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带着两个小不点坐轿子,一人一边的挤着他,赵勋站在轿子外面盯着两个人,冷声道:“不准挤着娘,挤着妹妹,记住没有?”
两个小家伙点这头,却又是一脸的懵懂,四处的找,赵含之咦了一声看着顾引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仿佛在说妹妹是什么,哪里有妹妹。
“在娘的肚子里。”赵勋指了指顾若离的肚子,“肚子里有妹妹。”
顾引之眼睛瞪的老大滑下了座位就盯着顾若离的肚子看,赵含之更直接掀了衣服就去找妹妹了。
“七爷。”顾若离哭笑不得,“你和他们说这个做什么,你看看,一会儿要是当着学生的面掀我衣服找妹妹怎么办。”
赵勋嘴角抽了抽,他也没有想到小孩子会这样的反应。
“行了。”赵勋将两个小不点提溜起来一人一边塞着坐好,“在肚子里面,现在看不到的,再等七个月就能看见了。”
两个点着头,但依旧是一脸的发懵,没懂。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衙门吧,我自己留心着不会有事的。”顾若离知道自己的身体,闹腾一下不会有事,毕竟她身体还年轻,也没有别的毛病,不受重创不会影响到胎儿。
“嗯。”赵勋还是不放心,和韩妈妈以及一群婆子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了轿帘。
方朝阳坐在后面的轿子,再往后则是吴孝之的轿子,他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去,因为两个孩子不在,他一个人在家里无聊,赵勋看着他,问道:“先生不和我去衙门,许多事等着你呢。”
“将军自己做就行了。”吴孝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跟着赵勋了,实在没有体现出他的足智多谋,因为主子比他强,他就显得这么无足轻重了,“老夫要去陪小公子玩儿。”
赵勋摇了摇头,也不拦着他颔首道:“那先生多费心了。”
“再会,再会。”吴孝之抱了抱拳,一行人三辆轿子热热闹闹的出门,还不到影壁荣王从后面跑来一阵风似的,“等等,我也要去。”
赵勋看着他,道:“那边是书院,你去做什么。”
“见识见识啊。”荣王嘿嘿笑着,“再说,我孙子都去了,我这祖父自然也要跟着,不然不放心那。”
哪是不放心,分明就是自己玩儿,赵勋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家里即将有三个奶娃娃,还有一个难缠的岳母以及两个没长大的老头子。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成家后会有这么多的家人。
“再取顶轿子来。”赵勋吩咐小厮,小厮摇头尴尬的道:“爷,家里就三顶轿子。”
赵勋蹙眉,荣王已经道:“没事,我和吴先生挤一挤就好了。”话落就跑去吴孝之那边挤了上去,“再添两个轿夫抬着,别压坏了啊。”
又喊了两个轿夫来抬着。
“我说王爷,您是不是太胖了。”吴孝之被挤的没地儿坐了,“您这一上来,这里面也太挤了,哎呀,老夫的衣服早上刚熨好的。”
荣王接着挤,“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天还和我孙子在地上打滚儿,今儿在我这里装风雅了,皱一点怎么了,穿着更有风骨。”
两个人就一边吵嘴一边出了门。
一家人走了,就剩下赵勋一个人站在门口,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周铮骑马走了。
顾若离牵着两个的小手,笑着道:“娘教你们唱歌好不好啊?”
两个人点着头期待的看着她。
顾若离就背起了五味歌,“五味辛甘苦咸酸,治疗作用不同焉,辛行气血主发散,甘和补中急能缓,苦燥降泄能坚阴,咸能润下且软坚,酸能固涩又收敛,淡渗利水要记全。”
调子很轻快朗朗上口,但是两个孩子如同听天书一样,看着她。
顾若离失笑摸了摸两个人的头,笑着道:“听不懂没关系,这叫熏陶。”
赵含之就趴在顾若离的腿上开始打盹儿,一脸兴味索然的样子,顾引之倒还好靠着她的手臂嘴里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念叨着哪里的话,顾若离听不懂就低头看着他,道:“那我们来背药名?”
