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琨平伸手摸了摸穆千棠的脑袋,神情透着悲伤和无可奈何,“小棠,我虽然不是你亲生父亲,但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我知道。”穆千棠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说道:“爸爸,我也是真心把你当父亲看待的。您知道,我没有幼时的记忆,对生我的穆方教授是敬,但是您,给了我真正的父爱。”
顾琨平道:“曾经,我觉得你失去以前的记忆是件好事,这样就可以抛去过去,无忧无虑地过这一生,但五年前,你执意要退学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事情就像命中注定一般,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穆千棠呼吸一窒,“爸爸,难道当时您就知道我想做什么?”
顾琨平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傻孩子,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即便不是百分百了解,也大概能猜出一些来。”
穆千棠心里微动,“所以当年您强烈反对我退学,就是想阻止我去调查那件事?”
顾琨平目光落在她脸颊上,歉意地说道:“那时候还打了你一巴掌,希望你别怨恨我。”
“怎么会,我都已经不记得了。”穆千棠真的没想到,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顾琨平其实早就察觉到了。
“你六岁那年在校车上被绑架,劫匪极其凶残,没有任何诉求,好像只是为了报复社会,当时我就有种预感,好像此事并非巧合,要知道你妈妈给你报的是最好的贵族学校,同班同学非富即贵,劫匪此举,简直就是公然向权威挑衅。后来,劫匪放出了一段录像,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了车里的一个孩子……”
穆千棠听到这儿,身子不禁打了个寒噤。
她见识过很多凶残的案例,血腥暴力会让她不舒服,但不会让她颤栗,唯有那起事故,哪怕她已经不记得,但每次提起时身体都会激起一颗颗的鸡皮疙瘩,内心惶恐不安。
瞧见她的反应,顾琨平眼里多了些心疼,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会儿网络没有现在便捷,录像并没有公之于众,很快被警方封杀了,但消息却传了出来,引起很大的社会关注,邵家主母当时直接通过媒体喊话劫匪,说若敢伤害她家孙女一根寒毛,就穷尽邵家力量全球追杀。警方也出动了不少,但迟迟找不到校车到底被弄到哪里去。”
穆千棠心想,邵老太太的喊话看来并没有震慑住劫匪,因为邵心萌说起过,当时劫匪知道她是邵家的人依旧要拿她开刀,后来是自己挡在面前,才救了她一命。
劫匪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顾琨平说的一样,完全只是报复……等等!
残暴、毫无人性,有组织有预谋!
那是一个罪恶肮脏毫无人性的存在,黑社会团体比之他们,都能算得上是可爱温顺……
这个组织,据说十几年前得罪了人被铲除了……
几句话闪过穆千棠的脑海,瞬间让她想到那个组织——隐天!
穆方教授得知了那些人肮脏的交易后,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或者实验失败了,总之,那个非法人体实验应该是被迫中止了。
幕后人不希望被人注意到自己,于是想杀人灭口掩盖罪行,最先出手的便是曾经握在手里的“刀”——隐天!
隐天的人当然不愿意被动等死,于是策划了那起绑架案,故意把事情闹大,既是威胁也是报复,只是事情玩大了,又给自己招惹了邵氏那样的仇家,后来被彻底灭了。
穆千棠觉得,事情即便不完全是这样发展的,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只是,她妈妈,楚晴女士,在当时又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爸爸,以前您和我说,是在警察局领养的我,可我听小姨妈说,当时是我妈妈把我交给你的,当时……她受了伤是吗?”
顾琨平眼里露出心痛不忍的表情,“是,而且受伤不轻,当时你身上也全是血,我以为你也受了伤,便没有留住她,她说还有些事要解决,就很坚决的离开了。”
所以,是妈妈救了她!
穆千棠心里倏地发疼,想起了生病时就会梦到的那个噩梦。
耳畔总是徘徊着一道沙哑恐怖的声音,恍如恶魔狞笑。
“小东西,你以为自己能跑得掉?!别躲了,出来吧……”
“没人能找得到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早晚都是要被我杀掉的……”
‘……跑吧,跑吧,左边,还是右边,跑啊!哈哈哈……’
前方残阳如血,无比刺眼,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个恶魔,手里提着把带锯齿的刀,沾染着真正的血。
她在一个奇怪的,有着各种通道的地方拼命逃跑,却怎么都摆脱不了那道声音。
直到,撞进一个女人的怀抱,眼前赤红一片,刺目的光阳让她睁不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漫无边际的血色……
那是谁的血?
那个女人?还是后面恶魔的?
救她的人,是妈妈楚晴吗?
穆千棠不知道,甚至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她记忆的反馈,还是只是个梦。
但如果身体也有记忆的话,那就是她的左右方向识别障碍了吧。
她愿意相信,梦里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就是救了她的母亲。
沉默片刻后,穆千棠问道:“爸爸,既然我是妈妈找回来的,可为什么警方和媒体都说我是被人在路上发现的呢?”
