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生以为自己的所言,会让杜德锋的主意有所转变,可是等了很久,杜德锋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半点变化,这一刻的他,才算是真的明白了,此人绝不是只说不做,他真的想要死,真的想要去地底下陪着那位付大郎君,如此没有出息的少帅,这倒是他第一次见识到。
范先生依旧用枪指着他,忽然他开了一枪,开枪的方向是他身后的一棵树,只听得“呯呯”一声,子弹准确无误地穿透了树干,深深地镌刻进去,道:“这是我的第一枪,你想要让我再开一枪吗?我保证,这一次的我,绝不会再失手,我一定会打中你的,比如说,你的脑袋。”
杜德锋的心情依旧很是平静,连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他对着此人点了点头,将戴在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放在手里不停地摩挲着,随后将之扔在了地上,道:“好,你来吧。”
范先生看到他这样,也没有和他多客套什么,枪口果然对准了他的脑袋,但他仍是没有那么快开枪,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杜德锋实在不是一个为了一些儿女情长就寻死觅活的人。
然而,范先生终究是想错了,杜德锋仍然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俨然是一种任人宰割的态势,这让他一直都存在着的镇定,也不得不有了偏差,道:“好,我现在就动手。”
杜德锋听他这么说,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闭上了眼睛,似是等待着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只要那些子弹穿透了自己的胸口和心脏,他就可以再也不去顾及这世间的一切事情,他就可以到地底下寻找他的付远昀,什么权势,什么富贵,对于他而言,早就是一种过往云烟。
没有了付远昀,也就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动力,他变得什么都不再奢求,什么都不再关注,这就是他目前的想法,也是自己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所愿,他在等待着,莫要让他等得太久。
范先生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疯了,可他很清楚,这个人并不能杀,他还没有好好地利用此人的身份,去做一些事情,怎么可以就让此人死了呢?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做的。
他在拒绝,杜德锋却是在接受,他睁开了眼睛,瞧着他始终都不肯开枪,动作极快地伸手夺过了一个兵士手里的枪,对着自己的胸口,便是用力开了一枪,当下他的胸口流淌着分外鲜红的血液,他用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这些粘稠的触感,触感越来越多,他就越来越高兴。
终于,他的血要流干了,他能够承受住的力度也在这样的时间里慢慢耗尽,他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重新站起来,但他的心里,却不再拥有那些苦痛,因为他知道,他可以遇见他了。
杜德锋死了,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范先生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但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却让他意识到了,这并不是梦,这个曾想要夺得一切的少帅,是真的为情殒命了。
一连失去了两颗有利的棋子,这样的局面自然不会让范先生拥有什么好的心情,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放任着不管,恐怕自己的麻烦会更多,他随意地指了指身边站着的两个兵士,意思是让他们将杜德锋的尸体拖到别的地方去掩埋,两个兵士听着他的命令,赶紧照做了。
他们拖着已经没有半点生命迹象的杜德锋,慢慢往前而行,也许是清楚自己所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瘆得慌,纵然他们是上阵杀敌的兵士,手上沾染着诸多鲜血,但他们真的面对一具尸体,还是会有些恐惧,尤其他们要做的,不仅是看着,还要挖一个坑,将此人埋在里面,这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因此他们的心里都在想着,自己的速度一定要快,最好是随意寻一个地方,挖好坑后,将此人扔进去,草草地将土堆上,就算结束。
两个兵士互相看了一眼,深知对方的想法和自己的一样,脚上的步伐便加快了不少,在距离院落没多远的西南处停了下来,两人环顾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觉得这地方极为幽静,若是将之视为死人的安葬之地,倒也是极为合适的,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他们就开始动了起来。