顾引之点着头朝着她笑着。
顾若离就开始拍着赵含之看着顾引之慢悠悠的背药名:“人参,人发,卜芥,儿茶,八角,丁香,刀豆,三七,三棱……”
这些都是她上学的时候背的东西,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算背了七八成,后来跟着顾解庆又复习了一遍,每天一早起来都要站在顾解庆的面前,将药名背一遍,背完药名背经方。
这大概是每个学医的人都要经历的事,她看着顾引之问道:“药名是不是都很有趣,也很好听?”
顾引之不知道听懂没有,反正很配合的点着头,朝着她笑,“娘,听!”
“咦。”顾若离高兴的道:“会多说一个字了,真棒!”
顾引之就露出高兴的样子,看着她,顾若离心都要化掉了,摸着他的小脸道:“快点长大,跟着娘一起做大夫好不好啊。你姓顾呢,以后我们顾氏可就要交给你了。”
顾引之眨巴着眼睛冲着她笑,顾若离道:“接着听娘背药名。”
赵含之趴在娘的腿上已经睡的开始流口水,顾若离也无奈,这才刚起床没一会儿工夫,他怎么就说睡了睡着了。
背了一路到了青囊书院,三月初晨的太阳拨开薄云暖暖的挂在东面,赵含之怎么都喊不醒,她只能喊乳娘过来抱着她,自己牵着顾引之进去,方朝阳和荣王以及吴孝之一起下来,两个人一起啧啧惊叹,“还以为是个小书院呢,没成想后加盖了这么多院子,颇有些气势和规模啊。”
“先生。”韩苗苗和翠娘带着几个学生一起从里面出来迎着她,几个半大的丫头一看到她手里牵着的孩子顿时惊呼起来,“好漂亮的宝宝啊,先生,是您儿子吗,张的真是好看。”
一起围着顾引之蹲下来,打量着他。
顾引之有些害羞靠在顾若离的腿边看着她们,顾若离拍着他和众人笑着道:“离不开我,我就带着来了,一会儿上课就让他坐苗苗身边,也一起听听。”
“那我抱着。”韩苗苗蹲下来抱顾引之,“和姐姐一起上课去好不好啊,你娘上课可有趣了。”
顾引之点着头,回头看着顾若离。
那边赵含之睡的跟只小猪似的,乳娘不得不抱着她去了顾若离休息的房间,方朝阳带着李妈妈去后院转转,荣王和吴孝之则满院子的乱窜,又钻杨文治上课的班后面搬着凳子坐着听课。
杨文治正解析药理一回头就看到两个不速之客,顿时哭笑不得。
“你上你的。”荣王纡尊降贵的和杨文治打手势,又和一干年轻的学子摆手,“本王就来旁听,不必多礼。”
杨文治抚额,他本来也没有想要行礼的,可荣王这么一说,他的学生听到了就一个个的起身行礼,“叩见荣王爷!”
