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两头燃烧的蜡烛
    或许是哭了一场，或许是杜怀礼的开解让她觉得轻松，总之，从西餐厅出来时，江明月觉得心似乎没那么沉重了。
    “谢谢你杜先生，和你聊天很愉快。”江明月捋了捋耳边的乱发，微笑着说道。
    杜怀礼笑着说道，“和你这样有学识的人聊天，是我的荣幸，您开车了吗？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家吗？”
    江明月指着不远处的停车场说道，“我有开车，谢谢您的关心，我就不打扰您上班了，再见，我先回家了。”
    杜怀礼点头，彬彬有礼说道，“江小姐再见。”
    准备离开的江明月听到“江小姐”这称呼，她笑了笑，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杜先生，您还是叫我名字吧，明月也行，小江也行，就是别叫江小姐。”
    杜怀礼大笑，眼角带着些许细细的皱纹，“既然你抗议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就……直呼你名字了，明月？”
    江明月“哎”了声，只听杜怀礼又说道，“既然我都叫你名字了，那你也别叫我杜先生。”
    听到这话，江明月歪头想了想，笑着打趣道，“那我叫你什么？杜总？”
    这话让杜怀礼笑得更欢快，“杜总和杜先生有什么区别？明月，你这是故意的啊。”
    江明月敛起笑容正色说道，“您应该比我大几岁，我叫您名字不太合适，这样吧，我叫您一声杜哥，您看行吗？”
    “行，这个可以，你就是叫我名字也没关系，总之，别叫我杜总！”杜怀礼很是爽快答应了。
    俩人没再多聊，江明月快步走到停车场找到车子，直奔家里而去。
    回了家，父母正坐在茶几上吃饭，瑶宝儿坐在客厅一角的围栏里玩耍，家里很平静，若非包里那张检查单，江明月甚至会以为之前种种都是梦。
    “明月，你回来了？吃饭了吗？我刚给瑶宝儿喂完饭，你也坐下来吃点。”
    看到女儿回来，李淑慧忙起身说道。
    江明月笑了笑，将大衣挂在衣架上，说道，“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和我爸吃吧，我陪瑶宝儿玩会儿。”
    李淑慧坐回椅子上吃着饭，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怎么大中午就回来了？”
    江明月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她在围栏里靠墙坐下，这才看着母亲说道，“妈，我离职了。”
    离职？女儿离职了？
    李淑慧变了脸色，她急声说道，“你这孩子……离职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家人商量下？就是不好意思和思捷说，总该和我与你爸通个气啊。”
    江明月看着父亲微微呆滞的样子，她苦笑，心里有些难受，她给爸爸说过了呀，可是爸爸没有理她，爸爸慢慢的，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李淑慧变得焦虑起来，“你这三十多岁的年纪失了业，孩子小，又是这么个行业，再找工作多难啊？”
    妈妈有轻微的焦虑症，这个江明月知道，她安慰道，“您别担心我的事，我一堂堂硕士，还找不到份工作了？天津这么多药企，我总能找到合适的。”
    李淑慧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心，“是，你肯定能找到工作，可合适的就难了啊，我听说现在就业很难的。”
    顿了顿，李淑慧推了江长林一把，急声说道，“你别只顾着低头吃饭啊，明月离职了，你倒是给孩子出出主意。”
    “什么？明月怎么了？离什么职？她明明才上小学的，你真是老糊涂了，哎，我家的事，你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听到这话，李淑慧气得直发抖，她在江长林背上捶了几拳，咬牙说道，“外人？我还是个外人？江长林，你真是……老年痴呆了！”
    说完“老年痴呆”这几个字，李淑慧手中的筷子咣铛一声掉在了盘子里。
    她眼中浮现出恐惧与绝望来，一点点扭头望向江明月，颤抖着唇说道，“明月啊，你今天带你爸看病，这……确诊了吗？”
    江明月鼻子很酸，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纠结该不该告诉母亲实话，说吧，母亲有焦虑症，父亲的病很可能让她病情加重。
    可不说吧，父亲的症状太明显了，母亲迟早都会看出来，隐瞒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
    想到这里，江明月点头，强忍着眼泪说道，“嗯，确诊了，就是您刚才说的……”
    “老年痴呆症？你爸他真的老年痴呆了？”李淑慧的嘴唇一直在抖，她眼眶泛着泪水，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么多年来，她才是那个身体不好需要照顾的人，不会做饭不洗衣服，家里的大小家务活都由江长林包揽。
    可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忽然就……就成了老年痴呆，这让她怎么办呢？
    “明月啊，会不会是……误诊？”李淑慧眼中带着最后的期望，那这期望那么渺茫。
    看着母亲翻滚的泪水，江明月深吸一口气，她说道，“妈，您觉得会是误诊吗？咱不看检查结果，咱就看我爸的症状，您看能误诊吗？”
    李淑慧眼中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滚滚而落。
    “你说你怎么……怎么就得这个病了呢？长林啊，你让我怎么办？”李淑慧捶着江长林的肩膀哽咽说道。
    然而江长林一直面无表情吃着饭，他甚至对李淑慧的哭泣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这是在干嘛？别打扰我吃饭，我吃完饭还要去上课呢！”
    听到江长林这话，李淑慧忽然趴在丈夫肩膀上哭出了声，她的天，塌了！
    江明月心中何尝好受呢？爸爸的记忆已经开始减退，可她作为女儿，竟然现在才发现，她是多么不孝啊？
    这天下午，整个家都沉浸在一种悲凉又诡异的气氛中。
    李淑慧一直在哭，瑶宝儿却绕着江长林在又蹦又跳，爷孙二人笑笑闹闹，江明月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被生活压到喘不上气来。
    可不管生活多么的沉重，然而人活着，就得咬牙往前走去，不走怎么办呢？
    三十岁的江明月真切意识到了生活的艰辛，从小顺风顺水的她，此刻终于体会到了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不知是谁说过的，人过三十，就像是两头烧的蜡烛，既要尽到父母养育子女的义务，又要尽到子女养育父母的义务，哪一头都不敢放下，手心手背，都是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