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妟之回北城以后,自由完全被限制。一切通讯手段都被没收,出行都有许屹沨的保镖跟随,不是保护许妟之的,而是防止他逃跑的。许屹沨给两个保镖下达的命令:只要许妟之敢跑,打就是了。
高考出分那天,许屹沨终于解除了许妟之的部分通讯限制。
他对自己的分数没什么兴趣,没有去查分数,而是第一时间登了qq,有许多人给他发消息,有附中的同学,也有一中的同学,询问他的各种情况,唯独没有沈听白。
乱七八糟的消息他一律没回。他给沈听白发了消息,但是没有回复。手机被没收,无法打电话,他就一直等着,一直等到了傍晚。
舒清见他久久不出来,站在书房外敲了敲门,询问他的考试情况:“阿妟,怎么样?”
他撒谎道:“人太多,还没登进去。”
许屹沨走过书房语气颇为不好地说:“再给你一个小时,给我滚出来。”
许妟之等了40分钟,还是没有答复。他尝试给楚添源发消息,发现被拉黑了。他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楚添源这脾气。
他点开班级群,看了一眼。于是,他去找了吴忧。
许妟之:他怎么样?
吴忧:不知道,联系不到人。不过,他的成绩我可以发给你。
吴忧发了一张截图,许妟之点开:沈听白 125 150 150 300 60 785
他终于露出了回北城以后的第一个笑容。我的小白好厉害,语文也考到125分了。
吴忧:这个成绩清北都没问题。
许妟之:嗯,我知道了。
许妟之这才去查了自己的分数:语文148 数学150 理综300
北城没有自选,总分750,一共只扣了2分。毫无悬念的北城理科状元,创历史新高。他心情波澜不惊,关了电脑,走出书房下楼。
“喝口水。”舒清递上一杯水,“怎么样?”
许妟之喝了口水,回答:“扣了两分。”
舒清喜笑颜开:“阿妟真厉害。”
许乐安抱着他哥哥:“哇!哥哥好厉害!”
许屹沨坐在沙发上问:“为什么扣了两分?”
许妟之不答。
“我在跟你说话。”许屹沨冷冷看了他一眼。
许妟之就站在那,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那你去问阅卷老师。”
“放肆。”许屹沨一下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需要我什么态度?”
“我是你爸!”
“不是说没我这个儿子?”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许妟之偏了下头,又正过脸来,笑着说:“就这点力气?”
“你!”
“好了好了,不许吵!”舒清赶紧拉开两人,对许妟之小声说:“阿妟,少说两句。”
许屹沨厉色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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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屹沨靠坐在办公椅上,注视着他:“你打算用这幅样子对着我多久?”
许妟之没看他,低着头说:“我什么样子,对你来说有什么所谓?”
许屹沨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许妟之,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许妟之抬起头来,眼里带着笑:“我是生是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许屹沨几步走到他面前,和他对视:“你许妟之什么不是我给你的?没有我,你哪来显赫的家世和广泛的人脉?你那张卡里的几百万零花钱都是我给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卡给了他?我没冻结那张卡是我给你留的最后的面子。许妟之,是我给了你钱、也给了你权。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许妟之不屑地笑了声,许屹沨钳住他的下巴把人往书柜上一抵:“哪怕是你这张脸,都是我给的。”
许妟之拍开他的手,冷漠地看着他:“你都可以拿回去,我不稀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么?”
许妟之微微前倾身体,逼近他的父亲,语气极度冰冷地说了句:“为了你自己那卑劣又肮脏的虚荣心。”
“你……”
“我说错了么?”许妟之双手背在身后,靠在书柜上,“在外,你见惯了众多人对你做低伏小,阿谀奉承。那些人夸一句许总不仅经商了得,更是教子有方,能培养出一个和自己这么相像的儿子。他们不知道的是,你一边培养我,一边防着我。怎么?难道我不是方便你向别人炫耀的工具?还是说……你在畏惧我?”
许屹沨掐住他的脖子把人猛地按在沙发上。他一手撑在沙发边上,一手用着力道掐着许妟之的脖子:“我畏惧你?”