这京城也没几个王爷了,那么几个王爷里能来这里听课的,除了顾若离的公爹荣王,大概没有谁了。
杨文治也不得不行礼。
荣王扬着眉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吴孝之,吴孝之翻了个白眼忍着没挤兑他。
顾若离带女子班接着昨天的护理课,今天接着讲,又摆了长桌子让姑娘一个一个上来学急救的手法和步骤,韩苗苗就抱着顾引之解释,也不管听懂听不懂,“这是急救手法,呼吸困难的人都可以这样用。什么溺水啊,憋气啊等等,都可以。”
顾引之好奇的看着,安静的不得了。
几个学生分别做过后,顾若离又在黑板上画了气管结构图出来,正要说话门口蹬蹬跑了个小人进来,“娘,娘……”
顾若离一顿,就看到赵含之跑了进来。
教室里一阵喧哗,“怎么又来了一个。”
“哎呀,一模一样的。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哥哥。”
赵含之才发现教室里许多人顿时被吓的停下来,皱眉看着一群姑娘,那群姑娘也好奇欢喜的看着他,他顿时咧嘴笑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拱手朝众人抱拳。
“哈哈。”学堂里顿时爆发出惊叹和大笑声,有人喊道:“先生,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两个生的一模一样我们分不清。”
顾若离也被逗笑,过去看着赵含之指了指后面,“去找弟弟去,娘在上课不准胡闹。”
赵含之看到了韩苗苗和顾引之,就咕噜咕噜的跑过去也拱着坐在韩苗苗的另外一个腿上,然后冲着依旧看着他们两兄弟的姑娘们笑。
顾引之也羞涩的笑着。
姑娘们年纪都不大,看他们一笑顿时都捂着脸喊着,指着他们笑着道:“县主,县主……两个小公子笑起来太好看了。”
顾若离也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看来要是这样长大,以后她的儿媳妇是不是就不愁找不着了……想想就觉得很遥远。
“上课,上课。”她不得不拍着桌子提醒大家,“再这样今儿的课就不要上了啊。”
大家就不敢再说话回头去看顾若离上课,赵含之坐不住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撅着屁股捞前面姑娘的大辫子,揪在手里绕圈圈,前面姑娘时不时回头看着他,他就冲着人家咧着小嘴笑。
人家姑娘就不好意思喊疼,任由他玩辫子。
好不容易到下课,顾若离松了口气,还不等她说话,一群姑娘就将两个孩子围住,一个问道:“你们谁是大公子?”
赵含之看着大家。
“我觉得这个大公子。”姑娘指着顾引之,“他好安静还好稳重啊,一定是哥哥。”
另一个道:“那二公子好可爱啊,上课还一直玩娟子的辫子呢。你看看小手,肉呼呼的真想要一口。”
赵含之吓的赶紧将手塞后背里藏着。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行了,把作业写了就快点回家去吧。”这里的女学生在家里都是要做事的,所以上了课顾若离也不留她们,做了作业中午前就都走了,大家哦哦的点着头,又忍不住围着七嘴八舌的说话。
赵含之很得意,觉得在这里比和吴孝之在家里吃墨汁有趣多了。
“和娘走。”顾若离拉着一个,韩苗苗抱着一个,“和姐姐们再见。”
两个小不点就回过头来笑着挥着短短胖胖的小手。
“带来就是错的。”顾若离一脸的无奈,她这节课就没好好讲内容,“一会儿我还有课,苗苗你把他们交给郡主和王爷去。”
韩苗苗亲一下赵含之,笑着道:“先生,带他们来挺好的。一会儿就交给我们了,我们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玩儿。”
这下好了,不愁没有看顾孩子了。
一会儿顾若离去上课,赵含之就由韩苗苗带着在院子里玩,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姑娘围着他,顾引之非要跟着顾若离去上课,她就让苏大夫带着坐后面,一节课和大人一样坐后面听着,不管有没有听到,但是他听的特备的认真。
顾若离时不时看着他,觉得很欣慰……或许,他真的有顾家人的基因,从小就对这些感兴趣。
后院中,方朝阳撑着伞立在高坡上,回头看着坐落在山脚的书院,她指着前头道:“我记得原来那边有个亭子的,现在怎么看不到了。”
“是有个亭子,不过今年好像被圣上拆掉了。”李妈妈回道:“郡主想去看看吗?”
