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国庆节放完假回来,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此刻一片哀嚎。放假之前,宁城一中举行了文理分科之后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
“娘啊!我英语就差1分及格!”
“爹啊!我语文阅读理解就拿了3分!”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唱一和,喊娘的叫丁健,体育委员,长得人高马大的。篮球打得有多好,他的英语就有多差;喊爹的是这个班的班长,一个戴着眼镜的小胖砸,心肠好,脾气也好。
沈听白看了一眼自己的语文试卷,惨,真的很惨。150分的语文试卷他堪堪站住了三位数。古诗鉴赏一分都没拿到,作文卷面分就扣了5分。
楚添源从隔壁班跑过来推开窗户大吼了一嗓子:“白啊!”。
沈听白单人单桌,坐在最后一排,位置靠窗。他支着脑袋,看着语文试卷:“有屁快放。”
楚添源一脸不敢相信地说:“我政治大题写得满满当当!分一半儿都没到!”
中考填报志愿的时候,还有一个文理意向填报。宁城一中根据学生的成绩和意向在高一阶段分成了侧文侧理的班级。高二阶段才正式分文理。
年级一共15个班,123班是理科重点班,45班是文科重点班,其余,6-12班是理科普通班,13-15班是文科普通班。
沈听白在3班,楚添源在隔壁4班。很近,经常走动。
“不错了,这次没写错地方,有进步。”沈听白人往椅子上一靠,抱着手臂看他。
楚添源上次月考政治大题题目和答案位置没对上,分数惨不忍睹。如此看来,这次确实是进步了。
“损谁呢?我看看你理综三门成绩。”楚添源看完一脸活见了鬼,只见物理化学都写了两个红色的100。
楚添源质问:“你还是人?”
沈听白反问:“你不是人?”
楚添源哑火,他看到了压在物理书下面的一张卷子,赫然写着100分。他一抽出那张卷子,刚想说你不会生物也考满分吧,一看:语文。
楚添源卯着劲憋笑。他不敢笑,因为他知道笑了下一秒头要被打掉。
沈听白印堂发黑、满脸黑线,脸色极其吓人。他正要抢回卷子,听到班级里的百事通肖迪从门外冲了进来:“号外号外!我们班要转来新同学啦!”
“迪迪!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不许胡说!”赵晨阳看似正经地扶了扶眼镜,近600度厚厚的镜片都挡不住他八卦的眼神。
“我是谁?我可是肖迪,我的消息就没有不准的!我都看见人在教务处了!”肖迪大手一挥,拍拍胸脯保证。
丁健好奇地探出个脑袋:“男的女的?长啥样啊?好看不?”
“丁健!你就知道美女!”英语课代表于佳从教室前面飞了个白眼过来。
“哎,我也没说是女生啊?”
“肃静——”肖迪两手展开,手掌往下压了压,很有教导主任在国旗下讲话的模样,“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是个男的,个子还挺高。北城来的。”
“!”于佳两眼放了光,来了兴趣,“帅吗帅吗!?”
“于佳,你还说我!!”丁健怼了回去。
趴在窗户上的楚添源问沈听白:“北方人转来南方?还是这个时间转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快回去,要上课了。”卷子摊了一桌,沈听白开始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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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声响起,第一节就是数学课。纪委兼数学课代表从门口走进来,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安静。”
“对不起,忧姐。”肖迪和丁健异口同声,两步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小学生坐姿坐好。
吴忧从进宁城一中的第一次月考开始,连续霸榜第一,她的第一宝座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无忧。分文理以后的第一次月考,不出意外,她还是第一。172的身高,长度到下巴的短发,气质清高,妥妥的御姐。虽然她不爱说话,人却是很好的,而且在班里很有威信,她一说话大家都听。
班主任走了进来,笑着说:“同学们,好久不见啊。三天假玩得愉快吗?”
“好、愉、快、啊。”讲台下敷衍的回答此起彼伏。
小王老师是位年轻的数学女老师,很聪明,讲课方式也很特别,不爱对着教材来上课,都是按照自己整理的知识点来上,三班的数学课和别的班进度总是不同。
“成绩都看到了吗?”小王老师问道,讲台下一片哀嚎。
“好了好了,等会儿收拾你们。下面我宣布一件事,从今天开始,我们班会加入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一下新同学的到来。”小王老师说完,手势示意新同学进门。
新同学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穿着宁城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走进教室。
当大家都抬着头看新同学的时候,沈听白没看。他现在烦得紧,下节就是语文课,周师太指定要拿他的语文成绩说事,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的。
掌声几乎听不见了,班级里安静得甚至能听到针落下的声音。
两秒后,一个声色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叫许妟之。”
台上话音刚落,台下猛地爆发出“哇——”,还有吹着口哨起哄的。
“安静,安静,瞧你们一个个的。”小王老师笑着训完学生,又转头对站在身旁的新同学说,“你继续说。”
“没了。”
“呃,那好吧。你就坐在第一组后排那个空着的位子吧。”
沈听白没有看自己身旁的那个空位,在听到新同学的名字后,他一直看着讲台上那个人。
他个子长高了不少,即使穿着宽大的校服也能看出身材出挑,双腿修长。少年人虽瘦但腰背挺得笔直,气质清冷却又觉得他站在那里散漫又慵懒。
他低垂着目光,眼里漠然一片。风一吹,刘海略动,他眯了眯眼,抬起脸目光随意扫了一圈。
这一眼,眼里的霜化了。
沈听白与他四目相对仅仅一秒,便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
许妟之站在台上,微微一笑。
坐在沈听白前面的赵晨阳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同桌:“……这位帅哥是在对我笑吗?”
