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暝抱着他,瞳孔圆睁惶恐,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泉涌,奋力地想要灌满意识的全部。
刚才那攻击是冲着她来的,可他却不需要任何反应护着了她,不需要思考,全凭本能地兑现着他的诺言,实行着他唯一的执念。
她在他心里……
原来是很重要的吗?
望着眼下伤痕累累的炎刑,析暝浑浊的目光逐渐清明,她冷静地倾诉着,“炎刑,我想起来了,所以你不准死,你还欠我很多。”
她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
她害怕失去炎刑,她都没死,他怎么能死?
那时的炎刑,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生来无敌,是她的意中人,是她的盖世英雄。
他不会倒下。
记忆恢复对许多人来讲,或许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有些记忆,一辈子都不会想起,可是有些记忆,要想起,只在一瞬间。
她不可否认,炎刑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至于重要到什么程度,也许,只需要他一声呐喊,就能惊醒她整个梦。
看到炎刑已经受伤,而析暝已经恢复了记忆。
葇绿心情陡然紧张了起来,下一秒,眼神凶狠,再次将目标放在了析暝上面。
析暝绝不能走出这片无妄花园。
就在葇绿靠近析暝的那一刻,她突然站了起来,坚定地站在了葇绿的面前,目光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柔弱,她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当一枚子弹朝她发射而来的时候,她微微侧身,轻松地避开,之后,继续朝着葇绿走向前,“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我知道接下来这个世界将面临着什么,可我还是想说,以前是什么平息了一个世纪的战乱,现在,依旧是什么。”
“在我面前使用催眠术,你也配——”
葇绿知道析暝与生俱来就会使用自己的眼神变化来麻痹对手,令他们一秒沉陷,这令她被誉为‘黄昏之眼’,起初她还想来与她较量一番,却发觉,原来‘黄昏之眼’并非浪得虚名,光是站在她面前,她居然动弹不得。
强大的催眠术可以精神控制一个人,甚至可以篡改一个人的记忆,你可以深入一个人的潜意识,翻阅出他最不愿提及的秘密。
当年析暝失忆,也是因为催眠术。其实没有任何人敢动她,这世上,除了析暝自己,无人可以左右她的记忆。
由于奎因·索芙特的人从中下手,埋伏在熊熊大火的某处,救下了她。
作为交易,析暝抹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对她来说,她的存在早已在那场大火中消失殆尽了,所有的人或事已经没有了意义。
有些人,她活着,心却死了。
所以她选择毫不犹豫地封住了自己的记忆。
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既然回忆已经被一烧殆尽,那她就要面对新的人生。
现在,就是她新的一生的开始。
……
一个人的催眠术能力再强大,起到的也不过是辅助作用。
当一个人的精神凝聚力足够强大,却可以破茧而出。
葇绿心中有着极大的仇恨跟执念。
所以她很快挣脱了析暝的控制,她今天必须要不惜一切手段杀了析暝。
她的掌心处,忽然多出了三根银针。
析暝眼力极好,知道一旦被她的银针刺中,将会是致命的。可她似乎并不慌的样子,只是扬起了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葇绿并没意识到析暝不屑的眼神,她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导致于在一瞬间,她再次被突然醒过来的炎刑扼住了喉咙,并被眼前的人高高地拎起。
看到了她手中的三根银针,炎刑目光凛冽,另只手极快地钳住了她的手,几道轻脆的声音传出,她的手已经被炎刑给狠狠卸了下来。
“怎么回事?”葇绿满眼不可置信。
“连奎因·索芙特都被我蒙在鼓里,凭你,你又岂会是我的对手?”
男人冷冷的声音,仿佛将她关进了一个冰窖里,思绪被冻得空白。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奎因·索芙特?”葇绿被男人掐得几乎窒息,可她不甘心。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你只需知道,我炎刑下手,从不留情。”
下一秒,炎刑的手掌发了力,狠狠一掐,鲜血立即从葇绿嘴里溢了出来。他放手,眼前的女人彻底昏了过去,再也没有知觉。
这是他与析暝一向的默契。
这世上,没有人比析暝还要懂他。
他从不在任何战场上失误,实力也不允许他产生任何差错。
刚才的那一击,保护析暝是本能,可他也不会让任何攻击伤到自己的要害。
析暝过来抱住自己的一瞬间,就知道他伤势并无大碍。
他们无需言语交流,就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种情感至深而产生的默契,葇绿这辈子都不会懂。
“你杀了她?”