方朝阳摆了摆手,回道:“没什么好看的。”她想到了顾清源,当年他们曾在那个亭子里歇脚,四面来风那个亭子颇有些雅趣。
她回头往下走,就看到一个少年提着裤子老远从后院跑出来,也不看人就朝这边跑来,钻草丛里背着里这开始尿尿,方朝阳看着一愣撇过头去,生气的和李妈妈往下走,拿帕子遮住眼睛怒道:“要和娇娇将,这些学生也没个样子了。”
“参差不齐是肯定的。”李妈妈往那边扫了一眼,少年已经尿好了放好衣服准备走了,她叹气道:“县主也官不了这些私事。”
方朝阳轻蔑的扫了那边一眼,那少年转头过来才发现这里有两个女人,顿时一惊满脸通红的倒退了一步……方朝阳有意要教训他一下,就索性停下来看着少年,一脸的讥讽。
少年被她看的一愣眼角嘴角不停的抽,忽然捂着脸一转身就跑走了。
等跑了几步又停在墙角边看着方朝阳。
“看样子年纪不大。”李妈妈道:“顶多二十出头,还是个知道害羞的。”
方朝阳冷哼一声拂袖回了前院,刚一进去就和刚才那个少年迎面撞上,她打量了对方一眼,剑眉星目皮肤瓷白,长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蹙眉道:“让一边去。”
少年就蹭着靠门边站着,偷摸的看着方朝阳。女子估摸着有二十左右,梳着妇人的发髻,说不定是和顾大夫一样是个女大夫,不过……长的可真是好看啊,比顾大夫还好看,尤其这气质,真是高贵。
少年贴着门等方朝阳走远了他才回神,摇了摇头跑了出去,他的小厮在门口等着他,喊道:“表少爷,世子在城门口等你呢,让您一下学就过去。”
“嗯嗯。”少年点着头在门口上马,又回头看了一眼,扬鞭而去等到了内城就看到颜显正坐在茶寮等着他,他翻身下来喊着道:“表哥,劳你久等了。”
“成林。上了两天的课,感觉怎么样?”颜显看着他,“我娘让你住家里去,那边再好毕竟没有人伺候不方便。”
魏易的表字叫成林,刚从颜显的外家松江上来,生的就是江南贵公子的样子,又因自小身体不好就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但好在长的还算高,不至于太像个小姑娘。
“我住在那边挺好的,同窗还能一起背药名。”魏易笑着道:“我和你说,我今天在书院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夫人,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颜显顿时皱眉,“夫人?你好好的看人家夫人作什么,别乱惹乱子啊。”
“我就和你说说。”魏易纯粹欣赏的道:“比顾先生还要好看哪,你想想看得有多好看。”
颜显蹙眉,这京城若真论女子貌美,他还真没有听到过谁家的夫人比顾若离还要胜几分的,便道:“行了,你那眼神估摸着也没看清。往后别这样,小心被人打。”
魏易红着脸摸摸鼻子,“表哥你都不信,那位夫人不是说五官比顾先生胜出几分,而是因为那位夫人的气质很好啊。顾先生呢为人平和,待人也没有架子,我们都愿意和她说话。”还是和美人说话,简直赏心悦目。
“但是那位夫人就不一样啊。”魏易啧啧叹着,“高高在上的,就跟天上的云一样,遥不可及。”
颜显觉得魏易是自小见的世面太少了,也不想多说他什么,自家的表弟是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便不再多管,起身道:“我和赵将军约好了,你不是有事要和他回的吗?”
“对,对。”魏易点着头跟着颜显去衙门找赵勋,两人并肩牵着马走着,他又想起什么来,问道:“表哥,姑母说的那位姑娘我瞧着还不错,虽说容貌算不得多好,但是听说性子很好,还很温柔。”
“嗯。”颜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淡淡的应了,魏易又道:“你答应了?”
颜显点了点头,他不答应怎么样呢,总要成亲的……颜氏的将来都在他这里。
“你不高兴啊。”魏易侧身看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你不会心里有人吧?”
