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爸，你忘记换鞋了
    深冬，又是雪后阴天，所以天黑得很早。
    江明月开车载着爸爸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擦黑，她给何全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明天再去还车。
    “爸，到家了。”
    江明月车门，扶着江长林下了车，自始至终，他的手里都拎着那个保温桶。
    “明月啊，爸爸是不是……又做错事了？”江长林在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自己又糊涂了，而且这一次还跑得那么远。
    江明月眼眶有些红，她接过江长林手中的保温桶，扶着他慢慢往家走去，这一路上，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般，疼痛到窒息。
    “爸，你……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吗？”电梯里，江明月看着父亲佝偻的身影，她忍不住问道。
    江长林眉头紧皱，半晌才摇头说道，“不知道呀，真不知道呀，爸爸就……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明月呀，爸爸是不是病了？”
    江明月忍不住哽咽，她摇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爸，你别多想，明天咱们去医院看看，大概是你最近太累了吧。”
    刚下电梯，还没进家门，瑶宝儿的哭声就传入江明月耳中，期间还伴随着李思捷的吼声。
    江明月脸色微变，她忙掏出钥匙打开门，刚进门，就看到瑶宝儿脸色通红趴在地板上哭闹不止。
    而李思捷呢？他坐在沙发上，神色愤愤盯着趴在地上的女儿，右手还拿着手机。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江明月连大衣都来不及脱下，忙奔上前抱起女儿，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李思捷起身，用食指点着瑶宝儿的额头怒声吼道。
    江明月摸着女儿滚烫的身体，她盯着李思捷问道，“你下午没带她去医院？她又发烧了，你摸不出来吗？”
    李思捷火气很大，“你还好意思问？你为什么不提前下班回家？再说，我又不知道怎么给小孩看病，我又没去过医院。”
    江明月气得浑身直发抖，没去过？没去过不会去一次吗？说得好像她天生就知道怎么给孩子看病一样。
    “我妈呢？”女儿又发起了烧，江明月不想和李思捷继续吵架，她将女儿的病历本装进包里，想了想，又把茶几上的平板电脑一起塞了进去。
    李思捷坐回沙发上看手机，头也不抬回答，“不知道，下午就跑出去了，也不说照看孩子，有你爸妈这么做姥姥姥爷的吗？”
    强忍怒气的江明月真想问李思捷，他在这里理直气壮质问她父母，那他是怎么做爸爸的？他爸爸又是怎么做爷爷的？
    瑶宝儿从出生到现在，他爸抱过一次吗？给买过一颗糖吗？甚至看到瑶宝儿都没个笑脸，开口就是生二胎，生儿子。
    不等她开口吵架，瑶宝儿又哭起来，嗓子都哑了，她小脸通红额头滚烫，抓着江明月的衣服一直喊妈妈。
    江明月心如刀绞，她抓起包，不想再看坐在沙发上一直低头玩手机的丈夫，而是对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江长林说道，“爸，你陪我去趟医院吧，给瑶宝儿打吊瓶。”
    江长林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他走到玄关处穿着拖鞋就准备出门。
    江明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包，哽咽着对江长林说道，“爸，你忘记换鞋了。”
    到了医院，江明月不敢让江长林独自带孩子，哪怕是缴费取药，她的视线都片刻不离这一老一小。
    扎针时，瑶宝儿又少不了一阵大哭大闹，江明月手忙脚乱折腾一番，这才用包里的棒棒糖和平板电脑里的动画片哄好了孩子。
    今天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个座位，江明月让江长林坐在座位上，然后将女儿放在他怀中。
    瑶宝儿是江长林一手带大的，因此与他很亲近，她靠在他怀里，看着江明月手里平板电脑里的巴塔木儿歌，很是乖巧。
    江明月站在座位边，注视着父亲微显呆滞的眼睛，她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在眼眶打转。
    “瑶宝儿啊，怎么又发烧了？”输液室里传来母亲张淑慧沙哑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显然，她感冒了。
    江明月扭头望去，只见李思捷与母亲一前一后进了输液室，她愣了愣，与李思捷目光对视，很是意外。
    “妈，你感冒了？”张淑慧的脸色有些难看憔悴，江明月眉头微皱，脸色很是担忧。
    刚准备伸手去抱瑶宝儿的张淑慧闻言顿时收回了手，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对，对，我感冒了，离瑶宝儿远点，别给她传染上了。”
    江明月心里沉甸甸，看着母亲后退的脚步，她默了默，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了李思捷，声音有些冷淡。
    “你在这里盯着，我带我妈去找医生看看。”
    李思捷神色讪讪的，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过分了，因此从钱夹里掏出两千块钱递给江明月。
    “行，你带妈去看看，她心脏不好，感冒也得注意些。”
    江明月没有接李思捷的钱，她扶着张淑慧走出输液室，去楼下挂了个号。
    在等待的过程中，江明月欲言又止，半晌，她才小心翼翼问道，“妈，你没觉得我爸……最近总是糊里糊涂吗？”
    提到老伴儿，张淑慧也是满腹牢骚，“可不就是说嘛，天天儿丢三落四忘东忘西的，给他说点事，转身就忘，前两天才可气，起床后问我是谁！”
    江明月深吸一口气，问道，“我爸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张淑慧皱眉想了会儿才说道，“少说也有小半年了吧，就那次，他做饭时把糖当成盐给放进去汤里，从那会儿我就觉得他这记性不好了。”
    江明月清楚记得那碗甜味的紫菜蛋花汤，当时她只以为爸爸是拿错了调味料，却没想到原来这已经是他发病的端倪。
    “兴许是年纪大了吧，也没什么事儿，你看他吃嘛嘛香的，去年体检各项指标都正常，你爸身体比我好。”张淑慧不甚在意说道。
    在母亲看来，只要没有什么器质性疾病，身体就都叫健康，可是，像阿尔兹海默症这种吞噬人记忆的疾病，往往容易被人忽略。
    江明月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她太懂这个病了，即使没有医生最后确诊，可她已经清楚意识到，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