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在前往葫芦岛的路上。马车上堆积了大量的东西,一个穿着普通衣裳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昏睡的女孩。前面坐着一个少年郎。
少年郎手中抓着三匹大马的马缰。
“娘,娘——”女孩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纤细柔美的手揉了揉眼睛。
当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娘,而是罗幼晴时,女孩彻底惊醒。
扑棱棱,女孩一下坐了起来,警觉地朝四周望去。
身边除了罗幼晴和马子宣,再无自己认识的人,而马车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在朝着东南向,这和母亲他们商议的前往长白山原始森林的方向是不同的。
女孩正是玉朵儿。一个众人寻找多年,众人在心里默默爱着多年的林家孙女林爱薇。
“我的娘哪里去了?我的娘哪里去了?”玉朵儿大哭起来。
罗幼晴拉住玉朵儿的手,哭道“朵儿,你的娘带着白狐抗日游击队去增援你的林伯父了,所有人都去增援了。”
眼泪滚落下来,玉朵儿跌坐在马车上,哭道“我的娘是嫌弃我拖累她了吗?我的娘是觉得我太小没有战斗力吗?我可以在窝棚里等她们啊,我可以住在老乡家里等他们啊?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了。我的心好疼好痛啊。”
罗幼晴将哭泣的玉朵儿搂抱在怀中,哭道“你的娘正因为爱着你,你的娘正因为心疼着你,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她要你跟随我前往上海,比之被日军彻底控制和占领的东北,上海要安全很多。在上海,在江南,有我们的家和家人。
你的娘希望你能健康安全的长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国的方式。你还是一个孩子,好好长大,好好长身体就是爱国。不是人人都拿枪才是爱国。”
玉朵儿委屈地啜泣着,小小的她拽了拽驾着马车的马子宣的衣襟。
“小叔叔,小叔叔——”
马子宣转过身来,心疼地看着这个自己一路寻找,一路保护的女孩,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玉朵儿仰起小脸,哭道“小叔叔,小叔叔,我要去江南等待胜利,等待我的娘来寻我,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你不在,我会害怕。”
马子宣重重地点了点头,举起两只手,十指互相碰触在一起,形成一个心形。
玉朵儿看着这个透射着美丽阳光的心形,哭道“我爱你小叔叔。”
眼泪涔涔落下,马子宣自然明白玉朵儿口中的这个“爱”和自己所渴望的“爱”是不同的,但眼前的这个“爱”足以让自己此生无憾了,一切的努力,一切的辛苦,一切的承受都是值得的。
聪慧的罗幼晴从那个满满爱意的心形看出了隐藏在这少年郎心底的那个秘密。从这少年郎眼眸中的泪水看出了这爱的艰难和伟大。
这善良的女子在心中默默起誓,要给于这两个孩子以满满的爱,最真挚的爱,呵护着他们,像亲生母亲那样,永远爱着他们。
玉朵儿蜷缩进罗幼晴的怀里,啜泣道“朵儿是个小战士,战士要服从命令,朵儿服从娘的命令,前往江南等待胜利,等待我的娘带着我的师兄们,我的叔叔伯伯们凯旋归来。”
罗幼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汹涌而出。
战争,将一切本该稚嫩的花摧残的早熟。
……
黑松岭。
长白山,中华名山,是中国满族的发祥地和圣山。最早见于中国4000多年前的文字记载中,《山海经》称“不咸山”,北魏称“徒太山”,唐称“太白山”,金始称“长白山”。清朝时视之为神山,皇帝须亲自或委派大臣到吉林乌拉(今吉林市)望祭长白山。
长白山是松花江、图们江和鸭绿江的发源地。
黑松岭位于长白山山脉的原始森林的一处神秘所在。之所以称呼为神秘,是因为这个地点实在太过隐匿,若不是世代的老猎人,世代的赶山人,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这个在地图上没有标注出来的,在地方志上也没有解释的地点的。
林桐卓等人带着三百个精干的战士,秘密地来到《大清龙脉图》上所指引的这处神秘所在——黑松岭。
站在山巅,望着一望无垠的浩大的原始森林的“海”,望着遥远天际边的白色的长白山主峰,众人均是荡气回肠,这就是我们的原始森林,这就是我们的土地,这就是我们的天池。人人眼眸中是激动的泪水,为这山,为这水,誓要将侵略者驱逐出家园。
“林指挥,单团长带着人来了。”一个士兵激动地跑了过来,冲站在山巅的林桐卓喊道。
林梧城、奇峰、孟水年,穆非等人惊喜道“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赶来了——”
就在众人转身朝山下走,去迎接即将到来的队伍时,一人高声道“众位哥哥,我们在这里。”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十几个人从密林中走出。
众人惊喜的发现站在单凯身后的两人竟然是林岳宇和纪无爱。
