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去接沈听白的时候,许妟之发现他有点焉了吧唧的,嘴唇泛白,眉头皱着,推车都有些有气无力。
他挡住沈听白推车的动作,问:“怎么了?没睡好?”
沈听白摇摇头,一手撑着车座,一手按着胃部:“不是,白女士昨晚做的麻小太辣了,胃到现在还有点不舒服。”
“太辣了还吃?”
沈听白意犹未尽道:“好吃啊,你太可惜了,如果你能吃辣,一定要试试我老妈做的麻辣小龙虾。”
“昨晚我也吃了,我怎么没事?”楚添源推着车走过来,看沈听白的眉毛都拧在一起,说:“要不今天别去学校了?让许妟之帮你请个假。”
“不了,走吧。”沈听白说着,刚跨上车座,被许妟之又抱到后面的座位上:“今天我带你。”
“你会骑车?”楚添源指指他,又指指车,“你知道这两个踏板怎么蹬么你?”
许妟之一脚踩着踏板,一脚撑着地,说:“不至于蠢笨如你。”
他回过头,把沈听白的外套拉链小心拉到顶,沈听白的下半张脸都躲在衣服里。
“抱好。”
“嗯。”沈听白靠着他的背,一手圈住他的腰。
确认他抱好了不会掉,许妟之才骑车。
楚添源跟在旁边,时刻担心这位大少爷会不会摔了:“你还真会骑?什么时候学的。”
“昨天。”
“呵。”楚添源发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往前骑去,心想你不装b是会死?
许妟之还真是昨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学的。这有什么难度吗?不就是人往上一坐,两脚一蹬,就能骑了?
楚添源发现许妟之骑到半路还顺手接了个电话。
靠,只有他不会单手骑车吗?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为什么平衡性这么好?
等到校门口,许妟之让楚添源和沈听白一块儿先进去。
沈听白问:“你去哪儿?”
许妟之回答:“我回趟家,落了东西。”
“行,那我先回教室。”
“楚添源,你带他去医务室。然后帮他请一个早自修的假。”
“哦,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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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添源拎着沈听白的书包把人往里带。
“能不能不要像拎小鸡一样拎我?”沈听白气若游丝说着,“我还没死。”
“我看你是走不太动了。很痛么?”楚添源看他走路都不太挺得直腰,像只乌龟一样在爬。
沈听白不答,点了一下头。楚添源也放慢了脚步,慢慢陪他一起走。他哼了一声:“叫你吃啊。吃不死你。”
沈听白想到这个胜负欲直冲天灵盖:“那你跟我抢什么?你不跟我抢,我也不至于吃这么多啊。”
“关我什么事啊?我吃我的碍着你了?”楚添源嫌他走得慢,干脆架着他走路。
“不觉得抢起来比较好吃么?”沈听白笑了下,搭着他的肩。
楚添源一想,是这个道理,小时候西瓜不也抢着吃,当然是他和沈听白两个抢,许妟之从来不抢,就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他俩打架,小口小口吃西瓜,籽都乖乖吐在一张纸巾上。
“有道理。不过,”他凑近一点放低了声音问沈听白:“我这样架着你,许妟之看到了会不会揍我?”
沈听白看了他一眼问:“他揍你干嘛?”
楚添源看看周围的同学,小声说:“不吃醋么?”
沈听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源啊,如果他连你的醋都吃,我们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这10年的友情质量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楚添源也猫着腰,“他连好兄弟都敢泡。”
沈听白刚想骂他,只听后面一个女生喊了一句:“许妟之!”
他和楚添源颇有默契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许妟之手里提了个白色的盒子,正急匆匆往他们这边来。
一个女生小跑跟上许妟之,走在他前面,倒着走路,好像是想和他讲话。许妟之往左绕,那个女生也跟着往左走;许妟之往右,她也往右。
楚添源看着那个女生像小兔子一样在许妟之身边蹦来蹦去,笑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调情呢,一下左一下右的。不过那个女生怪可爱的,嘿嘿,外套还有个兔子耳朵的帽子。”
许妟之被拦得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
沈听白皱了下眉,他怎么突然有点不爽呢。于是他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许妟之!”
“我草。”旁边的楚添源被他这么突然一喊,吓了一跳。
许妟之看到两人,对那女生好像是说了两个字,立刻跑过来。
楚添源还架着沈听白,问:“你怎么走个路都能有桃花呢?真搞不懂,这些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就喜欢你这种冰块脸呢?”