两人将手里的尸体放在了地上,一人寻来了几块厚木板,充当挖坑的铁锹,另一人则是短暂地休息一会儿,以备待会儿能有充足的精力,可以挖坑埋尸,两人的分工很是明确,而他们在一起合作,也是没有半点生疏的可能,想来他们在战场上,也是经常合作,久而久之,就有了一种难得的默契,要去做一件事情,也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半点都不再有所慌乱。
只是,他们却忽略了,那具“尸体”竟从地上一点点地站了起来,缓缓来到了他们的身边,正用着一双毫无温度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待得他们用着厚木板,将坑挖好了以后,回过头来的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刺痛,瞬间划破了他们的脖颈,一刀就直接送了命。
直到他们倒在了地上,脖颈处的鲜血正以一种不可预估的绝妙速度急速流逝,他们都没能想明白,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是如何起死回生,用着自己的力量,将他们一刀致命的,但看着这两个人死去的杜德锋,却是心里清楚,自己能够学会这种绝技,绝对不是他的功劳。
杜德锋回想着那天翻看医书的付远昀,一脸高兴地来到自己的身边,将医书上的一页内容说给他听,那般纯粹的笑容,那般纯粹的快乐,如果还能重来一次,他真希望能将这美好的瞬间永远定格住,不要再往前进一时一刻,就这般停下来吧,奈何,这终究只是他的幻想。
如今,没有了他,并不代表一切皆都结束,杜德锋还没有忘记,最初的他要离开自己,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范先生、姚念珺,这两个一直利用他的人,一个都不能轻易放过。
好好地等着看吧,这两个心存邪念的人,注定不会拥有一个善终的结局,而这结局,便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眼下的这一步,不过是一个开始,还没有结束,也永远都不会彻底结束。
埋尸的两个兵士一直都没有回来,这让范先生本能地觉察出了某种不对劲,他赶忙带着余下来的兵士们前去寻找这两个人,在距离院落不多远的西南处,寻到了倒在地上已经死去的两个兵士,他俯下身查看着他们的死因,脖颈处的一道血痕,瞬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从这血痕的深度来看,下手的人显然力度并不太够,在这之前,应是受了伤,故而两个兵士脖颈处的血痕,皆都是浅浅的一道痕,按理来说,如果力度不够的话,他们绝对是可以发出声音来呼救的,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没了性命,这是什么原因?
范先生不禁去看他们挖好了的坑,惊觉这里面竟没有杜德锋的尸体,在这一刻,他不知为何竟想到了医术精湛的付远昀,难道说,是因为此人的缘故,杜德锋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吗?
他越想越是觉得心惊,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渍,竟呈现出了些许蔓延的趋势,有几滴,更是直接滴到了别处,仔细看去,便是可以勾勒出一道径直通向前方的弧线,他知道这是受伤的杜德锋不慎留下的痕迹,当即就命令着身边的兵士们,沿着这道弧线,赶紧往前追去。
兵士们自然不敢大意,每一个角落,他们都寻遍了,但是杜德锋的具体踪迹,他们却是半点都寻不到,何况他们走得越远,地上的血渍就变得越少,到了最后,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没有了方向,自然也就不知如何去寻找,也就在这一时刻,一个戴着帽子,看不清长相的兵士忽然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在他们以为他是自己的同伴,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刀接着一刀地快速解决了他们,到了最后的一个兵士,他终于有幸发出了一点声音,但这声音也不过是维持了一瞬,下一瞬,他就成了杜德锋的刀下之魂,极其不幸地一命呜呼。
杜德锋借着他们的衣服,将自己刀上的血渍擦个干净,随后步伐极快地逃离了这里,他前行的方向是南陵城的城门口,目的便是进入其中,寻得顾氏父子的庇护,只有这么做了,想要利用他的范先生才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动他,也不敢再做别的决定,而他目前掌握着的一些细节,正好可以当做自己留在南陵城的最大砝码,他不相信,顾氏父子不会为此动心。
他拼命地往前跑着,大约一个时辰后,他跑到了树林的外围,此时的他,距离城门已经不到三公里了,可他依旧不曾大意,腰间的那把短刀,始终告诫着自己,身后还有一个潜在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他不能停下,也不能退后,他只有一直往前,越快越好,越快越是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