颜显皱眉,训斥道:“现在胡说无妨,去我娘跟前不准乱说,她会当真的。”他说着越发的没了兴致,摆了摆手,道:“还是说说你那高贵的夫人吧。”
魏易哈哈笑了起来,摇着头道:“我就说说,人家都是高贵的夫人了,我还能怎么样,只是好奇谁那么好运气娶了这位夫人。”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你说,顾先生应该知道吧?那位夫人那么特别,顾先生一定知道。”
颜显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第二天,魏易就真的去找顾若离,看着她带着儿子在房间里说话,他就靠在门口上不得台面似的喊了一声,“顾先生。”
“是成林啊。”他是颜显托她收进来的,今年和她一样才十九,久病成医后懂一些药理,她就收了,“找我有事吗?”
魏易就凑过来,问道:“那个……我们书院里收的女学生都未婚的吗?”
“应该是吧。”顾若离没细问,而且也没有必要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不反对自由恋爱,但是不能在书院里恋爱,免得坏了风气,到时候她辛苦弄出来的青囊书院在百姓的眼中就变的不正经了。
“我……我就好奇。”魏易没什么心思,纯粹好奇,“昨天看到一位夫人来这里上课,我就想问问来着。”
他说着也红了脸,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举动很唐突。
“哦。”顾若离打量着他,想着是不是要再问问颜显这个表弟的人品怎么样,还不等她说话,门外方朝阳进了门,边走边道:“娇娇,这里的午膳做的太不精致了,李妈妈今儿带着厨娘来,让厨娘做了给我送来。”
她站在门口吩咐着,魏易一听到她的声音顿时眼睛一脸回头去看,就看到一身银红广袖长袍的方朝阳,如同一团火似的明艳的不可方物。
“夫……夫人。”魏易顿时红了脸,心口砰砰的跳,方朝阳也认出他来,顿时皱眉嫌弃的看着顾若离:“这也是你学生?品行不好,赶紧轰出去。”
顾若离惊讶的道:“娘,他冒犯您了?”
“没有。”方朝阳扫了一眼魏易,不耐烦的道:“看他不顺眼。”就牵着两个孩子转身走了。
顾若离就魏易,魏易也艰难的转头过来看着她,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才道:“……夫人是您娘,那……那就是朝阳郡主喽?”
“嗯。”顾若离挑眉看着他,“你别惹我娘,她脾气不好,说的话会让你下不了台。瞧见了躲远点,不然我真要让颜显来领你走了。”
魏易哦了一声点着头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是朝阳郡主啊,对啊……她和顾先生有几分相似的,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再说了,这京城也没有几个人的样貌能和静安县主媲美的了,唯一不相上下的,就是她的母亲了啊。
真是笨,魏易敲了脑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就站在墙角边偷看,方朝阳带着两位小公子在院子里玩闹……他啧啧的摇着头一时间画兴大发,回宿舍取了笔墨就席地坐在地上开始画画。
他的笔功很好,自小就喜欢两样东西,一个是医一个就是画,其他的都没什么兴趣,这一次来京城也是他头一回出门,路上足足玩了小半年。
画中满是鲜花,在鲜花丛中有一个女人迎风而立,如火的衣袍随风轻舞,发丝曼妙,整幅画色彩非常的明丽,让人眼前一亮。
方朝阳没亮,环手包胸的看着他,厌恶的和李妈妈道:“撕了!”
赵含之也附和的点着头,仿佛在说,明明一院子的人,怎么你就画了祖母一个人。
“我……我自己撕。”魏易心虚的将画揪了一团,爬起来行了礼,“冒犯冒犯,实在抱歉。”然后调转头就跑了。
方朝阳回头拉着两个小的,蹙眉道:“走了,走了。这里的学子品行太差。”
魏易下午就被顾若离说了一顿,他逃回了宜春侯府,颜显也得知了他在书院言行不端的话,就拉着他去书房质问道:“你是不是骚扰那位夫人了?”
