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北远远看着他们走过来,像是看到自己的希望,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带了几分酸。
检察院的人走到法庭大门前,看见叶思北和叶念文,微微颔首,算作招呼,就往法庭走。
叶思北下意识抓住了其中一个女公诉人的袖子,对方转过头来,看见叶思北满是期盼看着她。
“一定要赢。”
叶思北沙哑开口,女公诉人愣了愣,随后抬手拍了拍她的手:“您放心,我们会按照法律行事,将凶手绳之于法。”
叶思北不断点头,却放不开手。
对方平静又坚定看着她,叶念文走上前,轻轻拉开叶思北的手。
“姐,先让公诉人进去吧。”
叶思北被叶念文拉开手,叶思北看着一个个代表着她的正义的公诉人走进去,然后工作人员纷纷进去,叶念文看时间差不多,轻声告诉她:“姐,我也进去了。”
“嗯。”
“姐,”叶念文抬手放在她肩上,让她看着他,“这场官司,你不是一个人。”
“我一直在庭上,你别怕。”
“嗯。”
叶思北点头,叶念文伸出手,捏成一个拳头。
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一起干了坏事,成功后,就会这么碰拳。
叶思北看着,噙着眼泪笑了一声,抬手捏成拳头,轻轻和他碰了一下。
叶念文笑起来,他转向法庭,收起笑容,认真整理了衣衫,庄重又冷静走了进去。
叶思北看着法庭大门缓缓合上,然后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叶思北?赵楚楚?”
叶思北转过头去,看见有一个工作人员招呼她们:“证人先到这边来等待传召。”
“好的。”
叶思北应了声,她回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秦南。
“我等你。”
秦南笑:“给你买裙子。”
叶思北笑起来,她重重点头,和赵楚楚一起朝着工作人员走去。
和赵楚楚独处,她终于才有了机会,她看向赵楚楚,轻声告诉她:“今天就结束了。”
赵楚楚抬眼,她有些呆滞的眼看着叶思北,好久,才轻轻点了点头:“今天就会结束了。”
两人被工作人员分开,叶思北跟着工作人员到了法庭外的小房间,她一个人在狭小的房间里,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慢慢坐到椅子上,犹豫了片刻后,她转头看向旁边小门。
这时,法庭上,由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后,审判长重重敲下法槌,宣布开庭。
2018年9月3日早上9点33分,范建成涉嫌性侵案一审,正式开庭。
第28章 chapter 23 一审庭审(1)……
刑事案件中, 刑事部分会由检察院替受害人提起公诉,受害人无需另请刑辩律师,叶念文作为附带民事诉讼律师, 坐在公诉人旁边, 他除了提叶思北要求民事上的经济补偿以外,更重要的,是为了搞清整个案情的庭审过程。
性侵案作为隐私性较高案件,一般不公开审理,而叶思北又是证人身份强于受害人身份, 如果他不来, 那他们一家可能永远不知道庭审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念文听着审判长宣布开庭, 然后审判长开始核对当事人及其诉讼代理人身份,宣布合议庭组成人员及书记员名单, 并告知当事人诉讼权利义务,确认无回避人员后, 进入法庭调查。
法庭调查先由公诉方提出诉讼请求、描述案件经过及其举证。
坐在首位的女公诉人站起身来,开始冷静描述案情:“2018年4月8号……”
法庭中进入庭审阶段时,法庭外, 两方家人各自站在一边,等着最后结果。
张勇看秦南靠在墙边,用手肘撞了撞他, 看了一眼外面:“去抽支烟?”
“嗯。”
秦南直起身, 两人一起走出法庭外,漫步到走廊转角,张勇递了只烟给秦南,按下打火机给秦南点烟,安抚他:“不要这么紧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秦南靠在白玉石围栏背上,他抽着烟,看着阴沉的天空,旁边没有其他人,秦南终于转头询问:“她胜诉几率大吗?”
