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子弹发射的声音传来,那个看着赵晗如开枪的百姓赶忙吓得闭上了眼睛,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感受到身体疼痛的感觉,他似是有些不安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赵晗如将手里的枪交给了站在一边的阮明昊,道:“这枪不错,还是给你吧,把那个人给我杀了。”
她没有指名道姓让他杀的人是谁,但是阮明昊却知道她说的是那位敌军长官,他握住了她递过来的枪,颇为诚恳地分析起了目前的局势,道:“经历了一场战事,他折损的兵士人数虽然有不少,但他存活下来的人也是不少的,如果贸然行动,只怕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危险。”
赵晗如听着他所说的话,却是反问了他几句,道:“你觉得,如今我们的局势,还能决定怎么去做吗?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这样的时刻,若是再不去做什么,我们才是真正的全军覆没呢。像个蝼蚁一般卑微地活下去,并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他一直坚持的信念。”
阮明昊看了一眼顾祈山的尸体,对于他的死,自己是难辞其咎的,不过是一刻的犹豫和迟疑,就将所有的一切推到了这样的险境,等到他好不容易说服了那位日本医生假扮成军官的模样,一切都已经彻底结束,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错当真不小,如今便是他赎罪的最好机会。
他下定了决心,便对她点了点头,带着那个始终跪在地上的日本医生一起离开,在两人离开的那一刻,日本医生对着赵晗如充满忏悔之意地鞠了一躬,道:“我代表我的国家向你道歉。”
赵晗如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日本医生的一双眼眸似是有些黯淡下来,又对着她鞠了一躬,随后才和阮明昊一起离开,到了这一刻,她的心弦才算是真的松开了些许,过度的忧伤让她的身体产生了种种异样,晕眩的感觉渐渐加重,郑皓轩看到她这样,赶忙及时扶住了她。
她感受着他的温暖,却觉得自己的心仍旧是冷冰冰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位置满是鲜血,这不是她的,那是从顾祈山的身上沾染到的,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粘稠的触感瞬间让她的那抹悲痛蔓延得越来越多,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他是在怪我吗?”
郑皓轩知道她很难过,不禁搂紧了她,开口劝慰着她,道:“不是的,他并没有怪你,他是你的父亲,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伤害你呢?他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你让他睡吧。”
赵晗如不停地念叨着他所说的话,终是控制不住地再度落下了眼泪,郑皓轩面对着她的悲痛,自然也是感同身受,他们都是拥有过亲人在自己的面前逝世的经历,如今历历在目的事实,让他们回想起了曾经的过去,那种无论如何都化解不了的伤痛,再一次在他们心里积聚。
他们都很难过,而待在顾祈山旁边的杜若昭也是极为悲痛的,她愣愣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边的顾岚早已是哭得泣不成声,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泪水,无论她怎么用力,她都哭不出来,她不禁伸手给自己一个耳光,打得这般响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杜若昭似是没有察觉到,又伸手想要给自己一个耳光,这一次,顾岚及时地制止住了她,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诸多来不及擦拭去的泪水,说话的语气格外颤抖,道:“娘亲,你怎么了?”
杜若昭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又似是没有听到,她抬起了另一只未曾制止过的手,又伸手给自己一个耳光,这一次的声响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仿佛是真的感觉到了所谓的痛楚,她的脸上才流露出了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姗姗来迟的眼泪终是缓缓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还是在露着那样难看的笑容,转过头看着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顾岚,道:“你看看,我也哭了呢。原来,我也是可以哭的,可是,刚才为什么我却不能哭?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顾岚听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眼泪落得越来越多,她难过地说不出话,倒是杜若昭却自顾自地回答起了自己适才提出的问题,道:“因为,我并不难受,他也感知不到我的难受。”
她对自己摇了摇头,缓缓开了口,道:“对,我不能难受,我要带着他的信念继续活下去,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不过是一死了之,根本就不用害怕,反正他会在下面等着我的。我知道的,他一定会等着我的,我和他之间的账还没有算清,他怎么可能先我一步投胎?”