“走,去医务室。”许妟之把沈听白拉到自己这边,然后对着楚添源说,“你去帮我们请个假。”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楚添源对着沈听白说,“你俩就一个德行。”
许妟之想去拉他的手臂,“走吧。”
沈听白不给他扶,往前走了两步,说:“我自己能走。”
许妟之赶紧跟上,走在他左后方一点点的位置。等到了医务室,沈听白还是没有跟他讲话。
沈听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就是觉得挺烦的:不是对女生很冷淡么?怎么被人家绕了几下就没办法了,直接站着不动了?
“很痛的话等会儿吃点东西然后把这个嚼碎了咽下去,然后去病床上躺20分钟,会缓解一些。早餐喝点粥之类的,不要吃坚硬的东西。然后这个冲剂,一日两次,饭后喝。”
医务室的漂亮小姐姐贴心地说:“这么小年纪胃怎么这么不好呀?要自己多注意一点,现在照顾不好,等以后到了工作,有你受的。”
“知道了,姜医生,我会注意的。”沈听白说完起身,想走。
“去哪里?”许妟之拉住他。
“回教室。”沈听白没看他,自顾自拿药。
“别动。”许妟之拉住他,然后对姜医生说:“姜医生,借用一下你的医务室。”
姜医生笑着说:“可以啊,只要是不违法的事情都可以。”
“多谢。”许妟之说完,拉着沈听白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打开那个饭盒,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粥。
许妟之让他坐下,移了其中一个小盒到他面前,又放好了勺子,才说:“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要先吃饭,好不好?”
沈听白看着那泛黄色的小米粥,里面加了山药、红枣和枸杞。
沈听白没动,看着粥问:“刚才回家就是去拿这个?”
“嗯。”许妟之用勺子舀了几下粥,又吹了吹,舀了一勺递到沈听白嘴边,“尝尝?”
“哪来的?”
“酒店送来的。”
沈听白这才抬起眼,看着许妟之微微皱起的眉,以及眉下眼里那快溢出来的担心。
沈听白内心十分懊悔刚才在瞎生气些什么啊,他看了那勺子几秒,张嘴把那口粥喝下去。
“哎呀,好贴心呀。”姜医生在旁边撑着下巴,微笑着看着两个学生,“你俩关系不一般吧?”
沈听白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尴尬道:“呃……是不一般,我们认识有10年了,就从小一起玩。”
“哦~”姜医生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竹马竹马呀。”
沈听白皮笑肉不笑,拿过许妟之手里的勺子,小声说:“我自己喝。”
姜医生笑着起身,说:“这屋里怎么这么甜呢,甜的我有点头晕。我出去散散步,有事喊我哦。”
许妟之点了点头,然后看看沈听白开始乖乖吃早饭,这才拿过自己的那份开始吃。
红枣都是去了核的,切成了一小条一小条,山药煮得软烂软烂,入口即化。
沈听白低着头,一边喝粥,一边问:“不是一向对女孩子很冷淡么?”
许妟之握着勺子,看着沈听白的头顶,脸都快塞到粥里面去了。
他解释说:“你之前说让我对女孩子不要太凶。”
沈听白抬起头,看着他:“我说什么你都听?”
许妟之点点头:“你说的我都听。”
沈听白叹了口气,大意了,到头来自己应该生自己的气。
“那你后面跟她说了什么?她怎么又不跟你了?”
“叫她滚。”
“……不要太凶?”
许妟之低下头,喝了口粥,才说:“事实证明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办法。”
听到他说这句话,沈听白笑了一声,许妟之淡淡地说:“不生气了?”
“嗯。”沈听白软糯地应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又问许妟之:“我这样,你不生气么?”
“你哪样?”
“胡闹?乱生气?反正挺不讲理的。”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许妟之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哄还来不及,没有时间去生气。”
沈听白听得耳朵一红,结巴道:“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下文,许妟之笑了一下,说:“再喝一点。”
等到药发挥了作用,沈听白觉得胃不怎么难受了,许妟之才和他一起回教室。
在医务室门口,姜医生笑着送他们:“下次再来啊。”
沈听白笑着说:“姜医生,这不合适吧。”
经常光顾医务室不是什么好事吧。
姜医生笑着没说话。沈听白看着她,有些犹豫地问:“姜医生……”
“我没有什么意见。”
沈听白看着她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想和谁在一起,那是你的自由。”
她突然又笑了起来,打趣道:“况且你们两个都这么帅,看着就很养眼嘛。”
沈听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谢谢你,姜医生。不管是什么,都谢谢。”
许妟之跟着道了声谢,两人便一起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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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教室,第一节课都过去了。许妟之刚放下书包,就对沈听白说:“我去一下办公室。”
“嗯,去吧。”沈听白一边从书包里拿书,一边翻自己的笔在哪儿。
他没有笔袋,每次都是几支笔扔在抽屉里,或者扔在书包里。
赵晨阳转过来问:“小白,刚才添源来给你请假,说你不舒服,你怎么了?”