“不是夫人。”魏易回道:“是朝阳郡主。”
颜显啊了一声扶着额头,道:“这话我希望最后一次听你说,你要是再这么不靠谱,就赶紧给我回松江去。”
“我也没别的意思。”魏易皱着眉头,“就是欣赏美人啊。”
颜显敲了他的头,道:“郡主是美人吗,是你能欣赏的吗?”
魏易就哦哦了几声,不敢再说话。
颜显叹了口气,正要再训斥几句,他的常随在门口敲了门,他就撵了魏易出去,看着常随道:“怎么了?”
“庆阳那边来信了,您看看。”常随将信给颜显,他立刻关门拆开了信,信是他遣去庆阳的小厮写的,他静静看着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小厮说,上个月崔婧容就从顾府的宅子里消失了,大家都在找,那边的信也快到京城了。
“失踪了。”颜显将信纸揪成了一团,手撑在桌面上,“她哪里都不认识,能去哪里。”
他想着忽然打开门出去,边走边和常随道:“去将我的马喂饱了,我今晚就出门。”
“世子,您要去哪里?”常随跟着问着,他也不说话大步去了内院,颜夫人一听到他说要出一趟院门,心里就有数了,“什么时候回来?婚事怎么说,我可是给人家放了话六月初六下定了。”
“您……您看着办吧。”颜显垂着眼帘,回道:“六月……六月我一定能回来。”
他说着大步出了门,颜夫人跟着他追出来,喊道:“你不要做糊涂事。”
“我知道。”他头也不回脚步却是顿了顿,“娘,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颜夫人泪眼朦胧的走过来替儿子理了理衣襟,心疼的道:“我儿婚事太坎坷了,这一次就听娘的话好不好,让娘给你挑一个好姑娘。”
“娘。”颜显也红了眼眶,颜夫人摸了摸儿子的脸,“喜欢和过日子不同的,你听娘的好不好。”
颜显抱了抱颜夫人,道:“儿子明白!”
“那就好。”颜夫人拿帕子给他擦着眼泪,“娘在家中等你回来。”
颜显颔首快不出去,他不去这一趟这一辈子都会惦记着……他想要个了断,也更想要将她的余生安排好。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他一路找过去,又在庆阳找了她很久,多方打听他在草原上看到了她,那时候已经是五月中旬,离他回京不过二十天的时间。
他到时,崔婧容正坐在茂盛的青草里,包着头巾穿着牧民的衣服,抱着腿坐着含笑看着远处如一朵朵白云的绵羊。
听到马蹄声渐近,她回过头来看见了他。
两个人都是一怔,一年不见她瘦了很多很多,皮肤也不如以前那般细腻,眼神也少了时时的惊恐和不安,就那样静静看着他,让人觉得美好而宁静。
他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朝着她一笑。
她站了起来朝着他福了福,道:“颜世子。”她常常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如同天降一般,从草丛中,从羊群里,从云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天,她心里百般念叨的实现了。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颜显下马来慢慢走到她面前,她回道:“有两个多月了。我上街时遇到一个收皮草的大婶,她说她家在草原……我就跟着她一起来了。”
胆子真大,颜显蹙眉道:“你这样做太轻率了,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大婶不是坏人。”崔婧容朝着他笑了笑,“她带着两个女儿住在这里,很能干,比有的男子还能干。”
颜显低头看这儿她的手,她的手也不如从前细腻白皙,而是布满了长长短短的小口子,很粗糙。
“为什么不留在顾宅?”颜显道:“你走了,县主肯定也很担心。”
崔婧容目光动了动,垂着头道:“我给她去信了。而且我不想一辈子都做她的负担,我想一个人出来看看,试一试我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活下来。”
“现在呢。”颜显问道:“和我一起回庆阳吧,这里太艰苦了。”
崔婧容摆着手,道:“我……我就在这里住着挺好的,给大婶放羊她给我饭吃衣服穿,过一段时间等这里的草吃完了我们就要往上游去了。草原很美,每一处看的落日都不一样。”
颜显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忽然就没了话说。
远处有人在用他听不懂的话喊着,崔婧容回过头去回应的挥了挥手,“马上就来了。”她说着又看着颜显,“颜世子……你来关外有事吗。”