她说到了这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愉悦,她牵起了顾岚的手一同站起身,道:“就是这个道理,不是吗?反正我们已经是没有了退路,不如就放手一搏,倒也能死得万分值得了。”
她的话语成功地让所有人都停止了哭泣,他们看着说话的杜若昭,只见她已经指挥有素地让待在身边的顾岚将一些百姓集结了起来,有的是去帮忙准备白事所需的各种东西,有的则是去帮忙处理城楼之上的一具具尸体,有的则是将顾祈山的尸体抬进了府邸里的大厅。
这些事情做完了以后,杜若昭这才转过头看着犹在伤痛的赵晗如,缓步行至了她的面前,瞧着她的状态极其不好,道:“晗如,你应该知道,他最受不得你落泪,也受不得你痛苦,为了让他去得安息,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让他在地底下还要时刻担忧着你,明白吗?”
赵晗如听着她语重心长的话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应,似是过了很久,她才抬起了头,看着脸上还有泪滴的杜若昭,伸出手轻轻地擦拭,道:“我们都不要让他担忧,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从今以后,便只剩下了我们,但我们不能放弃,就算明天是死都不能放弃。”
杜若昭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里也是有着同样的信念,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她们终是站在了同一阵营,一起为着自己的未来努力,尽管这样的努力能够达到的效果是那么微弱,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们都不会选择放弃,她们会坚持到最后的那一刻。
顾祈山的丧事办得并不算特别隆重,但丧事所需要的各种东西却是全都备齐,并没有半点遗漏,尤其那一口做工精细的楠木棺材,便是棺材铺的掌柜耗尽全部精力制作而成的,他让人将之抬过来的时候,手里握着可以支撑的拐杖,看到了赵晗如,便是开口让她节哀。
赵晗如看着他已是极为不利索的身体,本能地伸出手扶着他往前而行,瞧着他立即感激地湿了眼眶,她心里的那抹哀伤也完全勾勒了出来,她给掌柜寻了一把椅子,搀扶着他入座后,阮明昊和那个日本医生便带着用绳子捆着的敌军长官快步走了进来,到了顾祈山的牌位前,两人将敌军长官用力一扔,他没有防备,瞬间失控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惨烈的痛呼。
这一声惨呼,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里,而阮明昊将他的身份说了出来,更是激起了所有人内心的恨意,他们挥起自己的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打着那位敌军长官,敌军长官被他们打得鼻青眼肿,却没有抱怨过任何一个字,他只是被动地承受着,直到他被他们打晕过去。
敌军长官倒在了地上,这一出闹剧却并没有就此结束,他们将昏迷的这个人拖到了大厅外面的空地处,尽量不会打扰到前来吊唁顾祈山的百姓,他们用着自己的拳头继续挥打着他。
敌军长官被他们折磨得根本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流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他知道自己今日是活不成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阮明昊,勉强积聚起一些力气,说着自己最后的一番话,道:“阁下,我只不过是军队里的其中一个,没有了我,接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对付你和你所在的这座城,无论是谁,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地方。因此,投降吧。”
这些话语不要说是那些始终挥打他的百姓们听着有些不太舒服,就连阮明昊也很是嘲讽地冷哼了一声,道:“投降?这两个字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吧,有这等念头的人,只要被我发现了,都会被我一枪毙命。你看不到,不代表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反正我们注定都是活不长的,还不如就和你们赌上一把,看看凭我们的努力,究竟能够消灭多少人。”
敌军长官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想不到此人的想法竟会是这样的,而说了这话的阮明昊并没有顾忌他的感受,上前一步狠狠地踩着他倒地的身体,道:“你就是一个开始,等到你死了,我还会开枪杀死更多的人,你可以放心,你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还会有人陪着你的。”
他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便掏出了手里的枪,准确无误地对准了此人的脑袋,一声巨响过后,一条人命便彻底了结,他看了看有些恐惧的百姓,道:“将他扔到乱葬岗喂狼,让那些进攻南陵城的人好好看看,对付我们的下场究竟是怎么样的,我想,他们一定会难以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