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崇文二十年四月初叁,玄帝复颁新旨。
兵部尚书慕容渝之女慕容离因与二皇子生辰八字相克,命格相阻,帝垂怜,为以示皇恩无悔,可由其妹慕容灵代嫁之。
这道圣旨颁布于慕容府的时候,慕容离已沉卧病榻数日。
青昭在门外支起了红泥小炉,日日煨着大夫开得几味药草,朝来暮去之间,院里总是弥漫着药的味道,空气都熏得微微地苦了。
慕容老爷似是漠然置之,未曾露面。
只有府里二小姐的小婢朱莲两日里过来一趟,向院里的小婢询问大小姐的病势,也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又一日,斜阳向晚时。
一股浓郁的草药味盈彻鼻端,慕容离重重地咳嗽着,手里的药碗也摇摇晃晃的。
突然她一个重心不稳,药碗从手心里翻落,汤药连着碎瓷洒了一地。
“吱呀”一声,门开了,两手端着清粥的青昭走进屋内,看见一地的狼藉和小姐的满身狼狈。
她慌忙将手中的青碗放在案上,在床榻前半跪而立:“小姐,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
蜷卧在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烧得发烫的身躯颤抖着,面色苍白的如雪。
慕容离的眼睫微弱地晃动,她舔了舔干裂灰涩的嘴唇,一缕血丝混着唾液从唇角慢慢地淌下:“青昭,我……病重多少时日了?”
“回小姐……已有半月有余了……”青昭的泪水直直地从眼里落下。
小姐于那日从宴山城回来后,突然就越病越重,似是风寒的症状。
也请了大夫来看,开了方子,但不知怎的,总也不见好转,人反而越发憔悴虚弱了。
“有半月了么……”慕容离恍然的喃喃自语,静静地望着碧纱窗。
她幽沉的眸子里嵌上了月光的碎片,空灵而冰冷。
青昭的面色稍有踌躇,待斟酌一二后,迟疑着道:“小姐,玄帝又下旨了,说是二皇子与小姐命格相克,不宜婚缘,可由二小姐代嫁。”
慕容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自顾看着院里的那几株白色海棠。寂寞的底色,绮丽的花姿,在昏黄的暮色里挑起一段冷艳。
这本就在意料之中的事了吧,命格相克,不宜婚缘,也真是些极好的理由。
“对了,玄帝将平莞郡主指婚给丞相家的那个沉公子了。”
青昭突然开了口,眼中也带了几分明,亮的光彩:“那公子的容貌生得也真是好看,清逸的神骨如仙一般呢,青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容华出尘的人物。”
她望了一眼正呆看窗外景色的素淡女子,不由低低地叹息一声,又低低地谓叹道:“若是沉公子和小姐能在一起便好了,那样高雅清华的人与小姐最是登对不过了。只可惜,相见恨晚呀。”
相见恨晚、相见恨晚。
慕容离的身子颤了颤,脑海里又浮现容华山梨轩小院中白衣人温言如玉的模样。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朝青昭转了去,扯出一点清暖温柔的笑,却又被唇角渗出的血丝淹没了:“你看,海棠还没落,就已经是春末了呢。”
青昭侧首望向窗外,只见残阳已坠下了西山。
风摇,花影婆姿,海棠正开得华艳。
慕容离仍望着青昭絮絮低语着,恍惚地,又不是在望着她:“春将过,容华山的梨花该快谢了吧,我什么时候再去看一眼呢……”
“我什么时候……再去看一眼呢……”声音断断续续的,宛如断肠人在天涯外弄的一曲萧声残凉,满怀的凄楚苦涩,终于都哽咽在了喉间。
有泪从眼睛里流下来了,她淡淡地笑着,慢慢地用手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