没事,就只是来找你的。这话他没说也说不出口,“我去开平卫办点事,顺道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碰到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崔婧容道:“那……我走了。”
颜显看着她点了点头,“保重。”
“你也是。”崔婧容抿唇笑着,道:“或许……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颜显没说话,看着她慢慢走远,颜色并不艳丽的头巾随风动着,布草的裙子像朵新开的花一样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地间。
他忽然觉得心很空,钝钝的痛着,却无能为力……
崔婧容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她静静立着,过了好久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轻轻一笑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下来。
就这一刻,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颜显想要过去抱着她的心,他也这么做了,一瘸一拐的奔跑着,那么快的到她面前,停下来看着她,“容姐儿。”
他喘着气,像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他喊她的名字。
崔婧容满脸的泪,点着头道:“颜世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这辈子我报答不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希望……”
“没有下辈子。”颜显不想听猛然将她拉过来圈在怀中紧紧箍着,“容姐儿,没有下辈子。”
下辈子我怕我不记得你。
下辈子,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有,有的。”崔婧容靠在他怀里,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也会是最后一次,“有的。下辈子我来找你,我一定勇敢一点,像娇娇那样勇敢。”
颜显的眼泪落在她的头巾上,落在她的发髻上,紧紧抱着她在怀里,声音嘶哑的道:“和我回去吧,我们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我在一起,就不算白过这一生。”颜显心痛的没有词来形容,像是被刀子割着,像是丢进沸水里煮着,像是被人拳头攥住了……他呼吸不过来,只有抱着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我可以死。我的命是贱命。”崔婧容抬头看着他,拿帕子给他擦着眼泪,“但是我不能连累你,我的身份会让你万劫不复的……有今天这个拥抱就够了,真的。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意就满足了,真的。”
她说着推开他想要走,“你回去吧,娶个好女子过日子。”
“容姐儿。”颜显拉着她过来,捧着她脸脑中嗡嗡的响着吻着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就想和她在一起,就想这么吻着她,立刻死了他也甘愿。
崔婧容抱着他踮着脚……
四周的风吹着,青草的香,牛羊的叫声,还有远处大婶哼唱的调子,悠扬婉转,回旋在耳畔。
崔婧容推开颜显,“你走吧。”她话落,提着裙子便飞快的跑走了,这一次没有停也没有回头,一直消失在尽头。
颜显也没有追,他看着她直直的倒在草地上,平躺着看着天,看着风吹着云从头顶徐徐的过去。
他就这样躺了很久,久到天黑了又亮了,等他起来时身上皆是露水,他沿着崔婧容昨天走的路去找,原本立在那边的毡房已经不见了,成群的牛羊也不见了。
四周空落落的,不见一个人。
他想起来,崔婧容说过他们就要去上游放牧了。
他一个人在草原上游荡了一个月,最后还是被额森那边的人认出来带了回去,大病了一场等康复时已是七月,他别了“额森”赶回京城,等到京城那日是中秋节。
颜夫人在家里等他,看见他回来大哭了一场,他跪在颜夫人面前磕头,道:“儿子任性了,请娘责罚。”
“你自小沉稳。”颜夫人擦着眼泪,“难得任性一次,娘不怪你!”她虽年纪大了,可谁又没有年轻过呢……她知道颜显完全可以跟着崔婧容走的,两个人为了爱情浪迹天涯,可是他却没有,选择了回来。
因为京城有他的责任。
