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知道宫女不敢欺君,宋清莹果真去了瑶华宫,皇帝都不会轻易过来。
“臣媳听说父皇免了淑妃的责罚。淑妃有罪当罚,不过父皇开了恩典,免去她的处罚不是不可以。臣媳今日特意来瑶华宫看看,是想着淑妃伺候父皇,宫殿里定不能有冲撞之物。父皇还吃着药,可别伤了龙体才是。”
淑妃惊讶地看着宋清莹,她明明是胡说,可胡说得天衣无缝,让人挑不出错来。
不像她,必须有人帮着圆谎才行!
皇帝显然是相信了宋清莹的话,欣慰地笑了笑。
“太子妃果然孝顺,只是为何瑶华宫的人过来禀报,说是太子妃折辱淑妃?”
“回禀父皇,臣媳想来看看,可淑妃将臣媳拒之门外。臣媳担忧父皇身体,便闯进来了。臣媳原想着,淑妃是长辈,臣媳不该同她计较。可淑妃实在不知礼仪尊卑,臣媳冲动之下,便给了她一巴掌!”
说话是讲究艺术的,在皇帝看来,宋清莹是着实忍受不了淑妃的蛮横无理,才动手教训。
淑妃不怎么知礼,皇帝心里有数。因此,宋清莹说出这番话,皇帝半分怀疑都没有。
她可以不告诉自己,她打了淑妃。但宋清莹还是说出来,倒有几分皇后的坦荡。
想到这里,皇帝对宋清莹的看法又好上三分。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谎言,需得带着三分真话,看起来才会更加真实。
“皇上!”淑妃不甘心自己被人冤枉,但她无话反驳,一味地拉着皇帝撒娇。
皇帝喜爱淑妃,只是喜爱她进献的仙丹。对淑妃这个人,皇帝越发厌烦。
若不是她在床上,还有那么些功夫,皇帝都懒得搭理她。
“够了,整日风风雨雨,小题大做的!你为何不让太子妃进来?太子妃品阶比你高,来瑶华宫,是你蓬荜生辉!”皇帝严肃地说。
“父皇,那束花臣媳从来不曾见过。”
宋清莹的一番话,挑动了碧荷的神经。
“朕瞧着也新鲜,不像是大萧之物。”皇帝也曾被罂粟花吸引,后来时间长了,便也没有再特意留意。
“母后辛苦,而她就喜欢一些花花草草。不知淑妃可否割爱,让本宫借花献佛?”宋清莹在皇帝面前直接讨要起来。
淑妃不想给,可看见皇帝对宋清莹一脸赞同的样子,她又不敢不给。
“你若喜欢,自己拿去就是!你太子妃想要的东西,我区区妃嫔,敢不给吗?”
说起来,淑妃做事不够大气。要给就给,不给就算了。偏偏给了却说不出好话来,哪怕是送了人情,也讨不着好!
听到淑妃阴阳怪气的语气,皇帝也很不开心。
“朕与你一起去看你母后吧!”说着,竟是要离开瑶华宫去往景怡宫。
淑妃好不委屈,自己损失了一束花,还被皇帝厌弃!
皇帝却不管那么多,刚吃了仙丹,他对仙丹的需求感大大降低。
宋清莹去了景怡宫,趁皇帝不备,瞧瞧将罂粟花的作用说与慕容婉听。
慕容婉大惊失色,终于明白皇帝近日来的异常是因为什么。和宋清莹沟通之后,决定心照不宣,且待来日再说。
宋清莹进宫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不愿在宫里久待,于是告辞离开。
“快!抓住她!”
一群人喊着,一个女人狼狈地在外面跑。
女人穿的很简陋,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宋清莹听见动静,命人挺轿察看。
“娘娘,那人好像宋昭仪?”
水佩对宋清莹说,她远远眺望,看清楚逃跑女人的脸,和宋瑶长得很相似。
宋清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水佩口中的宋昭仪是谁。
“将人救过来!”
