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月后
已经是大雪了,今天是阴历十一月初九,再过一个月就是井伽伽的二十五岁生日,步冬泽盼望着那天她能够回来,因为他要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今天的天有些阴沉,灰蒙蒙的,寒风瑟瑟地刮着,除了常青树外,街道上那些树木都光秃秃地立在那里,在寒风中发出阵阵的呜咽声,它们一定也非常的冷,就像步冬泽的身体一样,自从井伽伽离开后,他的手脚从来都没有热过。
井念天穿着厚厚的衣服,拉着脸,从屋子里出来,步冬泽跟在他的后面,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和两片面包。
“听话,把早餐吃了,然后我们去公司。”步冬泽严肃地说。
可是井念天根本不理会她,甚至还加快了步伐,小跑着向停在院子里的车子跑去。
步冬泽停下脚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保姆也向车子走去。
坐上了车子,步冬泽对趴在窗户上噘着嘴的井念天说道,“如果不吃早饭,一会儿到了公司没有吃的。”
可是过了好一阵子,井念天依旧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地趴在摇下的车窗上,寒风吹着也不觉得冷,步冬泽张了张嘴,最后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不理会他,他这儿子的倔脾气简直是遗传了他跟井伽伽的全部,一个字,倔,俩个字,特倔,三个字,超级倔。
从昨天吃完饭开始井念天嚷着让步冬泽带着他去城堡找妈妈,步冬泽没答应,然后井念天晚饭吃了两口筷子一摔不吃了,跟步冬泽开始怄气,步冬泽原本以为他只是一时的耍性子,心想他一会儿饿了肯定就去吃了,谁知倒好,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这还不打紧,厉害的是,他昨天晚上坐在床上到现在都没闭眼,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步冬泽说,你说这能不气人么。
步冬泽是又气又心疼,打又不舍得,骂又心疼,可是,看着又难受,最后他只好妥协,答应他等今天去公司开完会然后带着他去城堡找妈妈,这他才乖乖地让步冬泽帮他把衣服穿好,可是早饭依然不吃,依然不跟步冬泽说一句话。他们母子两个可真把步冬泽所有的脾气都给磨尽了,有时候步冬泽甚至在想,他们母子是不是上辈子跟他是冤家,不然这辈子也不应该这么的折磨他。
“开车,去公司。”步冬泽对袁瑞说了一句。
袁瑞从镜子里看了一眼井念天,心想,这小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跟少爷生气,而且这脾气似乎比少爷还要大,少爷生气的时候也顶多一会儿就好了,他不行,这都过了一夜了,这火气还没有消。
“小少爷,车窗还是关上吧。”袁瑞轻声说道。
井念天生气地说了一句,“不要关!”
“念天,外面刮这么大的风,这样吹着你会生病的。”步冬泽轻声说。
“不让你管,你都不带我去找妈妈,我就不让你管。”
步冬泽耐着性子,伸出手将井念天扯向自己,可是井念天的两只小手却紧紧地抠在车窗上不松手。
“我不是跟你说了,等一会儿去公司开完会,我就带你去城堡吗?”
井念天扭过脸,生气地瞪着步冬泽,说道,“我不相信,你说的都是骗人的,你每次都说带我去城堡找妈妈,可是都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到现在还没有带我去,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
其实,步冬泽何尝不想去城堡,何尝不想去找她,可是,他不敢去,甚至这三个月他连有关她的任何消息都不敢打听,因为他害怕那个可怕的结果,他无法承受那个如果成为了事实的结果,所以他要等,等着她醒来,等着她回来。
看她的日记,成为了他这三个月来每天都会花上几乎所有的时间去做的事情,一个字一个字,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她写的日记,每次步冬泽都会忍不住流下眼泪,看了她的日记,他才知道曾经他对年仅十六岁的她造成的伤害到底有多深,他才明白一个女人被一个无情的男人夺去第一次那对她来说将是怎样的痛不欲生,他才懂得为什么她要将自己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弟弟整整七年,他恨自己直到她离开后才看到这些,他恨自己懂她的太晚。
步冬泽没有理会井念天的愤然,强行将他的双手从窗子边拉了过来,然后让袁瑞关上了车窗。
井念天终于还是哭了,他哭着甩开步冬泽的手,嚷着,“你松开我,你不是我爸爸,你说话不算话,你不是我爸爸。”
井念天不知道,他的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刺痛着步冬泽的心,如果可以,步冬泽真的自私的希望自己能跟她一样,长睡不起,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度日如年。
车子缓缓启动了,出了别墅,又出了别墅区,到了有些拥堵的马路上。
车内非常的安静,井念天不再哭闹,安静地趴在窗边,也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步冬泽实在是受不了这死一般的静,他扭过脸看着井念天,轻声问,“等一会儿爸爸到了公司,你在办公室睡觉,好吗?”