“想让我接你的位,又怕我超过你。你可不可怜,累不累?”
“我有什么可怜,又怎么会累?你在自以为是些什么?就凭你也想撼动我的位置,不自量力。”许屹沨看着许妟之轻蔑的神情,内心的狂躁和暴虐陡然增强,他的语气愈发阴郁,“我看着你这张脸用这幅神情就来气。”
许妟之轻笑了声:“联想到自己了?”
许屹沨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他俯下身轻蔑地看着许妟之:“跟我几乎一样的脸,你却毫无还手之力。许妟之,真让我心寒啊。”
许妟之笑了声,哑着声说:“有本事你今天就掐死我。”
“好啊。我成全你。”
许屹沨突然猛地收紧了自己的手,他手上青筋暴起,许妟之刚伸出一只手被他一把按在沙发上。许妟之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大到指甲都嵌进了许屹沨的皮肤里。
由于缺氧,许妟之的脸憋得通红。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沈听白的窒息感,原来他的小白承受的痛苦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小白……
他瞬间红了眼。
“哭什么?不是你让我掐死你的么?”
许妟之发不出声音了。他紧紧攥住许屹沨手腕的那只手开始脱力,眼神开始无法聚焦。就在他即将无法看清面前这人的时候,书房外传来盘子破碎的声音。
11岁的许乐安,捧着一碟小点心想送到书房来给爸爸和哥哥。许乐安觉得甜品可以治愈一切,他希望他们吃了甜点可以心和气和地讲话,不要再彼此生气了。
可他看到的却是他的爸爸想杀了他的哥哥。
许屹沨看到许乐安呆住的样子,立刻松开了手。
许屹沨向书房门口走了几步:“安安……”
许乐安害怕地后退了两步,许屹沨不敢上前了。他暴躁地把许妟之从沙发上揪到地上对着门口说:“去哄!”
许妟之跪在地上,看着门口的许乐安,摇了摇头。许乐安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被吓到了,开始大哭。
许妟之踉跄着起身往书房门口走。许屹沨愈发烦躁,抄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朝门口砸去。
许妟之牢牢护住许乐安,把人圈在怀里。茶杯摔在许妟之背上,弹到门框上,砰地一声炸开,碎片四溅。碎片擦过许妟之的脖子,留下血痕,却丝毫没伤到许妟之怀里的许乐安。
“别哭。”许妟之把人抱在怀里,抱回许乐安的卧室。
许屹沨在他身后凶狠地说:“恶心的东西。”
舒清跑上楼,看到嚎啕大哭的许乐安,对着许屹沨说:“你跟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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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妟之把人抱到床上,抹去他的眼泪,哑着嗓子问:“安安,告诉哥哥,有没有伤到哪里?”
许乐安头摇成了拨浪鼓,“哥哥……爸爸,他,脖子,他想……”
许乐安哇地哭了起来。
许妟之连忙把人抱在怀里,拍着背哄:“没事,安安别哭,哥哥没事。”
“哥哥我怕。”许乐安圈住许妟之的脖子,把人抱得紧紧的,“我第一次见到爸爸这样,他好凶,他不像我的爸爸了。”
“安安,不哭了。我们睡一觉,醒来把这件事忘记,好不好?”
许乐安哭着点了点头。许妟之把他塞进被窝里,许乐安牢牢抓住他不肯让他走。于是,许妟之就抱着他一起睡。许乐安哭到抽噎,许妟之哄着一下一下给他拍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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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站在花园里,许屹沨坐在椅子上。周婶给他倒了茶,他正品了一口。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儿子?”
许屹沨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
舒清走近两步,坐下,拍了拍桌子:“是你不认他!”
许屹沨不讲话,喝着茶看报。
“别看了!”舒清夺走他手里的报纸扔到一边,“我在跟你说话!”