“我又不是法官。”
张勇笑,他给自己点了烟,想了想,终于还是回答他:“一般我们移送案件给检察院,检察院觉得证据不足就会退回侦查,如果他们说不予立案,公安机关可能就得给被告赔钱。他们审查了,觉得这个案子被告的确是犯罪的,才会提交法院,法院要是判他们输了,他们有可能给被告赔钱。”
说着,张勇看他一眼:“谁想做赔本买卖呢?”
“那我们会赢是吗?”
“我只能说,”张勇看着秦南克制着期待的眼神,低头掸了掸烟,“我们每个人都为追寻真相拼尽全力,所以我希望你们。”
张勇顿了顿声音,抬起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坚持下去。”
“可有时候,坚持这件事,”秦南低头,“比我想象的,难太多了。”
两人待在长廊上抽着烟,法院内,公诉人代替受害人做完当事人陈述后,律师替范建成提出诉讼请求,最后由范建成自己做当事人陈述。
范建成被带到审问席,他被送进像牢笼一样的方框中,颇有些疲惫站在原地。
他看上去瘦了不少,一贯和善的五官也显出了几分尖锐。
“4月8当天,我接到万福地产副总郑强的电话,说可以和我们谈合作的事。他这个人喜欢热闹,我就叫上当时还在加班的员工,一起去陪他吃饭。这里面包括了陶洁、陈晓阳、赵楚楚、叶思北等人。吃饭的时候,叶思北得罪了郑强被灌酒,她嘱咐我,一定要我送她回家,所以等到酒席散后,我就送着赵楚楚、叶思北回家,一路上,叶思北都在说话,说感谢我。”
范建成似乎回忆了很多遍,说得十分流畅:“赵楚楚家近,我先送了赵楚楚,然后送叶思北回家。但接近她家时,她突然和我说,她想去芦苇地,我问她去干什么,她说她老公在那边等她,她得过去。”
“我听她的话,就送她到芦苇地,一路上她都在埋怨她老公不好,说她老公穷,夫妻感情不行。等到芦苇地后,她让我停下来,说她有些不舒服,我很担心,就回后座去看,一过去,她就抱住我,说她喜欢我,不想和她老公过了。”
范建成说着这些,低下头,似乎是有些羞耻。
叶念文捏紧手里的笔,努力克制着情绪。
“她一边说一边主动亲我,我和她说不要这样,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她说她不在乎,她很感激我一直照顾她,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然后她递给我一个安全套,说我怎么样都行。我一时鬼迷心窍,把持不住,就把她放在后座,我解开她衣服看,心情有些激动,拿手机拍了照片,她一直很配合,我受不了,就和她做了。我们先是正常的姿势,后来我就用她的丝巾蒙上她的眼睛,让她跪着从后面进,她叫得我很兴奋,我拿手机录了音,想以后多回味一下。等完事之后,我想起我的家庭,我心里很害怕,和她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但她不干,她和我要十万,说不给十万,她就把事告诉其他人。”
“她这话让我很生气,我觉得她骗我,我不相信她真的会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就把她扔在了芦苇地。扔到芦苇地后,她打电话给我,威胁我,如果不给钱就告我强奸,我不答应,谁知道后面她就真的报警了。第二天她给我电话,说她报警了,但还有回转的余地,给我时间考虑,让我自己想好。”
范建成说着,忍不住哭起来:“她告就告呗,我不吃这一套,反正我没犯法,我不信法律会冤枉我。”
范建成哭着把整个过程说完,叶念文死死盯着范建成,恨不得将他吃了。
“审判长,我申请向嫌疑人提问。”
一个公诉人站起来,范建成面上露出几分紧张,公诉人盯着他:“警方最初调查时就找到你,为什么在第一次笔录里,你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叶思北和你之间发生性关系的事?反而是说把她送回了家,直到警方确认叶思北衣服上的精斑、指甲中的皮屑与你生物特征均吻合,你才说叶思北主动勾引你?”
“因为这种事,本来也不体面,能不说就不说。”范建成答得很自然,面带愧色,“我毕竟是有家庭的人,没有抵住诱惑,是我的问题。”
“案件移交检察院后,你的妻子赵淑慧提交了一份录音证据和几张性爱照片,这份证据明明对你更有利,为什么一开始不主动提交?”