井念天也不说话,但是却点了点头。
“如果困了,就在爸爸怀里睡一会儿。”
井念天摇摇头,看着窗外,看着马路边一位妈妈拉着自己的女儿说笑着走着,他噘着嘴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小声呢喃,“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
步冬泽深吸了一口气,撇过脸靠在车座上,轻轻闭上了眼睛,伽伽,如果你还好好的,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们了,回来好吗?
“妈妈,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井念天哽咽着,突然,扭过头趴在步冬泽的怀里再次“哇哇”大哭起来。
步冬泽没有睁开眼睛,却抬起双手,抹了一下脸,然后将井念天紧紧抱在怀里,脸,埋在了儿子的脖颈处。
步冬泽轻轻拍着井念天的后背,低喃,“睡吧,等睡着了就不会再想妈妈了。”
“可是我睡不着。”
“闭上眼睛,在心里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就能睡着了,睡吧。”
井念天果真闭上了眼睛,眼角还挂着泪水,双手紧紧搂着步冬泽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将街道两旁的树枝吹得呜呜作响,虽然在车子里听不到,但是步冬泽还是瞥向了车窗外。一抹红色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他抱着井念天倏地直起身趴在窗户上向后看去,刚才过去的是一个穿着大红色大衣的年轻女子,只是,她不是井伽伽。
步冬泽失望地收回目光,重新靠在了车座上,低头看着怀里已经睡着的儿子,他伸出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刻意压低了声音,“念天,其实爸爸也想去城堡找妈妈,可是,爸爸不敢去。”
袁瑞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步冬泽的话,他的心猛然一颤,不敢?在袁瑞的记忆里,“不敢”两个字好像从来都跟他这个少爷不沾边,但是今天听着他颤栗的声音里传出这样两个字,他的心里既酸楚又难受。
再次抬起头安静地看着车窗外,步冬泽记得井伽伽也有一件红色的大衣,他还记得那天她站在公司的楼下,那天还下着小雨,她在雨中淋着,也是在那天,在他还是哲航旻的时候,他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他从来都不打女人,却惟独除了她,九年前在森林里他打过她,然后强要了她的第一次,那时候她才16岁,一年前在锦澜他又打了她,条件是让她做他的女人,那时候她24岁。
伽伽,对不起,我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
心,一瞬间疾速跳个不停,步冬泽不解地蹙着眉头,看了看怀里的儿子,他缓缓将手移到胸口处,紧紧捂着,这种感觉像极了她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紧张的心跳喜悦中夹在着一丝的不安与恐慌,难道伽伽她,步冬泽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她醒了,一定是醒了。
井念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小脸皱成一团,他也同样捂着胸口,看着步冬泽,有些难受地说,“爸爸,我这里好难受。”
“怎么了?是不是饿的了?”
井念天摇摇头,“不是肚子,是这里。”
步冬泽盯着儿子紧捂在胸口处的手,小声问,“是不是心跳很快?”
井念天点点头,“它好像就要跳出来了,爸爸,好难受。”
步冬泽原本喜悦的脸上,瞬间犹如浇了一盆冷水,他一直担心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她不是醒来了,而是再也不会醒来。
“爸爸,真的好难受……”井念天又哼咛了一声。
“听爸爸的话,闭上眼睛,深吸气,然后吐出,来回几次就好了。”
井念天照着步冬泽说的来回做了几次,果真他的心跳没那么快了,他捂着渐渐趋于正常跳动的心口,小心翼翼地放开手,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爸爸,真的不跳了,它又回到我肚子里了。”
步冬泽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嘴角,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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