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队伍可称得上是浩浩荡荡,没有过节,却胜似过节般的热闹。
我站在院门口,向外张望,踮起脚尖也没有看到队伍的尾部,而老伯,就穿着明黄色的华服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位同样身穿华服的你中年女子端庄地站在她的身侧。我想,这大概就是那位太妃了。
老伯见到我,微微颔首,笑的慈祥又温和。我向他和他身边的太妃行了一个礼,我不知我的这个礼是不是符合烟国的礼数,没有人教过,亦没有人说我的不是。我只知道,我将我所以的恭敬和诚意都放在了这个礼上。老伯,他应当可以懂的。
太妃上前将我扶起,神情平和,面带端庄而又典雅的微笑。一举一动皆符合所谓的“皇族风范”。她缓缓道:“公主有礼了,接下来怕是也要多有冒犯,妾身梳头婢出生的拙手将要帮公主梳一个合乎礼数的鬓发再来领旨。”
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愿意多问。我只知道……这个时候老伯在,便什么都可以全然安心,什么都不用怕。我朝着老伯微微点头便随着太妃进了屋子。
一同进来的是两个年纪和望竹差不多,样貌、举止皆很是端庄的宫女。她们一个手里端着一套暖橘色的衣裳,一个手里端着一个打开的盒子,盒子里是一片典雅而又不失皇族风范地珠光宝气。
两个宫女将衣裳和珠钗放下后便远远的站在门口候着,一直都是我和太妃两人在里屋。而我,则一句不问,一句不言的任凭太妃在我的头发上、脸上摆动。我只觉得,镜中的那个仍旧还是我,却越发的不是我了,离我……越来越远了。
外头站着从皇宫里来的庄重仪仗还有老伯,可是太妃却好似一点儿都不着急似的。一点点慢慢的往我的脸上涂脂抹粉,又动作无比轻缓的往我头上安头放珠钗。她不着急,我自然更没有什么值得着急的了,而且,房间里安静也让我很喜欢。安静舒适地让我……都有点儿想要就这么坐着睡去了。
过了一会儿,太妃似是能感觉到我的困倦了以后,主动地道:“公主切莫不能睡去哦,外头,还有许多事等着公主做呢。”
我打了个哈欠,遇想要伸手拍一拍自己的脸找些精神回来,一想到满脸的脂粉,却又很快停住了动作,只得点点头努力的瞪大了眼睛。
太妃失笑:“公主可要喝些茶水醒醒神?”
我摆摆手,笑道:“罢了,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她点点头,也再不多说些什么,而是继续地为我梳头,动作没有丝毫的放缓。
望竹是一个什么都会的人,包括武艺,包括医术,包括梳簪发的本事。她的簪发梳的很漂亮,直至今日,我要么就是屋内修养只是梳闲散的发式要么就是太子府的时候以男装、男子的发式度日,所以他直至今日她好好的完整的、给我梳女子发式也只不过一两次。可也就是那么一两次,我也知道,她应当对此是很精通的。从她梳的发式的复杂程度还有每一个发簪的运用和位置的摆放都能看出来。
可这位太妃精通,又是与望竹的精通不一样的。望竹是将一切都做到了极致,任何一缕头发都有了它最好安放位置,任何一个簪子都被物尽其用,物尽其用的固定住了头发,有物尽其用的相互照应的美丽着。
而这位太妃梳鬓发的本事,跟望竹比起来,一定是小巫见大巫了。可以说,她不仅没有精通,而且手法也不是一等一等好。只是……她很有耐心,等的起慢慢的,慢慢的一次次修改,一次次打理,将头发梳成她认为的最好的样子,不管松散了多少次,不管重来了多少次,一点儿都不着急。她虽然妆容、服饰了得,可也难掩年岁已高,一举一动不仅仅是常年深处皇宫之中修炼出来的皇族风范更是岁月的一种体现。可因为她很慢,可因为她一点儿都不着急,我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没有觉得,这里头有年岁的缘故。也或许……真的没有年岁的缘故吧。
我们久久没有说话,安静的只有她一次次打乱我头发又插上发簪的动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妃将终于将我的鬓发打点好了,她叫我转向她,她贴近我的脸,很近很近,近的只有分毫之距的那一种,仔仔细细的看着我。
这时,我才忽然发现,原来她眼睛里某一处的色泽同普通人的色泽是不一样的。我一愣,“太妃,您的眼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皆十分缓慢,为什么她总是一次次的梳错又一次次的重来,如此反复,却未停歇。
她望了我许久,这时,她终于才确认了我脸上的妆容和鬓发都是她所认为的完美的。她对着我温和的笑了笑,“回公主的话,妾身的眼睛能看的见,只是不大仔细。可公主这一回必须仔细,所以妾身便冒犯地仔细看了一番。现在已经确认公主的妆容一切皆好,公主……可以随妾身一同出去接旨了。”
她向我伸出手,我犹豫片刻,亦伸出手。我的手放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太妃对着我绽开了一个同她放在一直的微笑不同的热烈一些的笑,像是欣慰,又像是安慰,也有些,像是知音之间的相视而笑。只是这个知音,并非是我们想不明白,而只是,她明白我而已。
她明白我什么呢?她,又在安慰我什么呢?
难道……我悲伤了么?难道我悲伤的人尽皆知了么?
她握紧了我的手,这时,一道如同春日和煦阳关般的那种沁入心底的温暖缓缓的顺着我们相叠的手心缓缓传入了我的心里。暖了我的整片心旁,也明媚了整个我。
她并未着急拉着我往外头去,而是静静的望着我许久,叹了口气,平和地道:“公主可愿意听我这个老太婆咯嗦两句?”
我笑着点点头:“只要太妃愿意,我自然洗耳恭听。只是……外头的人,真的不要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