许妟之慢步从讲台走下来,坐在沈听白旁边的空位上。
沈听白整张脸都朝着窗户,许妟之看着沈听白的后脑勺,有些失落:是还在生气吗?
这一堂数学课,沈听白神游天外,卷子上错题不多,但他一道都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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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楚添源带着一个脸圆圆的可爱女生跑过来,趴在窗台上。
沈听白刚想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楚添源哗啦一下推开窗:“你们班上节课在哇什么啊?什么事情这么激动啊?”
那个可爱的女生喊了一声坐在第二列倒数第二排的女生:“忧忧!打水!”
“你昨晚熬夜了?”楚添源歪着脑袋看沈听白的脸色好像不大好,“你们班那个新转来的坐在哪儿……”
“是你?!”楚添源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沈听白的同桌,终于确认道:“好小子,你回来了啊许妟之。”
“嗯。”许妟之转过头,看的却是沈听白。
沈听白仍然没看他,他站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啊?”楚添源问。
“厕所。”这是许妟之回来后听到沈听白说的第一句话。
“添源,你俩认识啊?”肖迪从前面跑到教室后面来,围着桌子聊天。
“对啊,我们三个小时候就认识了啊。”
“三个?”
“我,沈听白,许妟之。”
“啊?”赵晨阳转过身来小声跟楚添源说,“小白刚才和新同学都没讲过话。”
楚添源皱了皱眉,只见许妟之站起身往外走。他问:“去哪儿啊?”
“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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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妟之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时,发现沈听白只是站在走廊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什么。
许妟之没走上前,也没走开,就这样静静站着看他。直到人逐渐减少,上课铃声响起,沈听白才回过头来。
沈听白看着离他不远处站着的许妟之,他走过去没有停。
经过许妟之身侧的时候,只听他用几乎祈求的语气说:“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沈听白瞥了他一眼:“谁生气了。”
“还好吗?”
许妟之心里其实想问我不在的这四年,你过得怎么样,或者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嗯。”沈听白点点头,用手挠了挠脸。
——撒谎。
许妟之看着他,没有讲话。沈听白被他看得发憷,催促道:“看什么,走了啊,上课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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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回教室。走到后门的时候语文课已经开始了,周老师正在讲台上讲卷子。
沈听白小声说:“完了。”
许妟之不解:“怎么了?”
“后面门外的同学,打算在外面听课了是吗?”周老师是个年近40的中年女人,平时不苟言笑,教学风格以严格著称,人送外号周师太。
全班20多双眼睛齐刷刷往后看,沈听白那一刻真想打个洞钻到地下去。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走到前门:“报告,对不起周老师,我迟到了。”
许妟之跟在他后面,没有讲话。
周老师扶了扶她的眼镜:“后面那位同学是新来的么?刚来不熟悉学校可以理解。下次不要迟到,你先进去坐着。”
她说完,拿着卷子走向沈听白说:“沈听白,你和我说对不起,不如和你的卷子说对不起。你看看你的古诗鉴赏,全班同学都知道写官场不得志的抑郁和不满之情,你空着是什么意思?叫我给你写吗?再看看你的作文,你的字其实写的挺好看的,只不过,为什么不能写在方框内?这是写作文,不是狂草书法大赛!”
“不许笑,你们笑什么笑。你们的字写的就很好吗?丁健,说你呢,你那狗爬字,是甲骨文吗?”
周师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沈听白一眼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语文课你都在写物理,这节课你拿着卷子在外面站着听!”
沈听白灰头土脸地回座位上拿了卷子和笔,站到走廊上去了。
“新同学,你怎么还不进去?”周老师问。
许妟之面无表情道:“老师,我从今天开始就是宁城一中的学生,应该遵守校纪校规。沈听白迟到被罚站,老师应当一视同仁,我接受惩罚。”
说完,他自己走到外面站着去了。班里的同学们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们震惊新同学转来的第一天就敢于挑战3班的权威!
周师太略有尴尬,她清了清嗓子说:“来,我们把卷子翻过来,这节课我们讲阅读理解。”
走廊上,沈听白看了看许妟之,问他:“你干嘛也出来?我又不是迟到被罚站的。”
许妟之说:“刚转来,想和新同学搞好关系。”
“……”
沈听白左右是不喜欢听语文课的,干脆把卷子塞口袋里和他开始聊天。他靠着墙,问:“这四年都在北城?”
“嗯。”
“你一个人回来的?”沈听白转头看了他,发现目光平视之处竟然是下巴。好小子得有一米八几高了吧。
“嗯。”许妟之表情平静,从来都是他一个人,也没所谓。
沈听白其实很想问许妟之你爸怎么会同意你回来。但又想他爸那样的人,父子之间一定闹得不愉快,没必要戳人痛处。
“白姨,还好吗?”许妟之目视前方,没有看沈听白。
“嗯,挺好的。”
“我……”
“不用道歉,过去了就过去了。”
“我能去看看叔叔吗?”他终于侧过脸来看着沈听白说出了这句话。
“嗯,下个月吧。”
“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他们聊着面前的景色,插几句小时候的趣事,沈听白小声科普正在教室里讲课的老师有多可怕,他又为许妟之介绍了一些班里的同学们。
许妟之大多时候都在听沈听白讲,他侧过脸微微低头,看着倚靠着墙的沈听白:发色偏浅,阳光照着像是栗色。刘海软软的搁在额前,睫毛很长,笑起来很可爱。
风吹过走廊,温暖的属于南方的气息扑面而来。
身边的人还是他,好像一切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