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杜大夫,伤者是否饮过酒?”像是没听到杜一珍的下毒言论,李青和面不改色地问道。
杜一珍手上银针翻转,头也不抬地回道:“酒?我看他连杯茶都没喝过。”
“你胡说!”周老爷大声喝道:“你医术高不假,可怎么能看出一个人喝过什么东西?这分明是在胡说!”
转而看向一旁的李青和,周老爷沉声说道:“李大人,您可要明察啊!”
杜一珍发出一声冷笑,手上的银针稳准狠地落在了哑巴的太阳穴上。
“我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眼神好罢了。”
慢慢收回银针,杜一珍起身说道:“大人请上前一步!伤者双唇泛白,中间起有白皮,且有血丝渗出,应该是常常舔舐导致,如果杜某没有看错,从昨晚起伤者便没有饮过酒水。”
李青和近身过去看了看,果然见哑巴的嘴唇上起了一层皮,应该是干燥所致。
“现场只有你一个大夫,自然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了!”周老爷冷声说道。
杜一珍弯了弯嘴角,一把将哑巴身上的衣服拽了下去。
哑巴后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露了出来,众人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心想这老虎果然不是好招惹的,同时心里对哑巴和顾长安二人又多了几分敬佩。
“伤者身上有伤口,伤药正是杜某亲手所配,其中一味药剂的药性与酒相排斥,伤者如果饮酒,哪怕只有一滴,身上的伤口都会发生恶化,轻则伤口绽开,重则皮肉溃烂……”
指了指哑巴的后背,杜一珍朗声说道:“大人可以看一看,伤者后背上的伤可有恶化之象?”
看了眼哑巴已经结痂的伤,李青和摇了摇头,“并无变化!”
“大人……”周老爷急得红了脸,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李青和抬手制止。
“大人若是有疑虑可以多唤几位大夫前来检验。”杜一珍适时说道。
“李大人,我……”
“周老爷无需多言,此事本官自会查明真相!”打断周老爷的话,李青和开口说道。
周老爷紧了紧拳头,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周老爷言重了,本官职责所在!”李青和点点头,提高了声音,“只是贵公子恐怕要随本官走一趟了。”
“爹!救我!”听见要带自己去官府,周少爷顿时慌了。
“我儿放心,李大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周老爷咬牙切齿地说。
“不!我不去官府……”
李青和挥挥手,身后的随从立刻上前带人,
“爹!救我!救我……”
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拉走,周老爷只能强行扭过头,挥袖掩面,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些似的。
人被带走后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杜一珍用被药水浸湿的毛巾给哑巴擦拭伤口。
随着毛巾被血水染红,哑巴原本的面貌渐渐露了出来。
……
“族、族长?”一道僵硬的声音打破平静,从李青和身后传了过来。
“本官说了,一定会全力寻找乌蒙族长,阿托将军不必催……”
李青和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的阿托半是惊半是喜地喊道:“族长!阿托终于找到您了!”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风似的从他身前闪过,待李青和定睛一看,阿托已经跪在了哑巴身边,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大串他听不懂的话。
“阿托将军……”
听见李青和的声音,阿托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左手放在胸前,郑重地向李青和行了一个杞国的礼节。
“多谢李大人帮我找回族长,您说话果然算数。”
莫名其妙就解决一桩大麻烦的李青和愣了愣,目光从阿托身上转移到哑巴的脸上。
“他、他就是乌蒙族长?”
李青和的问题一出口,顾长安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五根手指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阿托重重点了点头,回道:“您帮我们乌蛮族找回了族长,圣女一定会感谢您的。”
顾不上在意突然冒出来的圣女是谁,见这么多天的大麻烦终于解决了,李青和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表示这是他应该做的,无需客气。
阿托话音落地的瞬间,顾长安只觉得眼前一花,大脑一片空白。
勉强稳住心神,顾长安开口问杜一珍:“哑……他伤势如何?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杜一珍放下毛巾,刚要开口回答就见阿托冲过去想要把地上的人抱起来。
杜一珍当即伸出右臂把阿托给挡了下来,他紧紧皱着眉头,怒斥道:“你干什么?”