宋瑶没死,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哪怕那人不是宋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后面追人的大汉一个个凶神恶煞,都是面由心生。那些个大汉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人。
即使是,说清楚了,再做决断也不迟。
月梓飞檐走壁,使用轻功,将宋瑶从那些人手中救了过来。
“你是谁,别多管闲事!”领头的大汉与手下对视一眼,然后对月梓说。
“这位姑娘是谁,值得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追。莫不是犯了什么事?”月梓问道。
“是是是,她犯了大错。姑娘,你就别掺和了,把她交给我们,可好?”领头大汉对月梓说。
“犯了什么事?”不同于大汉们猜测的好哄骗,月梓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姑娘,你管这么多事儿干吗?”队伍里的老二不满意了,问道。
“若你们不说,人我可就带走了!”月梓睨了大汉一眼,说道。
“小姑娘,你不是诚心跟我们作对吗?”大汉们散开,准备包抄月梓。
月梓一瞧,就知道这些人的打算。鬼鬼祟祟,逃避她的问题,八成有鬼。月梓施展内力,将宋瑶带走,直接去了太子府。
不远处,宋清莹一直观察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见月梓离开,她点点头,然后吩咐水佩回府。
“宋瑶,宋昭仪?”宋清莹看着地牢里的人,说道。
宋瑶一颗心沉下去,她以为她遇到善心人,没想到只是脱离虎口,又到狼穴!
“我以为你逃走,是去过好日子。怎么如此狼狈,让我都差点儿不敢认了!”宋清莹对宋瑶说。
她的话帮宋瑶回忆了这段时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恨得咬牙切齿。
晋王,他怎么敢?
起初,宋瑶真的以为那位公公背叛了晋王,一直等待着晋王来人解救她。
可是一直,一直都没有任何来解救她的迹象,她就像被人遗忘似的,被遗弃在一旁。
宋瑶很晋王,恨他办事不利!
可前两天,太监在玩弄她的时候,她不支晕倒。迷迷糊糊,却听到了真相。
什么晋王办事不利?他是办事太利了!
太监都是他的人,晋王是故意的!枉她和晋王合作一场,给了晋王不少便利。可到头来,晋王怎么对她的?
先是见死不救,她威胁过后。表面上答应将她救出来,实际上却将她扔给太监,让她生不如死。
宋清莹恨,实在是太狠了!
她撑起最后一口气,从晋王安置太监的地方逃出来。
她没有想到,就在她快要失败的时候,竟然是宋清莹救了她!
在那个腌臜的地方,宋瑶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偶尔才得以闲暇,去想想曾经过往。
宋瑶发现,其实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厌恶宋清莹。
她只是嫉妒宋清莹,嫉妒宋清莹是嫡女,有着她没有的待遇。然后,她一朝得势,就像把宋清莹踩入泥地。同时,未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娘亲和宋玉莹。
久而久之,对宋清莹的针对成为她的执念。
然而,宋清莹真正对她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其实并没有,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好几次受到打击,不是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她心里分量颇重的娘亲与宋玉莹拖累她!
“我也没有想到。”宋瑶平静地回答。“我信错了人,做错了事,落得如今下场,也不奇怪!”
“信错了人?”宋清莹好奇。
她救出宋瑶的目的当然不是好心发作,她敢肯定,和宋瑶联手的人必然是她和萧天湛的敌人。
若是能从宋瑶口里知道什么,那是再好不过的!
“晋王!你不用和我绕弯子,我知道你想试探出什么。和我合作的人是晋王,成王,不过是他们立出来的靶子。皇后被贴身婢女背叛,露出重大马脚。贴身婢女碧桃,也是晋王拉拢的。”
宋清莹仔细观察着宋瑶的神色,或许是因为宋瑶回答得太干脆,反而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
“你不用怀疑我的话,你顺着我说的仔细去查,一切很容易得到验证。我帮晋王做了不少事,也留了一手。我和他许多书信往来,都在忠武侯府。”
那时候,林氏还是忠武侯夫人。宋瑶时常派太监出宫,给家人递信。
她和成王交流的书信,被很隐蔽的放入其中。
“我知道了,宋昭仪已经死了,接下来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宋清莹问道。
宋瑶太配合,将她想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倒是让宋清莹没有理由对她下手。
只要宋瑶不是太过分,留宋瑶一条性命,对她来说也无妨。左右宋瑶没有真正伤害到她,伤害到她在乎的人。
“青灯古佛吧!我想去庵堂。”宋瑶想了想,对宋清莹说:“在宫里,一半的妃子都会念经求佛,可谁都不是真心。我也是。可现在,我却真的想好好静下来心,陪伴佛祖。”
“这样,也好。”宋清莹点点头,看得出来,宋瑶是真的有悔悟。
可宫里的女人,是最擅长演戏的。她不敢轻信了宋瑶,“你不介意我找人陪着你吧?如此,对你也是安全的保障!”
“我不介意。”宋瑶摇摇头。
她说的,皆是肺腑之言。有人陪无人陪,在她眼里都一样。她,天地,佛祖。她的心中只有这三样。
当然,不说她是忘我升华,淡然俗世。她只是对其他看淡了,唯独对晋王的仇恨,依然还留着!