“三弟——云儿——”众人惊喜地冲下山,冲向三人。
这个“三弟”自然叫的是单凯和林岳宇两人,在众人心中,这一声三弟是一样的,世上也只有林家才有两个三弟。
单凯哈哈大笑着道“告诉你们几个惊喜。”说完,单凯拉过两个人来。
“这位宋大哥,叫宋世贵,宋家庄的宋家兵团的当家人,而这位郭大哥是负责组织成立东北抗日联军的秘书长。”
目光望向纪无爱,单凯自豪地说道“而我们的云儿就是杀了众多汉奸的,令日军胆战心惊的白狐抗日游击队的大队长。
现在,我们拥有这几支队伍的全部支持。我们将大队伍隐藏在长白山山脉的几处所在。
待我们研究确定了如何伏击后,再整体布局。”
众人完全没有想到任性又乖张的纪无爱已经成长为一个响当当的抗日女英雄,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林梧城握住宋世贵的大手,激动地说道“能得到宋大哥的宋家兵团的支援,这真是太好了。”
宋世贵嘴巴一撇,一副恼恨的样子,说道“没办法,谁叫我看中了你那三弟媳妇罗幼晴呢?谁让这奶奶不中意我,可做为男人,就要做点儿顶天立地的事儿,所以我来做个男人。”
众人会心一笑。
郭秘书对林桐卓,认真道“感谢江南民众对抗日的支持,感谢你们千里击凶。这是一种精神。”
众人快速朝一处山洞中走去,关于伏击,还有许多细致的工作需要做。
……
长春某神秘所在。
一间宽敞的雅室内,保之澜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的条几上放着大量的日本料理。
几个日本艺妓在塌塌米上做出各种撩人的姿势。
保之澜将一杯白酒举起,一饮而尽。
一名日本间谍跪倒在保之澜面前,低声道“将军——”
几名日本艺妓立即朝后退去,退出房间,轻轻将房门关闭。
日本间谍继续道“根据探子们的情报,林桐卓等人带着盘锦抗日特一团的三百精干已经在黑松岭设伏,这盘锦特一团的团长正是单凯,曾是黄显声的左膀右臂。
而最新情报显示,郭洪江,这名中共地下党员正在东北各地活动,配合杨靖宇将军组建东北抗日联军。郭洪江和宋家兵团的宋世贵,白狐抗日游击队的大队长纪无爱,几人已经朝黑松岭的方向而去。
情况不容乐观,这几方联合起来,若是布局谋划得当,我军怕是要——”
“怕是要什么?”保之澜冷冷地说道。
日本间谍诺诺道“怕是胜算几率不大啊。”
“咔嚓——”保之澜手中的酒杯被狠狠捏碎了,碎裂的陶瓷碎片深深扎进保之澜的手掌掌心。
林家人,林家人,该死的林家人。
保之澜在心中一遍遍地诅咒着。
“叫大岛司令过来——”保之澜道。
日本间谍惊惧的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驻南满野战部队司令长官大岛将军?”
“难道还有其他个大岛?”保之澜不悦道。
“可是他,他是——”
保之澜转过身子,认真地看着这名日本间谍,道“天皇陛下的心愿,天皇陛下的计划,就是最高的,是一切必须让路和服从的。大清龙脉宝藏就是天皇陛下的心愿,必须完成的心愿。一切组织和人和力量都必须为这个心愿尽全力。”
“是——”日本间谍诺诺道。
……
驻南满野战部队司令部。
一个五十岁的日本老男人正背对房门,望着一幅军事地图认真地思考着。这名须发皆白的日本老男人正是驻南满野战部队司令部最高长官大岛司令。
“司令,保之澜派人来说,来说——”
“说——”
“保之澜说让您去见他——”
猛回头,大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转瞬又眯缝起眼睛。
“悠西,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果然非比寻常。”大岛自言自语道。
副官不明白的抬起头来,道“司令,这名中国血统的间谍实在是太——”
戴着白手套的手举起,大岛制止这名副官继续讲下去。
大岛认真道“在攻占中国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各种各样的人和势力。哈巴狗固然听话,乖顺,但哈巴狗却能力有限,难以为我们取得显赫的战功。狼狗虽然凶猛,但却可以以一当十,可以成为我们的利器。虽然狼狗始终有狼的野心,但从他决定做狗的那天起,就注定不会成为真正的‘狼’,在主人面前,狼性始终都会被压制。”
“难道我们这支精干的野战部队真的要配合他去和那些寻常百姓组建的所谓的抗日队伍战斗吗?为什么不派皇协军?”副官道。
大岛抓过军刀,帽子,认真道“任何卑微渺小的身体里都积蓄着惊人的力量,不要小瞧了这力量。皇协军自然是要的,冲在前面的永远都属于这些有中国血统的军人。”
……
数日后。
微风拂面。
谋划布置多日,一切准备就绪。林桐卓、宋世贵、郭秘书、纪无爱、单凯,各自率领自己的力量隐藏在通往黑松岭的险要之处。
关于那处神秘的洞口,众人也早已经做了布置。
保之澜的队伍要经过的地方也全部做了埋伏。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想到和做了准备。众人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蛰伏了许久的保之澜这条毒蛇早些出“洞”。
一天,两天,三天,就在众人开始怀疑日本间谍改变了寻宝计划时,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从四面八方朝黑松岭而来。
林桐卓握着望远镜看着朝这边而来的日伪军大部队,心下忽然不安。
