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溪在床上躺了七日,才渐渐能下地了。
在这七日里,楚知白从不会白天出现在她面前,每每都是入夜之后,等君溪沉沉睡了过去,他才会小心翼翼的坐在窗前守着君溪。
楚知白静静的坐在窗前,低头瞧着她,昏暗的房间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那苍白精致的下颔,以及那紧紧抿起的唇角。
她似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
看着她昏睡中那紧蹙的眉头和不堪一击的容颜,楚知白只觉心中闪过一丝阴鸷。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一生的执念,这一次他绝不放手,除非他死!
沉沉夜色之中,楚知白在君溪床头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光开始发亮的时候,他这在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王春来一直守在门口,见他出来,忙躬着身子上前轻声道:“陛下,侍卫来报,那萧青云孤身一身来到了宫门口。”
楚知白抬眼,萧青云?
那个从北秦去了夏,一直守在君溪身旁的孩子?
他扭头瞧了眼身后紧闭的殿门,片刻之后,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或许他来了,君溪的心情会好一些。
王春来连忙领命离开,楚知白独自在君溪的殿前站了许久,风吹动着他雪白的衣衫,他眯着眼睛,似乎要透过紧闭的大门瞧见君溪的睡着的模样。
瞧了许久之后,他忽然翘唇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梦中的君溪,眼前又是一片红色的血海。
她赤足站在海边,腥红的血水随着汹涌的浪头卷起蔓延,咆哮无比的打在她的脚背上。
海的深处,有一抹小小的身影正趴在孤舟之上朝她伸出手。
那是个孩子,小小的孩子,坚定执着的向她伸出手。
君溪流着泪,脚步缓慢的朝那抹趴在孤舟上的人影走去。
腥红海水之中有着尖锐锋利的刀刃,她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鲜血淋漓的双足被腥红的海水浸泡,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血?
她的目中只有孤舟之上的那抹小人影,就在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山顶之时,一片汹涌的海啸瞬间将那孤舟打翻,那小小的身影被卷入了一望无际的血海之中。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幼小的身影被浪潮卷走,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她不能呼吸的距离。
君溪歇斯底里的喊出声:“孩子!”
她睁开眼,从噩梦中醒来,趴在床头剧烈的喘着气。
眼前似乎仍然是那片血海,她的孩子被那片海卷到了最深处,那是她无法继续触摸的距离。
她低头,伸手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个孩子,对她而言便是全世界,可是她没将它保护好,梦中的世界是一片坍塌的废墟,就连那海也被废墟淹没在其中。
就在此时,萧青云端着热水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他坐在君溪床边,伸手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又做噩梦了?”他轻声说话,声音柔和的像是清晨盛开的花朵一般。
听见他的声音,君溪这才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萧青云拧了热布巾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声音低低的道:“因为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他手中的布巾带着滚热的温度,带走了君溪心里的一些疲惫和恐惧。
她靠在萧青云肩头,喘匀了呼吸之后,便偏头瞧着窗外那金色透亮的光。
萧青云见状,低声道:“刚才进宫时见园中秋海棠开的很灿烂,要出去走一走么?”
君溪望着窗外不眨眼,她伸手无意识的伸手抚摸着肚子,孩子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
她闭上微微发红的双眼,良久之后,等她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将眼底的所有情绪收敛在其中。
她偏头,看着萧青云轻声道:“扶我出去走一走。”
萧青云闻言,拿过屏风上的披风给她披在肩上,这才扶着她缓缓走向殿外。
刚一出去,清爽的风便吹了过来。
看着眼前那花开似锦的海棠花,君溪这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阳光和鲜花了。
萧青云低头,见她面色苍白,眉间凝结着一股忧郁,余光瞥向她平坦的小腹,瞬间便收了回来。
他扶着君溪,轻声道:“去坐一坐吧,深秋的阳光很暖,晒一晒心情会好一些。”
君溪勉强对他笑了笑,被他扶着坐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看着眼前的海棠花怔楞了片刻,这才轻声道:“让人给我端一碗粥来,有些饿了。”
萧青云很快就吩咐下去,这宫里的宫人都是楚知白精心挑选的。很快便有宫女端了几碟爽口的小菜和燕窝粥过来。
君溪抬头对萧青云招手:“你也过来吃一点。”
萧青云低头,见君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虽然勉强,但眸中那忧郁的神色倒是淡了些许。便扯了扯嘴角,大步上前坐在君溪面前。
君溪抬手给他舀了一大碗粥,递粥过去的时候,忽然嗅了嗅鼻子,蹙眉道:“打仗了?”
萧青云点头:“回去之后,宋大哥便对秦地开战,我听说你被楚知白从乌鸦山带回了北秦皇宫,便离开军营来到这里。”
君溪闻言,点头:“吃了饭,去洗漱吧。”她从袖中掏出手帕递给萧青云,眸色温和,像看孩子似地笑看着他:“瞧你满身的灰。”
对上她这样的眼神,萧青云抿了抿唇,忽然绽开一个孩子气的笑意。
他将头探过去,一脸认真的说:“那你帮我擦。”
君溪:“…………”
她沉默片刻,将手帕扔在他脸上:“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萧青云脸色一红,有些别扭的说:“其实你在我心底就跟我父亲一样。”
君溪挑眉:“父亲?”
萧青云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别过脸,哼哼:“其实也算母亲。”
君溪抽抽嘴角,无力道:“我知道了,我雌雄同体,又当爹又当娘。”
萧青云认真想了,又很认真的点头:“是的,你身上既有男子的豪气捭阖,又有女儿家的温软。”
君溪闻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傻小子。”
这一番打趣之后,君溪的心思倒是缓和了不少。
这一整天的脸色看着都健康了不少,李蒙见状,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好好的医治陛下的身体了。
李蒙和林苑的医术都很好,两人又师出同门,便一起为楚知白诊治。但大多时候,换药都是林苑在动手。
因为楚知白对于男子似乎更加厌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