“宋夫人说的,你们可听见?”宋清莹朗声问。
“奴婢明日就去寻找合适的庵堂。”水佩回应道。
宋清莹点点头,“今日再委屈你一晚,先在地牢好好休息。你只管放心,地牢虽然简陋,但安全是不容置疑的!”
宋瑶哪儿还有心思管条件简陋与否?人间炼狱她都待过,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萧天湛现在不仅每日要去上朝,下朝后还得去御书房批折子,很晚才回来。
“莹莹,今天团子乖不乖?”萧天湛问道。
“他只有对你才不乖!”将萧廷奕和萧天湛联想到一起,宋清莹就觉得想笑。
萧天湛脸色瞬间黑了,暗恨自己问了个错误的问题。
“我命张三特意做了些附和你口味的膳食,来,尝尝味道怎么样?”宋清莹担心萧天湛真的炸毛了,连忙安抚道。
感受到宋清莹的关心,萧天湛这次脸色好起来。
“味道不错。”他尝了口,夸赞道。
张三手艺在厨房里只能算中等,可是他懂感恩,每次都是用心在做饭菜。人吃起来,感觉自然不一样了!
“好,有赏!”宋清莹笑道,让水佩给张三赏了银子下去。
上次借机抓人,她罚了张三的俸禄。后来虽有补偿,可因为看好张三,所以总是逮着机会,就给出恩赐。
“你对张三似乎格外好。”萧天湛也注意到了,说道。
“当然要对感恩的人好,难不成,我还要去赏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人么?”宋清莹说道。
钱财金银,她不缺。但她不愿意,给不忠的人,一分一毫!
“我今日遇到宋瑶了。”
吃完饭,宋清莹对萧天湛说。
萧天湛神经瞬间紧绷,对他来说,宋瑶可不是什么好词。
“她没怎么样你吧?”
宋瑶和宋清莹水火不容,哪怕知道宋清莹身边守卫重重,萧天湛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现在很落魄。”宋清莹回答说:“她从前,和晋王合作过。可是晋王卸磨杀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直接问她。还是需要查一查,才可以放心。”
宋瑶显然对晋王卸磨杀驴之后的举动恨之入骨,不愉快的回忆,宋瑶不愿意想,更不可能会提及。
宋清莹没有傻到去揭人伤疤,让宋瑶平白恨到她的头上!
“她现在人呢?”萧天湛问道。
“在地牢。”宋清莹脸色有些不自然,担心地看着萧天湛。
果如她所料,萧天湛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怎么会知道地牢,你去地牢做什么?”
“你凶什么凶?我听说的!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让我去?”宋清莹凶巴巴地说。
“你知道的,地牢阴森,怎么是你该接触的?也不怕受了惊吓!”萧天湛语气责怪,眼神却是心疼。
宋清莹值得一切最好的,而阴森破旧的地牢,她怎么能接触呢?
所有阴暗的一面,宋清莹都不要见到才好。他希望,在他的羽翼之下,宋清莹能好好的,开心的活着!
“有什么?能比我实验室危险?”宋清莹满是不在意地说。
实验室那是稍不注意,就能泄露毒气。说不准就得玩完儿。若不是宋清莹现在是小号万毒不侵,萧天湛绝不会放任她进实验室。
“爱妃还很自豪?”萧天湛不满地看着宋清莹。
“自豪怎么样,你还想家暴我啊?”宋清莹毫不示弱。
萧天湛拿宋清莹没办法,他慢慢靠近宋清莹,或许,只有在床上好好收拾她,才能让她稍微收敛一点。
“混蛋,你滚开!”宋清莹想把萧天湛推开。
可病好之后的萧天湛非常主动锻炼,力气之大,也不是女人能够比拟的。
任宋清莹拳打脚踢,萧天湛岿然不动。
“我不行了……你放过我。”再一次,萧天湛想要鼓掌的时候,宋清莹求饶道。
“那爱妃今日错了没有?”萧天湛逼问道。
“错了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宋清莹迅速认错。
“那以后还去不去地牢。”萧天湛可没轻易放过她,平时她恃宠而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好好管管,可不行!
“不去了!”
“嗯,爱妃,乖,咱们再来一次。”得到满意的答案,可萧天湛没说不继续鼓掌。
宋清莹脸色瞬间变了,“萧天湛,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王八蛋!你身体不是不行吗?”
萧天湛多年没有锻炼,即使毒解了,他身体还是比较瘦弱。力气不如普通男人。
“不行?”萧天湛简直要被宋清莹气笑了,“今日,孤便让爱妃来体验一下,孤行不行!”