顾琨平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妈妈把你送来第二天,警方就找到了那些被绑架的孩子,劫匪被当成击毙。后来,上面派人来到我家里,问了些情况,然后让我配合他们那样说,并且一再警告不要乱说话。虽然我也觉得奇怪,但又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只能按照他们要求的做。”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没几天,我就听说你妈妈她……我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丧事是娘家人办的,没有邀请外人。当时你在医院里,神智不清,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把你领回去后,特意交代了翠芬,包括小染小允,绝对不要把那晚的事告诉你,一是怕吓到你,二是觉得你不知道会更好,我不希望你像穆方和楚晴那样遭遇不测,可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几次遇险,上次在轮船上被绑架,这次又是爆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穆千棠握着顾琨平的手,发现他身子微微颤抖着,心里也很难过,自己一家,真的给这个人添了好大的麻烦,这个恩情,只能用余生的孝顺来偿还了。
“爸爸,让您担心受怕是我不对,我很想对您说声对不起,不过,对不起并不能解决问题,我还是想找出真相,为死去的父亲正名,他不是欺世盗名的造假教授,也想为死去的妈妈讨个公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操刀,害了我们一家以及背后无数个家庭。我向您保证,这一天不会太久,我也不会再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因为我有您,有家人,还有爱人,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小棠!”顾琨平嘴巴动了动,神色复杂凝重,最后化作一声叹气,“到了这一步,我也知道阻止不了你,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当年的事,我也想知道真相。”
穆千棠笑了,“您放心,等水落石出那一天,我一定亲口告诉您。”
*
离开医院后,车子开往早就准备好的新房。
以前屋里的东西几乎都被烧毁了,所以也不用费心想要拿什么过来,一切都是全新的。
房子是独栋别墅,洛唯西买了两套相连的,隔壁留给周乃晨,说等他结婚可以住,晨晨对此表示嗤之以鼻,说洛唯西分明是不想他住一起,明明房间很多的。
对此,洛唯西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我和棠棠新婚燕尔,当然不想多个电灯泡在旁边,要不是你还没成年,连隔壁都不让你住。”
周乃晨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哥说出的话,跑去找穆千棠哭诉,结果才扑过去就被拎走了,于是少年发誓要长得比他哥高,让他拎不动,每天拼命喝牛奶。
穆千棠刚回家的时候,对那个高科技轮椅产生了兴趣,这东西完全语音操作,上下台阶都没有问题,当然,楼梯是爬不上去的,门口到院子的那种台阶就可以轻松过去,会把椅子先托起,下面轮椅移动后再放下座椅,非常稳当。
乐此不疲地玩了两天,她终于厌了,开始觉得腿脚不方便真的超无聊,而洛唯西也不可能一直在家陪她,第二天就恢复工作了。
好在她也不是没事做,之前没看成的那些资料,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仔细看了,看累了就把少年召唤过来玩游戏,或者在院子摆弄花草。
周末的时候,洛唯西依照诺言,把顾家请来家里做客。
作为女主人,穆千棠却什么都不需要动手,坐在客厅陪着客人就行,洛唯西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这孩子一个人在弄,应付得了吗?”蔡翠芬起身看着厨房方向,不放心地说道,“不然我去帮着弄吧。”
虽然她对穆千棠有意见,但其实更多的是嫉恨楚晴,以前觉得她抢了自己两个儿子,现在结婚了,对方又是洛氏公子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而然态度也跟着变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直接给脸色。
“妈,您坐着就行。”穆千棠道:“他说要亲手给你们做饭,所以阿姨买了菜就让她回去了,放心吧,他可以的。”
“不然我去帮忙吧。”月柔站起来说道:“毕竟人多,恐怕要准备好久,我去打打下手。”
自从穆千棠和洛唯西的婚事曝光以后,顾家水涨船高,连月柔在公司的地位也跟着发生变化,领导都主动对她示好,比如今天本来要加班的,但因为她说家里人要一起吃饭,就二话不说让她休息,这些改变虽非她想要的,但终归是好的方面,而且洛氏实在是太遥远的存在,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一天会成为家人,对洛唯西多少有些身份上敬畏,总觉得不好让他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顾染笑着起身将她按下沙发,说道:“你陪小棠说话,我去帮忙。”
说着将外衣脱下,卷着袖子朝厨房走去。
顾琨平则在屋里转着欣赏装饰,时不时点评一下,穆千棠说二楼书房收藏了好多绝版书籍,他就迫不及待上楼去看了。
“妈,你们看电视吧。”穆千棠将遥控递过去,她和顾琨平能谈得来,和蔡翠芬则说不到一块儿去,索性让她看着电视好了。
谁知蔡翠芬说道:“最近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