“我带族长回去见圣女!”阿托抬头看向杜一珍,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对方看着瘦弱,但一条胳膊就像是有千斤重一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前进不了分毫。他可是乌蛮第一勇士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止我带走族长?”阿托粗着嗓子质问。
杜一珍卸下手上的力道,不紧不慢地回道:“你怕是认错人了,他是小安村的哑巴,可不是什么族长。”
“不可能!”阿托瞪着眼睛吼道:“我绝不可能认错族长,他就是我的族长!”
说和阿托又想扑过去抢人,杜一珍见了不耐烦道:“他身上可有伤,你乱动会害惨了他的。”
这句话果然管用,阿托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杜一珍瞥了脸色难看的顾长安一眼,怒其不争道:“在后面愣着干什么?还不来看看你家哑巴的伤势!”
“他……如何了?”沉默片刻,顾长安开口问道。
“死不了!”说完杜一珍又补充道:“但脑子有没有被砸坏就不知道了,我给他用了针,估计也快醒了。”
顾长安笑了笑回道:“原本就是个呆子,坏也坏不到哪去。”
杜一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是感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两个冤家,真能折腾!”
顾长安也跟着笑了笑,压下心头的不安,向前几步站到了哑巴身边。
阿托就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般,牢牢把哑巴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顾长安。
杜一珍见了一把将人扒拉走,“一边儿去,这有你什么事儿?”
“保护族长是我的职责!”阿托稳住身体后又连忙站了回来。
“都说了,他不是你的族长,你怎么听不懂人说话呢?”
说完杜一珍把顾长安扯到哑巴身前,催促道:“赶紧好好看着你家哑巴,这世道太乱,说不定哪天就让人给拐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谢谢!”顾长安对杜一珍笑了笑,半蹲在地上帮哑巴整理衣服。
突然,顾长安手上的动作一僵,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将目光移到哑巴脸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哑巴的眼皮动了动,一双清明的淡蓝色眸子对上了顾长安的视线。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顾长安在脑海里搜寻着,只觉得眼前这双眼睛像极了几天前被他们打死的老虎,冰冷、狠厉,带着傲视一切的霸道。
只一眼顾长安就知道,他的哑巴走了,并且终此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串陌生而又冰冷的语言从地上人的嘴里吐出来,顾长安听出来了,他说的是杞国话。
问完等了片刻,见顾长安只笑不语,地上人渐渐失了耐心。
看清顾长安身上穿的衣服后,他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改用大禹话重复问:
“你是谁?”
你是谁?顾长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三个字还是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猛地扎在了他的胸口上。
疼,真疼啊!顾长安心脏疼得缩成一团,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
“乌蒙族长,久闻大名!我是顾长安,小安村的采药人!”顾长安语气平静地回道,仿佛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但乌蒙的心跳却乱了半拍。这对从小就善于掌控一切的乌蒙来说感觉并不好,每一个新奇的体验都伴随着失控的出现,而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因此,对乌蒙尔博来说,和顾长安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他甚至把顾长安划入了拒绝交往的行列。
所以在听完顾长安的自我介绍后,乌蒙尔博冷漠地移开视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族长!”见自家族长终于醒了过来,几次被杜一珍拦回去的阿托再也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猛地扑到乌蒙尔博身前,一张黑脸又是笑又是哭,比戏台上的小丑还要滑稽。
本来心情不好的顾长安一见到阿托的脸瞬间笑了起来,直笑到眼角飙泪才堪堪停住。
“笑,就知道傻笑,汉子都让你笑跑了!”一边是催人泪下的主仆相认,一边是呵呵傻笑的友人,杜一珍扶了扶额,轻声斥道。
顾长安收起笑容,理了理衣服,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不过是梦一场,算下来我也没损失什么,何必徒增烦恼?”
说完顾长安看向杜一珍,语气认真道:“顾某在此谢过杜兄!”
杜一珍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回道:“免了,看这情形你以后也没机会麻烦我了。”
顾长安笑笑,刚要说话就见牛叔和老村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长安!”
见到顾长安牛叔急忙问道:“大壮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