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到了关键之处,林瑾下意识端起茶壶,给老者倒了杯茶。
老者接过茶啜了一口,擦干眼泪继续道:“初八那天,我才吃过早膳,便听见苏姚在院子里叫骂。
细细一听,竟是前段时间他们家进的那只老鼠又偷偷溜到屋里咬破了苏姚的绣鞋。为此,苏姚大发雷霆,撵着王大娘满院子殴打。刘先生性情温和,即便当年苏阎王父女二人那样算计于他,他也没有出手伤人过。可那日仿佛被恶魔附体,刘先生竟破天荒将苏姚痛殴了一顿。
听见王大娘和小孙子嚎啕大哭,而苏姚一直喊‘杀人了、杀人了’,我吓得心惊肉跳。生怕出大事,我等不及儿子回来,便自个儿跑去隔壁劝阻。
岂料我去晚了,刘先生已先一步摔门离开。
想刘先生在家苏姚都无所顾忌,刘先生不在,苏姚如何会放过王大娘?眼瞅着苏姚专门去打王大娘受伤的眼睛,我忙上前拉架,却被苏姚用扫帚抡翻在地,说我与王大娘不干不净,直将我的后背都打肿了。
后来苏姚终于打累了,骂骂咧咧回屋去睡觉,我也重重松了口气,交代王大娘赶紧带着孙子躲起来,这才返回家中疗伤。
不曾想,第二日我便听闻苏姚被人毒死后分尸,而那无头尸体竟出现在光明寺后院的枯井里。”
话音一顿,老者一扫之前的悲痛,眼眸中竟带着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说句不中听的话,苏姚的死,简直是……简直是老天开眼啊!”
萧遥听得鼻孔都要冒烟,想也没想,脱口附和:“难怪左邻右舍都说这母大虫死得好,果然报应不爽。换做我,也定要一包老鼠药毒死她!”
“没错!”老者立刻接口:“我们这些老街坊邻居,可都为这事儿拍手称快!”
林瑾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轻叹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姚之前坏事做尽,不是报应不来,而是时辰未到!”
“林神医所言极是!”老者眼圈再次泛红:“只可惜,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恶妇,却偏偏要让刘先生和王大娘去给她偿命,这是什么狗屁世道?好人就真的得不到好报吗?”
这话题实在太沉重,林瑾和萧遥均默然。
过了好一阵儿,林瑾才问:“老先生可知刘王氏向李麻子购买老鼠药之事?”
“都是隔壁邻居,岂会不知?最早刘家王大娘还是先来找我,问我家有没有多余的老鼠药。”
“那您觉得,刘王氏可会给苏姚下毒?”
“无稽之谈!”老者一下子怒了:“王大娘那般知书达理的贤惠之人,怎么可能给人下毒?倘若她想毒死苏姚,只怕一年前刘老先生亡故之时她便动手了,岂会等到现在?”
“那刘安呢?”
“刘先生更不可能!”老者的声音斩钉截铁:“虽说那天他痛殴了苏姚,但这么多年过下来,刘先生一直感恩苏姚替他生了个儿子,对苏姚尽心尽力,便是在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面前,他也常常说苏姚的好话,替苏姚开脱。
倘若不是苏姚那天太过分,打瞎了王大娘的眼睛,刘先生何至于动手打她?
更何况刘先生那日出门我是知道的,当时苏姚还活蹦乱跳,即便被刘先生打了,她还有力气撵着王大娘和我满院子痛打,哪有半分中毒迹象?
林神医切莫被假象蒙蔽了眼睛!”
“嗯!”点点头,林瑾再问:“那会不会是刘王氏不堪忍受、心如死灰,专门买来老鼠药想要自戕,却不慎被苏姚误服,所以才导致了这桩所谓的谋杀惨案?”
“怎么可能?”老者颇为奇怪地看向林瑾:“林神医家中也有父母吧?你可知最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吗?王大娘虽然日夜忍受苏姚的欺凌,但刘先生健在,下面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儿,她如何舍得离开他们,独自去寻死?
所以自戕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王大娘找李麻子买老鼠药就是为了毒杀跑进他家的那只臭老鼠,以便安抚苏姚的情绪,绝不会害人害己。
若说有谁心术不正想要利用老鼠药毒杀别人,只怕除了苏姚那个心肠歹毒的母大虫,再也不会有第二个。”
林瑾心中猛地打了个激灵。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目前情况来看,不管刘王氏还是老者,甚至李麻子本人,都证实了老鼠药确实是从李麻子手里得来的。但,毒死苏姚的砒霜,至今来源不明。
会不会是她和萧遥步入了误区,将最明显的线索遗漏掉了?
不动声色敛了心思,林瑾继续问:“老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
既然你们这一带的百姓都感恩于刘家,连苏员外的淫威都不惧怕。为何上次萧少卿来探查案情时,你们却不替刘安美言脱罪,反而三缄其口,个个落井下石呢?”
“唉!”老者重重一叹:“我们哪里是在落井下石?我们……我们那般,是……是王大娘的嘱托啊!”
“嗯?王大娘的嘱托?”林瑾愣怔住。
她之前猜测街坊邻居三缄其口,乃是因为得罪不起苏员外和大理寺,同时又想保护刘安母子的杰作,却实在没料到真实答案竟如此离奇。
心中有什么在破土而出,林瑾的眉头越蹙越紧:“此话怎讲?”
“谁也不知道初八那天刘家发生了命案,便是王大娘被苏姚打瞎了眼睛,而刘先生又痛殴了苏姚一顿之事,也仅我这个邻居知晓。
话说,像这种鸡飞狗跳的事情,刘家每日都会发生,我都习惯了,也没怎么重视。
不曾想,初九早晨卯时未到,王大娘便来敲门。
我当时见她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掉进河里的落汤鸡,还以为她又被那母大虫欺负了。正待好言劝慰,王大娘却突然跪倒在地,恳请我不要对任何人说他们家的复杂关系,嘱咐我一旦有人问起,定要谎称刘先生和苏姚夫妻恩爱,谎称他们全家美满和睦,势必将母大虫夸成温柔贤惠、孝敬公婆的好女子。
那时候苏姚被杀一事尚未披露,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受得起王大娘这番大礼?虽心里不大情愿,却也满口应允下来。
不过我与王大娘做了一辈子邻居,最是清楚她的为人,她天未亮便来叨扰定是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我便多嘴询问了一番。”
“刘王氏怎么说?”林瑾和萧遥同声问。
“王大娘她只道自己的眼睛被苏姚打瞎,生怕家丑外扬有损刘先生名誉,所以请求我帮忙掩饰,其余再不肯多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