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笑了，这一回，她再也不似方才那样端庄，而是用另一只手掩嘴而笑，笑出了声音。连眼角的皱纹也都随着着她的笑而一动一动的格外明显。可她好似一点儿也不在乎，继续张扬的笑着，望我的笑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笑，我只觉得洒脱无比，潇洒无比，自在无比，没有一点儿觉得讨厌。
    她笑了一会儿，终于不笑了，她很快便恢复了那副端庄模样。太妃拽了拽拉着我的那只手，“原来，公主是在担心外头的人会等的着急了啊。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公主大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为公主梳状的是妾身，所以他们那么多的人就算加上太上皇一起再等上半个时辰的人时间也是不用着急。”
    这下子，我总算是明白了。我也跟着笑了笑，“原来，太妃可以快了动作，只是为了同我说一些话。那我……更应该洗耳恭听了。”只是啊，我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动作如此缓慢的人，纵然加快了脚步……也还是如此缓慢，那么若是没有可以的加快脚步呢？那得慢成什么样子？
    太妃的又转过头来，细细的看了我一会儿，眼神温柔而又和蔼。很奇怪的是，我没有觉得半分不舒适或是觉得冒犯，而是觉得……就这样近近的挨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忽然觉得十分安心。哪怕她看多久，都是无妨。
    她确实，看了我许久，才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别处。我不知道她所说的看的不太仔细是究竟比常人的模糊多少，所以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能看清我，又花了多少的时间才将我看清。我只看到，自她不在以那样挨得近得只有分毫的方式看我后，她握着我的那只手先是一滞，而后，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睁开。
    好似在思索什么，又似在痛苦着什么。
    而我，只是静静的等着她，也不曾出声打断。这些年来，我因为经历了那些是是非非，又看了不少修身养性的书，性子再不似从前那般急躁，也是一个能静得下来的人了。只是……我再如何安静，也绝不能做到时时刻刻和这位太妃共进退啊！我虽然可以做到不去不耐烦、一动不动并且也不出声打扰，但是……我还是十分期待她忽然的就睁开眼睛了，同我说了她想说的话。
    过了许久，在我脖子酸酸，眼睛酸酸的时候，太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这这个时候，她的眼睛里不仅带着和常人不同的异样色彩，还带着经营的一片泪光，正在呼之欲出。她歉意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妾身一时间想想到了另一位公主，所以便闭眼怀念了一番，让公主殿下久等也见笑了。”
    我忙道“无妨”，又温和地问：“另一位公主，是哪一位公主？我记得……老……太上皇是没有自己的女儿的。莫非，是那位宿安公主？”
    太妃点点头，和蔼地笑着，“想不到，公主殿下竟然还知道宿安公主，想必是从七王爷那里听说的吧。”
    “是，半年前，他曾和我说过……那位皇姐的一些事，他说，他很喜欢那位皇姐。”我刻意的避重就轻的说，一是为了礼数，而是……若是她明白的话我这样说她也一定能明白了，若是她不明白的话，那也说明，我本该就不让她她明白，无须也不能多言。
    然而，果然……她是明白的。
    许是我实在“乖巧”又“服从”，所以她先是直勾勾的一直看着我，现在——倒是直接上头抚了抚我的脸庞。不过别说……这手法倒是温柔的很舒服，甚至，还让我想到了阿妈的摸摸头。
    太妃一面温柔的摸着我的脸像是在摸一个无比心爱的宝贝一样一面缓缓道：“妾身今日已经有了诸多冒犯，可是公主竟然都未曾怪罪。所以……就让妾身再来冒犯几次吧。妾身想说，从见到您的第一面起，妾身便想到了宿安公主。现在看来……您与她们之间，你们，真的很像。”
    我好奇地问：“像？我们哪里像了？”
    这时，太妃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眉间，“这里像。”说着，她的指尖又触了触我的唇角，“这里也有些相似。只是啊……这些，都不过是一眼看到的相似，您与宿安，宿安与您之间，最最相似的，是你们的眼睛。再确切一点，真正相似，是你们眼睛里，藏着的故事。”
    都说，人的眼睛最传神。所以，画本上有气势男主角，一看蒙着脸的黑衣人的眼睛便能辨识出他的身份，所以，画师画的好不好眼睛好与不好占了绝大的一部分。因为啊……只是一双眼睛，却总能诉说尽那个人自己故事之中所有的喜怒哀乐，而那些喜怒哀乐汇聚成的心性、性格，最终都会变成一个眼神，明快、深沉、含蓄、稳重，眼睛都在诉说，眼睛都能诉说，眼睛……最能诉说。
    我和那位宿安公主的眼睛很像。这是不是在说，我们的故事很像呢？
    按照先前杜颜枫同我说得宿安公主的故事，确实，我们的故事是有一些相像的。而且，若是我继续以这样的方式下去的话，即使我认为我不是宿安公主，我也会是一个宿安公主。
    杜颜枫是与不是那个驸马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我而已。
    我开始怀疑，这个永远都在端庄而有温和笑着的，方才又忽然湿了眼眶仿佛真情流露的太妃是不是也是一个说客。她或许是老伯请来，她或许是杜颜枫本人请来的。
    仔细想想，她是一个说客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因为我所了解的那个老伯是一个不会欺负一个行动不便妇人的人，因为我所了解的宿安公主的故事并不是人人皆知的，否则……他们也没有了如此逢场作戏的必要。
    但，不管她究竟是谁派来的，那些故事究竟是真是假，她的反应又究竟是真是假，只要她是一个说客，她就是一个——很高明，很高明的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