“我,我不想让人看到这些东西,”范建成低头,“谁都有羞耻心,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把这种东西展示给别人看。”
“哪怕坐牢都不愿意吗?”
“我不相信我国司法体系,”范建成抬眼看向公诉人,“连一个真相都查不清楚。”
公诉人死死盯着他,范建成神色平静,片刻后,公诉人看向桌上文件:“你说叶思北主动勾引你,屡次威胁你,你既然已经遭到第一次威胁,为什么后续不录音、不保留证据?”
“发生这种事,我觉得我毕竟是个男人,我没想到她真的会报警,也没想过要起诉抓她。”
公诉人点头,转头看向审判长:“审判长,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公诉人打断他,朝审判长点头,然后坐下。
范建成陈述完毕,到了证人作证环节。
审判长拿着笔录,叫出了第一位证人:“请证人张翠出庭。”
听到张翠的名字,叶念文皱了皱眉,过了片刻,就看侧间走出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她穿着白衬衫,看上去有些紧张。
她站到方才范建成站的位置后,磕磕巴巴介绍起自己:“我叫张翠,49岁,籍贯南城,是富强置业的清洁工。”
张翠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证词,她的证词非常简单:“那天早上,叶思北来得很早,看上去很忧愁,我不小心撞掉了她的包,想去帮她捡东西,她想拦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蹲下去帮她捡的时候才发现,包里装了那种……”
张翠说着,似乎才想起来是在法庭上,颇有些嫌弃开口:“装了安全套。我赶紧就走了。”
听到安全套,叶念文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他就看见孟鑫站起来,向审判长申请质询。
“你看见的安全套是什么样的?”
他先提问,张翠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回答:“就……是个紫色的。”
“确定吗?”
“确定,”张翠点头,“那颜色挺特别的。”
“是这个吗?”
孟鑫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紫色打底、印着银色纹路的安全套,张翠辨认了片刻,点头:“是的。”
孟鑫朝着所有人把照片转了一遍,确认大家都看到照片,随后又拿出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在警局当天拍摄的第一现场照片,照片里是芦苇地上夹杂着石子的地面,地面上有一个撕开的安全套壳子,虽然撕开了,但还是可以看出,和之前孟鑫给的安全套照片一致:“您再看看,是这个吗?”
张翠出于谨慎再看了一遍,点头:“是,就是这个。”
“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孟鑫笑了笑,坐回自己位置。
叶念文和公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叶念文立刻明白了孟鑫的意图。
他在试图证明,那天范建成使用的安全套,是叶思北给的,而这和范建成的供词刚好吻合。
等张翠走后,审判长传召陈晓阳入庭。
“叶姐在公司一直是平时不太说话那种人,对大家也挺好的,人也很保守,以前我对她印象一直不错。”
“她老公每天都会来接她回家,但前阵子突然就没来了,我听陶姐说,是因为她借钱给自己弟弟买房子,她老公很生气,打算和她离婚。”
“4月8号那天,范总突然留我们在场所有人一起参加酒局,酒局上,因为叶思北在敬酒的时候没有喝完,惹得郑总不快,郑总罚她喝了6杯,她喝得太急,喝完就去吐了,回来就歇一会儿,再来说几句,后面大家都尽量帮她挡着,挡不过去的再喝两杯。她看上去兴致很高,范总怕她喝多,就让赵楚楚带她去休息,她就和范总说,一定要让范总送她和赵楚楚回家。后来饭局散了,赵楚楚和她一起往外走,我就问她要不要我送回去,她说不用,谢了,她让范总就行了。所以我就送陶姐和另外两个女同事一起打出租回去了。”
“审判长,我有问题。”孟鑫站起来,所有人看向孟鑫,审判长朝孟鑫点点头,孟鑫看向陈晓阳:“那么当天,叶思北一共喝了多少杯酒?”
“大概……”陈晓阳想了想,“可能十杯左右。”
“那叶思北平时参加过公司酒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