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最怕无药可医
    生活就是这样，总得有一方妥协，自打有了孩子之后，江明月就是那个一直妥协的人，这次的争吵，随着李思捷的道歉而暂时画上句号。
    父亲的病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心上，她而立之年，还面临着失业，这接连的打击让她已经力不从心了，婚姻，万不能再出问题了。
    只是，李思捷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是她心尖上最爱最亲的人了，她悄悄的用一道线将他与父母孩子隔开了。
    这晚，李思捷难得主动向江明月求欢，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腰，她像是触了电般，一把推开了他。
    “别……我今天有点累。”
    江明月看着坐在床边的李思捷，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自己的身体。
    李思捷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珠，他未穿睡衣，露出微微凸出的小腹，这两年因为应酬，他的身材有些走样了。
    “行，那你好好休息吧。”
    面对江明月的拒绝，李思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般，他起身，在江明月额头吻了吻，起身走到床的另外一边躺下，顺手关了灯。
    曾经缱绻缠绵的夫妻二人，此刻明明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女儿，明明伸手就能摸到彼此，可这一臂之遥，竟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第二天一大早，江明月带着江长林去医院做核磁共振。
    预约了八点半的检查时间，父女二人提前五分钟抵达后，江明月把检查单交给护士，这才扶着父亲坐下等待。
    “明月啊，得抓紧时间。”江长林一边看着手腕的表，一边焦急说道。
    看到父亲这表情，江明月问道，“为什么快点？爸，你有事吗？”
    “我上午还有课呢，哎，我的讲义放哪里了？哎哟，糟了，忘记带讲义了，不行不行，我得回家拿讲义去！”
    江长林扯着江明月的背包翻了好几遍，起身就打算往医院外走去。
    “爸，你都退休好几年了，咱们早就不上课了，听话，在这里乖乖等着，马上就轮到你了。”
    江明月没有生气，她眼中带着淡淡的哀伤，伸手牵住父亲粗糙的手，将他拉回椅子伤那个坐下，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孩子。
    听到女儿的话，江长林皱眉愣了愣，半晌，才颤颤巍巍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我退休了？我什么时候退休了？我怎么不记得我办理退休手续呢？”
    就在这时，显示屏上出现了江长林的名字，护士拿着检查单喊道，“江长林，江长林进来做检查了！”
    江明月忙扶着父亲起身，在护士的带领下一起进了检查室里。
    颅脑核磁共振很顺利做完，只是检查结果还需要等两个小时后才能出来，江明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父亲送回家。
    一路上，江长林眉头紧皱，他抬头看着开车的江明月，忽然问道，“你是谁啊？你看到我女儿了吗？是她让你来接我的吗？”
    听到父亲这话，江明月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车子剧烈晃动了下，又恢复了平稳。
    爸爸不认识她了！爸爸竟然不认识她了！
    这一天到底来了，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来临，她心如刀绞，眼泪竟止不住滚滚而落。
    “爸，我就是明月啊，我就是你女儿啊。”
    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江明月扭头看着江长林，她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满是泪。
    江长林“哦”了声，盯着江明月的脸看了许久，这才说道，“果然是明月，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你明明才上小学嘛。”
    父亲的记忆开始倒退了，他的记忆停留在了十几年前，停留在她上小学的那些年。
    把父亲送回家中，江明月没有停留，只是叮嘱母亲照顾好父亲，不要让他出门，随即她又折身返回医院，等待检查结果。
    不到两个小时，江长林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程主任看到检查结果，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指着其中的一处说道，“你看，大脑皮层有萎缩迹象，这重重迹象都表明，你父亲很有可能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江明月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努力想逼回眼中的泪水，可最终还是徒劳，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她鬓发间。
    在医院这样每天都有生离死别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泪水，医生已经司空见惯。
    程主任看着满脸泪痕的江明月，他冷静说道，“虽然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诊，但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不等走出医院，公司的电话打了进来，是人力资源部副总，他最后确认江明月的选择，是离职，还是调任。
    江明月举着电话，看着医院进进出出的人流，她眼前一片茫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江明月？还在听吗？不管是选择离职还是调任，都必须尽快办理手续，所以你最好来人力资源部一趟。”
    电话里，副总耐心说道，其实江明月这样的反应已经给了答案，选择调任的员工这两天都陆续开始办理手续了。
    回到公司，江明月恰好遇到何全武。
    “怎么样？你爸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何全武看到江明月手里装报告的袋子，他关切问道。
    江明月将袋子递给了何全武，她声音沙哑无奈，说道，“基本已经确诊了，我爸他……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何全武拿出检查报告细细看了，他皱眉说道，“看这情况，大约是中期了，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么久，你就没发现你爸的异常？”
    江明月摇头，心里满是愧疚，上学时忙着学业，毕业后忙着恋爱工作，结婚后忙着丈夫孩子，父母将她抚养长大，可她的目光从未在父母身上停留过。
    甚至连父亲出现这样明显的异常，她都没有发觉，还责备父亲不懂事，还怪他给她添乱了，她多么不孝啊。
    “老何，你说这是不是命？咱们这款最受期待的新药彻底失败了，我爸又得了这个看不到半点希望的病，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何全武无言以对，曾经他们只是将新药研发当做了工作，可此刻，他们真切感受到了病人的绝望，感受到了家属的绝望。
    “人们总是在抱怨没钱治病买药，可是他们的重点不对啊，比起没钱买药，无药可医才是最绝望的，如果这世上能有药治愈我爸的病，便是倾家荡产，我也甘愿。”
    何全武叹息，“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驱动社会的发展，医药行业亦是如此。”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公司在亏损了几个亿美元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阿尔兹海默症这个庞大的患病群体，而江明月的父亲，也是这群体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