“娘没给你定亲。”颜夫人柔声道:“成林说的对,让你自己看看喜欢了娘再定好不好。”
颜显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赵府中,赵含之和顾引之现在真的知道娘的肚子有小妹妹了,因为临产的肚子很大,圆圆的还会动。
“妹妹。”赵含之贴着肚子笑着,“妹妹,饿了。”
从一个字到两个字的过度,还真是不容易,顾若离笑着道:“别整天妹妹,要是弟弟怎么办呢。”
“爹说,妹妹。”顾引之也贴着肚子,冲着顾若离笑,“爹说。”
顾若离无奈,正要说话赵勋从外面进来,她就道:“都怪你,他们现在认定了是妹妹了。”
“本来就是闺女。”赵勋一脸肯定的道:“韩妈妈也这样说。”
顾若离不想理他了,撇过头去和两个说话。
“颜显回来了。”赵勋给自己到了杯茶,看着她,顾若离一喜问道:“他怎么说,找到她了吗。”
他点了点头,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跟着牧人去放牧了,我和陈达说过,让他派人护着一些,若有必要就接去他那边。”
“没事就好。”她起身坐过来,有些可惜,“我觉得没什么,换个身份换个名字换个……”
她也说不下去,其实这一切都是外因,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彼此的决心,想不想敢不敢,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别想了。”赵勋摸了摸她的肚子,“我陪你出去走走,不是说走动了好生吗。”
越到临产他越是害怕,比起生两个儿子时他的懵懂不知,这一次他更加的紧张和担心,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这种担心很无力,因为他除了这些,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走。”赵含之指着外面,“出去。”
顾若离摸摸他的头,道:“行,出去走走去。”一家四口就手牵着手在院子里散步……
荣王和吴孝之在后院的亭子里下棋,两个人一边下一边斗嘴,热闹的很。
中秋节后顾若离就不敢去上课了,布置了一个月的功课,间隙让杨文治带着课……不过这次比起怀两个儿子时要轻松一些,肚子也小了许多,她愁眉苦脸的看着肚子上的斑,“这妊娠纹真是太难看了,第一次没有,怎么这一回就长了呢。”
不算多,她点着灯数了数,裂纹似的有四五条。
很难看。
“不难看。”赵勋坐在床边看着她,“我觉得很好看。”
顾若离拿脚踢他,笑着道:“就哄着我高兴,反正也不是长在你的肚子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心疼。”他一本正经的,“恨不得长在我身上。”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就听到外面喊着道:“娘……娘……”两个小家伙一下子推开门穿着裹裤就跑了进来,“娘,睡。”
两个人轻车熟路的往床上爬。
“下来。”赵勋跟提小鸡崽子似的提溜起来往地上一丢,“回去睡。”
两个儿子就原地看着他,一脸委屈。
“铺被子打地铺吧。”顾若离舍不得,道:“你带着他们睡地上。”
赵勋一脸不乐意,他已经连着睡了七八天的地铺了……现在有了孩子,睡觉连媳妇都抱不着了。
父子三人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挤在一个铺子上睡觉,两个小家伙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赵勋睡不着时不时起来看看顾若离,又看看两个儿子,等到半夜就听到顾若离哀嚎一声,喊道:“七爷,我估计见红了,快去喊稳婆。”
赵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句话没讲打开门出去,在外头喝道道:“都给我起来。”
转眼功夫院子里灯火通明,顾若离吩咐着厨房给她做吃的,又惦记着两个儿子,又安慰赵勋,“才见红,别着急,估摸着要到天亮才会发动。”
赵勋一手的汗,点着头附和着。
顾若离吃了东西又打了盹儿,卯时三刻肚子就开始痛了起来,两个儿子就站在门口闹着要进去,一起哭着……李妈妈抱在怀里,道:“是这样的,娘生弟弟妹妹的时候,哥哥都会闹腾。他们不懂但是母子连心呢。”
“抱走吧。”方朝阳道:“哭的她也心不安。”
李妈妈让乳娘将两个小不点抱走,回头没找到赵勋,咦了一声,“七爷呢。”
“在里面呢。”方朝阳指了指,自己也站不住了,“给我端个椅子来。”
她就坐在院子里,心里头砰砰的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