许屹沨无法,放下茶杯:“好了小清,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要动怒。”
舒清一只手架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拍着胸口,似是气的心痛:“你儿子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满意?他从小就已经比大部分人优秀了,你提的要求,他都一样不落地做到。你说要他一年学完小学六年的课,他学完了;你说考试只能考第一名,他也一直都是第一名;你说竞赛必须拿金牌,他项项都是卫冕的;现在高考只扣了两分,你还不满意?你告诉我,你那些朋友们,有谁家儿子比我们阿妟优秀?”
“可他喜欢男人!”许屹沨突然拍了下桌子,动了怒气,说道:“混账东西!”
“是我们欠他的!”舒清强忍着眼泪说,“从小他就没在我们这里讨到一点爱,你和我扪心自问,我们算合格的父母吗?那个叫沈听白的孩子说的没错,我们不算!我们根本不配做阿妟的父母。我们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你!你一直把你想要的强加给他!他还那么小,我们就不管他了,把他一个人丢在宁城。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撑过来,他太孤单了。他想要身边有个人陪他,他依赖那个孩子,那又怎么了?他不配吗?他有什么不配的?”
“那他也不应该喜欢个男人!漂亮女人一抓一大把,他许妟之什么女人找不到?男人喜欢男人算什么回事?恶心!两个男人有未来吗?能生孩子吗?我打拼了几十年的产业难道要交到一个断子绝孙的不孝子手里?你要我怎么向股东们开口?介绍说这是我儿子和他的……怎么说?!你说说看!”
“你……”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儿子?
舒清不知道怎么反驳。是啊,许妟之作为许家的长子,未来是要继承家产的。如果他没有妻儿,带着沈听白怎么出席酒宴?这该怎么办呢?
“那还有乐安,我们还有小儿子啊,你不能因为阿妟是长子就对他过于苛刻。”
“许乐安?”许屹沨轻笑一声,“你那个小儿子的心思在哪里你不知道吗?我们千般对他好,万般为他好,他一心只想着玩,只想着搞艺术。考试成绩差成那样,是经商的料吗?”
舒清答不上来,因为许屹沨说的一点都没错。大儿子天生就是经商的料,从小严格对待各方面都优秀;小儿子锦绣丛中养大的宝贝,很聪明但是心思全在玩儿上。
如何是好?一个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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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乐安卧室的窗户没关上,许妟之就抱着许乐安听花园里的两个人争吵。
许乐安抓了抓许妟之的衣服,小声说:“哥哥……”
许妟之苍白地笑了一下,哑声道:“我没事。”
“哥哥,其实我……”
“我知道。”
许乐安睁大了眼睛,问他:“哥哥知道什么?”
许妟之低下头,“你考试故意考差这件事。”
许乐安往他怀里钻了钻:“对不起,哥哥,我可以为你去做这件事。我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将来我也可以……”
“许乐安。”许妟之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为了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不接受你这样愚蠢的为我好。”
“哥哥。可是如果我不做,你和小白哥哥怎么办?”
许妟之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眼里坚定一片:“我不会放弃他的。”
“哥哥,痛么?”他伸手轻抚过许妟之的脖子,然后轻轻擦去许妟之还没落下的眼泪,“别哭,哥哥。”
许妟之摇摇头,突然鼻子一酸:“我只是……太想他了。”
“哥哥。”许乐安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个小东西捧起来给许妟之看,“小白哥哥在这,不哭了。”
许妟之伸手拿过沈听白给许乐安做的那个钥匙扣,把脸埋进被子里,却听不到他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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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妟和他爹其实真的很像,他们两个都有极其偏执、冷血的一面,心里都是有暴虐因子的,但是他们在自己喜欢在乎的人面前都把阴郁的一面收了起来。
阿妟对小白的亲密接触都是隐忍又克制的,因为是小白,所以他的一切都变得温柔。
许屹沨对许妟之的感情很复杂,也很病态,但他不是个完全的变态。他也会护短,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儿子。
因为大儿子和自己太像,他一边严格要求他成为自己,一边又怕他超过自己,所以一直在打压他,许屹沨不会对自己的妻子小儿子动粗,只能把内心的施暴欲全部发泄在许妟之身上。但他不会真的掐死许妟之的,怎么说还是自己儿子,他还是有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