走在大部队前面的是一千多名被用绳子捆束住的中国寻常百姓。
日伪军们用长枪威逼着这些百姓杂乱无章地穿行在密林中,走过草坝,淌过溪水。为了保护这些百姓的安全,众人早早在路上设置的定时炸弹是不能用了。
奸诈的日伪军为了试探出是否有地雷,利用这些百姓做排雷人盾。
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汉奸兴奋的手指黑松岭的方向,不断地比划着。林桐卓明白过来,这名头戴瓜皮小帽的汉奸正是这月经常出现在这一带的那名“农民”。
呵呵冷笑三声。
早就明白日军是奸诈的,尽管这月余里,黑松岭经常出现一些猎户或农人以及采药人,但林桐卓等人都藏匿在暗处,没有上前打过招呼,更没有显露出行踪。一切果然如所料想的,这些伪装成猎户或农人以及采药人的家伙都是日本间谍组织和日军的探子。
林桐卓朝利用地形地势藏匿在暗处的众人点了点头,示意众人不要急躁。
……
茫茫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
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周围是枝枝蔓蔓。尽管有大量的被捆束的中国百姓走在前面,尽管有大量的伪军挥舞着镰刀砍伐着路上的障碍,但前往黑松岭的道路依然是泥泞的,难行的。
来自日本本土的日军们一个个咧着大嘴,嘴巴里发出不满的声音。
这些骄傲的野战部队的特种兵士们均认为保之澜是小题大做,不该请求野战部队的支援,去挖掘什么传说中的“矿物”。
挖煤,采矿,向来都是中国劳工和壮丁所做的,为何会让这些野战特种兵士来做?担心路上有伏击,这样的深山老林,又能是什么正规军呢?
保之澜停下了脚步,回头朝一众野战特种兵士们望去。
狼一样的目光扫视着众人,众人均惊惧的低下头,不敢和这个有着中国血统的日本间谍对视。
“你——”保之澜手指一名日本野战兵士,大声道。
这名被点名的日军,有些惊慌,道“将军——”
保之澜的手指勾了勾,认真道“我说的就是你。”
这名日军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背着战备行装,手握冲锋枪的他朝保之澜走来。
“举起你的冲锋枪,朝我射击,疯狂射击。”保之澜大声道。
这名野战兵士有些吃惊,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这次行动的最高长官保之澜从队伍中单独提了出来。
一把手枪被保之澜举起,枪口对准了这名野战兵士的胸口。
“我数一二三,你若不开枪,你就必然死亡,你若开枪,我饶你不死。”保之澜道。
野战兵士将冲锋枪举了起来,瞄准了保之澜。
“一,二,三——”保之澜道。
当“三”字结束后,握在这名野战兵士手中的冲锋枪在颤抖着,并没有射击。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哪怕这个命令是让你们射杀你们的长官。战争是残酷的,战争容不得你们有一丁点儿的骄傲和自满。”
保之澜的目光落在这名野战兵士的脸上。
“所以,你必须死——”
野战兵士恍然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在行进的道路上有“大材小用”的不满情绪,被保之澜留意到了。
明为提点,实则敲打,杀鸡给猴看,整肃军纪。
这名明白过来的野战兵士暴跳起来,抓着冲锋枪,快速按动扳机,就在手指彻底按下扳机的瞬间,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胸口。
野战兵士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胸口喷涌而出。
“你明白的太晚了,我永远不会给你们二次犯错的机会。”保之澜将枪口缓缓放下,冷冷地说道。
人人惊惧地望着保之澜。
阳光透过遮天蔽日的蔼蔼树冠投射进这原始森林的下面。
在这稀疏的光线中,保之澜桀骜地站立着,似一个苍老的猎人,有着丰富经验的猎人,可以驾驭万千豺狼来抓捕麋鹿的猎人。
是啊,他原本就是一个猎人,可是他在人生的森林中迷路了,虽然知道走错了路,但他依然固执的前行着。这个固执的猎人相信,他的恣意妄为可以在某一日获得童话中的宝藏,美人,美酒,权仗。
狂野的他残暴的在充满勃勃生机的森林中奔跑着,射杀着。
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人终将惨死在自己亲手挖掘的陷阱中。
……
隐藏在一个山崖的石洞中的孟水年心痛地蹲下身子。为了给自己的爹娘报仇雪恨,为了给死难的众人一个心灵上的交代,自己执意跟随林桐卓等人前来东北,阻击自己的亲弟弟保之澜。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保之澜的大部队终于来了,想到就要面对这个残忍杀害了自己爹娘的亲兄弟,这个自己的仇人,孟水年终于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痛。
纵然仇恨似海深,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不——必须阻止这个罪人继续残害更多的人。
孟水年快速站起身来,将眼泪擦干,将手枪握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