可怜宋清莹,嘴作孽过多。整晚都没消停下来,萧天湛让宋清莹深刻意识到,他到底行不行!
破晓时分,萧天湛才结束了他的征伐。
宋清莹无话可说,她已经累到脱力。此时只恨平生骂人太少,基本都绕着弯。否则,现在就该有足够的话对付萧天湛了!
“王八蛋。”宋清莹在梦中嘟囔道。
萧天湛听了,哭笑不得。
他也是憋得久了,此前,他的身体是不够壮实。可宋清莹怀孕十个月,他是吃素的吗?
不,他似乎还真是“吃素”。
然而,他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康健的身体。所以,那十个月,身体强健不少。
“三日不见,非吴下阿蒙。爱妃疏忽了!”萧天湛笑道,然后穿衣戴冠。
他还得去上朝。虽然整晚没睡,可他精神奕奕,神清气爽。
“早上不必叫王妃起来,也不许人来打扰。”萧天湛对水佩说。
听了大半夜的春宫,水佩脸红得不行,“是。”
萧天湛吻了吻宋清莹的额头,这才转身出去。
皇帝不只是怎么了?明明昨晚上休息得不错,却觉得困乏。早朝上,打了好几个哈欠。比萧天湛这个没睡觉的,更胜三分。
“父皇不可太过操劳,您龙体要紧。”
今日,是大朝会。成王瞧见,连忙表忠心。
“朕心里有数。”皇帝看了眼成王,神色平静,让人瞧不出他的喜怒。
“父皇洪福齐天,一定会寿比南山的!”安王出来凑热闹。
几个新封的亲王中,属他表现欲最强。
皇帝听了这话,露出一个笑容。
这才是了!要关心他,私下关心不迟。众目睽睽之下,成王说出那番话来,岂不是暗示他身体不行?
帝王心思难测,生了病,就更加变化莫测。
“晋王,你原配病逝也有些日子。你虽重情,但皇家子嗣不可轻忽,是时候选个晋王妃了。”
今日,莫名其妙的。皇帝将视线放在晋王身上。
晋王都有些诧异,他看了皇帝一眼,决定安静如鸡。
他这个父皇的想法,他是摸不透的。前手才扶持着他,后脚就能将他放弃,狠狠斥责。
“单凭父皇做主。”
皇帝问话,也不能不答,最终,晋王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即使是如此小心,在皇帝这里,也没有落下个好。
“但凭朕做主?你都多大了,还没有自己的主见?真的是太让朕失望了!”
他本来是想提携晋王一二,毕竟晋王被他打压得差不多了。
然而,看见如此谨小慎微的晋王,皇帝又不满意。处处考量,才有答案,没有一点儿真心!
“儿臣知错!”晋王叫苦不迭,他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也只能自认倒霉。
“皇上,晋王他虽没有正妃,却又侧妃。这,侧妃扶正,也不是不可以。”与纳兰浩交好的一位大臣说。
纳兰容嫣若是成为晋王正妃,纳兰浩水涨船高。到时候,他们也能沾点好处。
纳兰浩脸色红润,现在对这个提议很高兴。
“扶正?凭何扶正?”皇帝却不想,他需要新的势力,来打破朝堂不时三五成群结队的格局。
想到纳兰容嫣或许会扶正,晋王也不愿意。
他不喜欢纳兰容嫣,即使纳兰家有利用的价值,纳兰容嫣在他这里,也不配扶正!
“晋王,你说呢?”
看大臣没有回答,皇帝将目光投射到晋王身上。
“儿臣……儿臣以为不妥。”晋王说道,语气逐渐坚定,“妾就是妾,扶正未必有妻的品性德行见识。”
纳兰浩听到晋王的话,不由皱眉。
“敢问晋王,是觉得王府侧室都有不妥。既然如此,那何必让他们进晋王府?”
“有不妥,却不是大不妥。正因不妥,所以是妾。”晋王回应道。
如同纳兰容嫣这种三五句就能被人勾搭上的笨蛋,怎么可能做他的王妃呢?
纳兰浩气得脸都绿了,苦于皇帝在,他不好直接提起纳兰容嫣。
“不知晋王兄想找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安王问道,最后四个字讽刺意味十足。
“比起本王,安王弟该是时候娶妻了。本王要找什么人,安王弟不用关心。安王弟只需想好,自己要找什么人!”晋王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安王也在说亲,他母妃为他筹谋。
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到现在,他一个都没能看上!
故而,晋王如此嘲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