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其实江攸宁并不想让他陪床。
    但慕老师跟江老师毕竟都年纪大了,闻哥他们都有工作。
    而且跟这个孩子关系最亲密的,也还是他。
    江攸宁没办法拂了他这份意。
    只能妥协。
    只不过,沈岁和确实很安静,安静到待在病房里可以让人忽略的程度。
    他忙着整理案子的资料,忙着为开庭做准备,只有临近饭点时会起身帮江攸宁弄好一切,然后迅速吃个饭,再继续投入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江攸宁的错觉,他很少跟她有眼神的对视。
    似乎是怕她赶他走,所以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攸宁也没戳破。
    反正注定是有羁绊,就这么沉默着当最熟悉的陌生人也行。
    在生产的前几天,江攸宁的日子过得非常平静,她很少会阵痛,医生说这小孩儿算乖的,几乎也不闹。
    江攸宁确实也能感觉到,在最初的日子里,她呕吐的程度很轻,次数也少,在宝宝慢慢发育的过程中,她所需要经历的腿抽筋、被小孩踢闹这样的次数也很少,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一直保持运动。
    但她更倾向于是小孩儿比较安静。
    慕老师说她当时就是很安静的,一点儿也不闹。
    到了24日这天,众人跟着紧张了一天,沈岁和几乎是坐立难安。
    他隔五分钟就要站起来一次,江攸宁无奈道:“你晃到我眼睛了。”
    于是他又坐下。
    江攸宁却笑,“你这么想见他啊?”
    沈岁和抿唇,没说话。
    他只是担心,越到这个关口越担心。
    以前看过的那些纪录片都从他脑海里涌现出来,鲜血已经在他脑海中生根,然后攀枝错节的生长着。
    他根本不敢闭上眼。
    晚上十点,江攸宁仍旧没有疼痛的感觉。
    医生来巡房之后说可能要再等两天。
    但这天夜里,赶着凌晨那个点,江攸宁忽然被疼醒,她下意识喊;“沈岁和。”
    沈岁和一直就没睡,他听到声音后立马开灯摁铃,动作一气呵成。
    这疼痛来得猛烈又巨大,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鬓角都流下了汗,额头上也汗津津的,她下意识地喊:“沈岁和。”
    “我在。”沈岁和握住了她的手,他声音都带着颤,“疼的话就掐我,捏我的手。”
    他主动把自己的手塞到了江攸宁的手心里。
    甚至忘记了他之前给江攸宁备好的工具。
    只是凭借本能在行动,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
    “沈岁和。”江攸宁忽然叫了一声,她太疼了,她修剪整齐的指甲直接抠住了沈岁和的手心,面目狰狞。
    沈岁和温声安慰道:“别怕,我在。”
    “江攸宁。”他喊她的名字,语速极快,“你别怕,没事的,我一直在。”
    几乎是碎碎念一般,他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
    江攸宁的疼痛来得迅猛,没过多久羊水就破了。
    之后又是更迅猛的疼痛。
    她被推入产房的那一瞬间,沈岁和哽着声音说:“我要陪产。”
    在间隙之中,江攸宁看到他眼尾泛着红,她说:“不用。”
    沈岁和朝着她摇头,“不行。”
    “让我陪着你吧,江攸宁。”
    他怕。
    怕她进去以后,再也看不到她。
    之前裴旭天问那话的时候,他还不太确定。
    但看到江攸宁躺在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很明白,他担心的是江攸宁。
    像他这样的人,冷心冷情,怎么可能对一个未曾面世的小孩儿有多深的感情
    自始至终,他怕的也只是在这场生命浩劫中,江攸宁的消亡。
    他想陪着江攸宁。
    只此而已。
    第72章 chapter72 他长得……一……
    江攸宁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平常以为经期时的小腹坠痛可能是女性经历的最残忍的生理痛, 但生孩子比生理痛要痛数十倍。
    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你的肚子,不停拉扯。
    痛不欲生。
    这种痛不是持续进行的,时而舒缓, 时而猛烈疼痛。
    你永远不知道会在哪个时间点来这么一下, 所以会一直提心吊胆。
    江攸宁选择了无痛分娩, 前期开宫口的时候疼痛煎熬,但等到宫口开到两三厘米时,会有麻醉医师在腰椎间隙进行穿刺,注入镇痛药物, 大约等十分钟就会奏效。
    即便如此, 也还是需要用力。
    这种感觉江攸宁形容不上来, 疼痛感不明显了,但身体也没有太大知觉,只是在医生的引导下无意识地完成每一步的动作。
    她想, 她再也不要生了。
    真的好疼。
    她的鬓角、额头全都是冷汗,脸色苍白, 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整个人的状态是沈岁和从未见过的疲累。
    但她仍顽强地睁着眼睛, 一步步跟着医生的引导来做,甚至于后来,她都很少尖叫,她把自己的情绪收得很紧,没有哭,只紧抿着唇, 眉头紧紧皱起,那双漂亮的鹿眼亮晶晶的,警惕防备, 温柔却也坚韧。
    “江攸宁。”沈岁和轻声唤她,手握得她极紧,“江攸宁。”
    他什么安慰的话都不会说,只能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他坐在江攸宁的床边,腿是不自觉在抖的,连说话的声音也很抖。
    在手术室炽亮的灯光下,沈岁和那双凉薄深邃的眼跟江攸宁对了个正着。
    “江攸宁。”沈岁和颤着声音喊她,“别怕。”
    江攸宁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她别过脸,不再看沈岁和。
    身体的无力感还在继续,她感知不到身下的宫口开到了多大,感知不到她的身体在发生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这个病房里的忙碌,是耳边医生的叮嘱。
    “再用力点。”
    “呼吸,呼气,吸。”
    “用力,孩子的头、头出来了!”
    “加油。来稳住呼吸。”
    “……”
    医生不停地说着,江攸宁感觉自己已经用尽了浑身力气,怎么都动不了。
    但医生说:“还有一半,再努努力!”
    “产妇别放弃!别睡!”
    筋疲力竭之际,她听到沈岁和在耳边说:“江攸宁,你别放弃。”
    “江攸宁,别丢下我。”
    她的手背忽然有了几分重量,手指微动,刚好能摩挲到轮廓,是沈岁和的脸。
    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划过指缝。
    她好像听见沈岁和说话时带着哽咽。
    他一次次地说:“江攸宁,别丢下我。”
    江攸宁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她想听清一些,但她真的太累了。
    “孩子!”医生说:“马上就出来了!再用点力!”
    江攸宁憋着所有劲儿,真就用了最后一次力气。
    之后,意识混沌。
    在她沉睡之际,忽然,产房里响起了“哇”地一声。
    响亮尖锐的啼哭声在产房里响起,护士抱着他先到江攸宁面前,“恭喜,是个小男孩。”
    江攸宁撑着最后一丝游离的力气,只眯着眼看了眼血淋淋的小孩,尔后便昏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江攸宁醒来时,病房里已经拥堵了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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