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靠在他身上,像是化成了一滩水。
燕暨努力收拢手臂,才能让她紧贴着他而不滑下去。
燕暨不明白她的意思……
当然,他总是想要她,只是现在不合适。
可仍然有些舍不得推开她。
她受了伤,又这样低声要求,怎么能舍得?
按在她背后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短促地说了一句话:“等到出去。”
他会给她,一切都给她。
可她依然不依不饶,燕暨身体紧绷。
不只是因为疼痛。
他克制地屏住呼吸。
子宁再次跟他说:“给我。”
燕暨抓住她,道:“等……”
“不。”子宁趴在他怀里低声道,“我要。”
空气有限,他想全留给她,燕暨心如擂鼓,屏息到几乎窒息。
“等……”出去以后。
子宁在他鬓角蹭了一下,感觉到他的震颤,她道:“主子!别等了!别想出去.......”
“跟我一起……”
死在这里。
燕暨抱着她,道:“子宁……”
“燕暨!”她打断他的话。
他僵了一下,不再讲话。仿佛被她突如其来的逾矩,震得回不过神。
她头一回叫他的名字。
也只有临死,她才敢当面叫他的名字。
密室里没有一点光,子宁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两只手从他的肩头拢过来,合围在他的颈侧,轻轻圈住。
她能触摸到他激烈的脉搏,滚动的喉结,和烫人的体温。
鲜活的,强大的,完美的。
是她高攀不起,也很难独占的人。
黑暗中,那点本以为可以永远深埋的妄念,狂肆地疯长,早已经没办法憋在心里。
子宁的嘴有了自己的意识:“我想得到你........”
甚至因此想杀掉靠近你的一切别人。
“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和我死在一起。
“我……”子宁哽咽了一下,明明没有哭,话却说险些不清楚,“爱慕你。”
他怎么就不为她着迷。
她现在竟敢这样狂妄,这样逾矩。
只不过是他跟她说了两回,愿意让她当妾而已。
只不过是在床榻上拥抱而已。
只不过……
是他太好而已。
子宁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燕暨浑身一震。
子宁捂住他的嘴,不愿听他冷漠的拒绝言语。
转瞬间燕暨掰开她的手,猛地一个翻身,把她压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情形反转,子宁被他按住,半点动弹不得。
即使在绝路困境里,她也只是仗着他的容让,才占上风。
世界上不会被她迷惑的,只有这一个人。
身体热度褪去,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她不该说,说了便顷刻到了地狱。
燕暨俯下身,摸她的眼睛:“求你……”
他身体隐约在颤抖:“子宁。”
她怎么会说这种话,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他还什么也没说清楚,什么也没有做。
准备的嫁衣在漠北,他刚害她受了伤。
可是——
“不许反悔,不许忘记。”燕暨道,“不许哭.......”
“全部都给你,你……”他顿了一下。
她低着头呜咽,却听见他说:“不许离开。”
恍惚中有些恍然然,这话,她似乎听他说过许多遍。一片漆黑之中,他低下头来吻她。
二人耳鬓厮磨间,他低声道:“不要哭。”
“我一直是你的。”
子宁睁大眼睛。
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开始喘不过气,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白点,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没有空气。
可她的脑中却越来越清醒。
“你是我的?”她窒息似的喘息,搂紧他的脖子反问。
燕暨道:“是,我是你的。”
“不要哭了。”
她心头的恶意突然空了。
恶念突然失去了目标,无处释放。
是真的吗?她不敢信。
可是又期盼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子宁抱他越来越紧,空气越是稀薄难以喘息,她越是痴缠着不放。
燕暨几次想要抽身离去,却又被她拉回来,她难得这样主动,这让他简直难以自持。
可他放开她,她也无法呼吸。
他们会死在这里。
子宁在黑暗里叫他,一会叫主子,一会掺杂几声燕暨。
他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想象着她的眼睛。
“嗯……”他终于低哑地答应了一声,他抓过她的手,十指紧扣。
“子宁……”他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子宁也听不到,因为缺氧,她听到自己血脉奔流的过鼓膜的声音,震耳欲聋。
燕暨口干舌燥,无法呼吸,肺里呼出的气体带着血味。
他艰难着在她额上一吻。
与她赴死吧。
子宁意识模糊地想,她伏在他身上,低语:“死……”
乌鞘剑从地面上被他抓起来,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抱住她站起来。
他叹息一声。
“怎么会死。”
他说了几次,等出去再给她。
出口在西南角地面之下,或许是因为山腹崩塌,那处机关已经有了空隙,刚才劈砍铁壁之时,他已经察觉。
他只需要再想办法撬开那道机关的滑轨,再不济也能破开缝隙透进风来,不必窒息。
他想让她别怕。
她却不放开他,还说那样的话......
周折一番,从密室离开,外面山腹垮塌,出路尽毁。
最终是通过山腹内连通地下暗河的湖离开。
不善水性,子宁呛了水,从河中被燕暨带出来,在浅滩坐着咳嗽。
单薄的衣裳沾了水,紧贴在她身上,露出轮廓来。
燕暨把同样湿透的外衣拧干,披在她身上。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若早知道……
早知道能出去,她不该说那些话,想那些事。
眼角却瞥到他雪白中衣上被水氤氲的血色,他受伤了。
她转过身去,低着头撩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口。
“芳兰娘子死了。”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发顶。
“嗯......”
子宁应声。
“无能大师死了。”
他把手搭在她肩上,拨开那些滴水的湿发。她披着他的衣裳的时候,衣服宽大太多,在他眼里却很合适。
她在他衣服里很好,属于他,也被他保护。
“嗯。”子宁看着眼前的伤口,点点头。
燕暨道:“魔教会很快消失。”
子宁心头一松,她仰头看着他。夕阳快落下去了,紫粉色的霞光斜照在他脸上,他神态平静,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都不眨。
他今天说了好多话。
燕暨道:“我说过,我会杀了他们。”
子宁一怔,又听见他紧接着说:“你信我。”
“我说过,你是我的,不许离开我。”他漆黑的眉眼间神色沉沉,又反射着湖波一样的粼粼微光,子宁为之所摄,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
“都是真的。”他捧起她的脸,掌心温暖,“子宁,你总像听不懂。”
两双眼睛对视,他说的很慢,却带着执着:“我把剑给了你,把命给了你。我从不同旁人亲近……只爱慕你,从第一次见面起。”
“子宁,看看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她半张着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这回他一直等着她,似乎要一个答案。
“我愿意的.........”她像是突然学会了说话,喃喃道,“我只是怕被关在院子里,不能跟你身边。也怕你不喜欢,不愿意救我。”
他的指腹从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燕暨低声道:“我喜欢,我救。子宁,我不会和你分开。”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子宁睫毛一颤,她很想吻他。
她嘴唇微微张开,燕暨低头俯下来。
他脸上有潮湿的水汽,睫毛半垂,在脸上投下阴影。
子宁靠近他,呼吸缠在一起,她掌心贴在他怀里。
他说的话像是她在假想。
他是真实的吗?
子宁摩挲着他的脸,想要确认。
他是真的,他也不说假话。
子宁的手搭在他背后,轻轻圈住他。
两人与燕氏家仆碰面,又回到海州别院时,已经月上中天。
山腹垮塌时声势浩大,当时他们就立刻上山,一直打转,设法救出了不少人,以白家人居多。
只是更多的人埋在里面。
知道燕大小姐有一对子女,且简英华已死,只剩一个思思生死不知,浅碧很沉默。
她重新带部分人马回到固沧山去找寻,燕暨没有阻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