那一眼就好像有仇似的。
奇怪,她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
小绢找到富常生,“富班主,我有话跟你说。”
富常生和柳胡仙正坐在屋里烤火,看到小绢进来都有些意外。
“你找我什么事?”
小绢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秋丽丽背着你们欺负秦玉山,你们知道吗?”
富常生和柳胡仙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他们好像猜到小绢要说什么。
小绢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表情有些不对,“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有天晚上秋丽丽跟我爸借三轮车,我爸说他亲眼看见秋丽丽把秦玉山绑起来装在了麻袋里,玉山哥平时对人热情又善良,他这么被人欺负,你们是做师父的,为什么不帮他!”
就在这时,秋丽丽出现在门口。
小绢当着富常生的面指着秋丽丽,“你敢说你没有把秦玉山装在麻袋里?”
“哦,你是问这件事啊。”秋丽丽淡淡道,“我装了啊,他开始还不肯……后来被我揍了一顿,他就老老实实的进去了。”
小绢:“……”
富常生和柳胡仙觉得不妙。
这事误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