沈听白抬起头回答:“胃有点不舒服,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赵晨阳说着笑了一下,又转回去拿了一张卷子过来。他把卷子递给沈听白,说:“听白,昨天晚上物理题作业最后一题,我解不出来,你做了么?”
“做了。”沈听白抱着书包,还是没翻到笔,于是对着赵晨阳说,“来,上笔。”
“好嘞。”赵晨阳笑着递给他笔,沈听白随便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许妟之拿着假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沈听白书包还抱在怀里,注意力全在卷子上,赵晨阳趴在沈听白桌子上看他的笔画画这,写写那。许妟之注意到沈听白手里的水笔不是平时常用的那款。
他走过去,坐下,抽出沈听白怀里的书包,把他的书都拿出来,然后发现书包里空空如也,一支笔也没有。
他把请假单放到抽屉里,拿起两人的水杯又走了出去。
赵晨阳抬起头问:“哎?妟哥又去哪儿?”
沈听白抬了下头,又低下去,说:“这是我当时竞赛做的题目,分四个步骤去解。首先看这个地方……”
第二节上课过了两分钟,许妟之才拿着两个水杯走进教室,手里还提了个塑料袋。
沈听白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打水这么久?”
“给。”许妟之把塑料袋放到他桌子上。
“这是什么?”沈听白拿过塑料袋一看,里面有6只笔:三支黑笔、一支蓝笔、一支红笔,还有一支涂卡笔,以及一个透明的笔袋。
许妟之从自己的黑色笔袋里抽出一支黑色水笔,看着讲台,说:“学校里卖的都是这个样的,将就用用。”
沈听白微笑道:“许老师好贴心,就像寒冬腊月里那救人一命的炭火一样温暖。”
许妟之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笑:“有进步。”
沈听白从桌下伸出三根手指,轻声说:“我发誓一定不会弄丢许老师这套文具的。”
许妟之微笑了一下,在草稿纸上列方程。沈听白探过头去看了一眼:陈老师在上面讲化学反应,小许同学在下面做数学题?
于是沈听白偷偷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卷子打算和物理小球来个约会。正要抽出卷子,只听旁边传来一句:“这节课好好听。”
沈听白嘿嘿一笑:“怎么了嘛?”
“上次月考化学部分,你错的唯一一题就是化学平衡。”许妟之在卷子上写了个答案,看下一题,“好好听。”
“噢。”沈听白又把物理卷子塞了回去,然后不情不愿地翻开化学书。
许妟之正在做隔壁省历年的数学竞赛题,他发现江浙两省的数学题思维很刁钻,题型千奇百怪,难度比北城大得多,这极大程度地激发了这位学神的胜负欲。
他正看到一道很有意思的大题,全身心投入在解题,只听陈老师在讲台上说了声:“来这道题,有点难度,谁来说一下答案。就,许妟之,你来说吧。”
许妟之正思考到最后几步,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他皱了下眉,站起来,看黑板上的题目。
沈听白赶紧在纸上写了答案,递给他。
只见许妟之看着黑板,回答:“nh4no3溶于水吸热,体系温度降低,上述平衡正向移动,no2浓度减小,颜色变浅。”
陈老师点点头,说:“正确。”
许妟之坐下,看着数学卷子,迟迟没动笔。
沈听白看着他,小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
沈听白见他眉目间好像有一些烦躁,许妟之几乎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情绪。他捏了捏许妟之放在桌子下的手,说:“要不听听化学课放松一下?”
许妟之眉目间的躁气一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里的笑意:“嗯。”
沈听白收回手,偶尔看看黑板,偶尔看看旁边的人,心想:许妟之会有各种情绪了。
许妟之刚转来那一两周时间里,沈听白看得出他的情绪都是被收起来的。无论是笑或者不笑,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样子。就像沈听白小时候刚认识许妟之那会儿,他也是这般。他想给你看的,都是他事先准备好的。直到后来,慢慢地,沈听白才知道许妟之是会不开心的,也会撒娇,还特别粘人。
而现在,他在无意间就会流露出一些负面情绪,这对别人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对许妟之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了。他不再心怀戒备,机械生活,他开始融入环境里,实实在在,真真实地生活。
沈听白莞尔一笑,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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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小永远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