“她还剩一口气,这人留着,还有用。”
炎刑潜伏在狄尔斯国安局这么多年,对于·奎因·索芙特的一举一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到那人的眼神变化,他就知道,此人是奎因·索芙特找的那个载体。
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处,他根本不会留情。
炎刑负手而立,“这个女人阴招太多,招数太过邪乎,少说话下狠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光影社的成员已经赶到了无妄花园。
凌络琦与炎亦烽一起下了车。
当他们看到葇绿倒在了炎刑的脚下时,炎亦烽嘴角微挑,对凌络琦说,“你预料对了,葇绿果真来到了这里。”
“这还得多亏你提醒我,幸好我们来得及时,余兵已经被我们清除了。”
凌络琦与炎亦烽单独讨论的时候,从皇甫家的事情,谈到了炎亦烽自己父母身上,才得知析暝还没有死的消息,并且也知道了炎刑已经去找她了。忽然之间,凌络琦结合了从古堡里那本笔记本里所记载的信息,推断出析暝的尚存,或许是他们忽略的一点,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好在奎因·索芙特良心发现,向炎亦烽说起了这件事情。
凡是作为参与过那个时代的人,各个都不能漏掉。
析暝如此重要,她是手上掌握着关键信息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被人放过。
葇绿若是脑海里有奎因·索芙特的记忆,她一定会去找析暝。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救下一个人,无非里面存在着阴谋。
她心里有强烈地直觉在跳,葇绿会去找析暝,不管她的推断正不正确,保护好析暝,绝对不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炎亦烽听了她的分析十分赞同,而且,他也想见母亲很久了。
那年分别,他的心也落了灰。
他的童年一直都是残缺不堪的,也许是因为无所谓,他也麻木了。
如今突然间拥有了,似乎又有了别样的感觉。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母亲是爱他的。
“你们来了。”炎刑看到光影社的人来到,目光第一时间没有放在了炎亦烽的身上,而是凌络琦的身上。
他用赞许的目光看向了凌络琦,这女孩子真的足够优秀。
能够准确推断出所有的变故。
就算他们遭遇不测,有他们及时赶到,也是后备的一层保障。
炎亦烽身边能够有凌络琦这样的女孩子陪伴着,真的三生有幸。
如果当年他与析暝也能这样幸福,该多好。
……
析暝的第一眼,看到的则是炎亦烽。
她眼角的泪花悬在眼眶,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双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如鲠在喉,好不容易压下了激动的情绪,开了口,“你长高了,是个男子汉了。”
面前的人,他的眉眼,与当年的炎刑一样的凌厉坚定。
这孩子鼻子嘴巴像她,眼睛眉毛随炎刑,跟小时候一样俊逸帅气,不过小时候人小鬼大了点,但是长大了的他已经有着能够独当一面的强大气质了。
他终于长大了。
可析暝内心是愧疚的。
没有给予他一个安稳的童年,还让他那么小就背负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她没有资格说抱歉。
炎亦烽从没有怪过析暝,因为他从小,就是一直仰望着那个背影的。他希望自己能够快点长大,能够强大起来,就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没有析暝,也成就不了他今天的自己。
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当一个平凡的人。
两人为此心照不宣,没有很多的话语,却用眼神表达了长久以来的思念。
炎亦烽难得露出了温柔的眼神,对她简单地说了一句,“妈,欢迎回家。”
听到这一句,析暝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紧紧抱住了炎亦烽。
“我回来了。”
炎刑在旁边看着,心里感慨万千。
凌络琦一脸欣慰,太好了,炎亦烽也终于家人团聚了。
纵然前路艰险,可若能够永远这份时光,比什么都美好。
……
在这之后,析暝与炎刑,还有凌络琦与炎亦烽等人一起回到了炎家别墅。
葇绿已经被关押在了光影社总舵,由寒朔他们亲自看着。
……
炎家在这四年来,发展迅猛,尤其是炎刑回归后,好多旧势力对这个名字,还是不免一阵后怕。现如今炎家已经发展成了世家之首,炎刑依然作为家主,而炎亦烽则作为总掌舵人,由于炎刑回归,所以下属私底下还是尊称炎亦烽一声“少爷”。
炎亦烽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所以炎家目前交给了炎刑来打理。
炎刑很乐意重新坐上炎家家主的位置,经年之后,那些千疮百孔的炎家底细总算被清理干净,总权只有掌握在一人手上,炎家才会变得更好,而自己也将再也不用受到束缚。十年前的遗憾,在此刻终于圆满了。
析暝再次回到炎家的时候,不惜感叹,“没想到冷冰冰的炎家,也有了家的样子。”
然后她一个人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并没有理会身边的炎刑。
析暝不是矫情的人,过去的事,她早不想放在心上了。可是对于炎刑的怨,多少还是有点的。想当年她的义无反顾,他的无动于衷,这一直都是她心中的疤。
痊愈了,也会留下痕迹。
……
炎刑见此场景,低着头,目光依旧是冷冷清清,却有些失落。
炎亦烽并没有说什么,一切本就是他父亲咎由自取。
小的时候,他并未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可现在,他也用行动宣誓了什么叫做父爱如山,他的感情不是用表达的,他在潜伏在狄尔斯多年,为的就是能够给他们一个新的明天。
所以,炎亦烽懂炎刑,也没有怪他。
对于这些,凌络琦深感同受。
她好心安慰了炎刑一句,“如果她没有恢复记忆,那才是真正的终点。可是她因为你恢复了记忆,就因为你受伤。说明她心里一直有你,只要爱还在,总有一天,伤痛会被爱与时间去感化。”
凌络琦不是圣母,对于析暝原谅不原谅炎刑,她根本不在乎。
但她希望炎亦烽也能家人团聚,拥有美满的亲情。
而且她看得出,析暝很爱炎刑。
爱到无可救药。
亦如那个傻傻的她。
其实,在某些方面上,她与析暝也是同类人。
“谢谢你,络儿。”炎刑很喜欢凌络琦这个儿媳妇,甚至还非常希望能与析暝有个像凌络琦那么善解人意又优秀的女儿,“无论结果如何,析暝永远是我的妻。我不求什么,只想一直这样陪在她身边,每天能看到她的笑容,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三人进了炎家大厅,就发现了析暝正在这里等他们。
她说,“炎家虽然变化很大,不过有些布置,还如从前一样。”
以往少女时期的析暝,经常偷偷翻墙来找炎刑,对于他家里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暝。”炎刑唤了她一声。
析暝缱绻地看了炎刑一样,话却是对众人说的,她淡淡地笑了,“我从来不后悔我做的选择,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个人的意愿,会背负什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我比谁都清楚。连我都无所谓了,你们就更无须耿耿于怀了,就像平常那样跟我交流吧。”
析暝转过身,看着炎家大厅的主牌,目光复杂,“更何况,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