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幽下颌微顿,绷紧的唇线启开,看着凌烈苍老面容上遮掩不住的焦急,心中无奈一叹,她又有什么法子?
若是数十年前她倒还能与元婴修士一拼之力,如今能保住凌家的人安稳离去已然是大幸。况且……就算此地发生意外又与她何干,莫要说她冷血无情,早已离开凡俗界一百多年,她早就与这个世界再无交集,在自知不敌、并且与她干系不大的情况下,还故作逞强,鸡蛋碰石头,那便当真是傻子了。
华幽的漠然不语,显然让这个老人越发急切,张口正待说话之时,突然间远处一阵轻微的灵气波动骤然而来,华幽原本无奈的面色骤然一变,身形咻然一转,冰光闪耀之下,眨眼间便消失在广场之中。凌烈脱口而出的话语还未曾出口,蓦然一怔,只听得巳午咆哮低吼一声,四爪刨地瞬间间便化作一道艳红霞光,飞速追了过去。
坊市漆黑寂静一派,华幽身形咻然在空中划过,飞速间落在空无一人的街市之上。袖袍翻飞。冷风猎猎,漆黑一派的寂静中整个街市越发冷寂空荡。
她灵识四散而出,极快搜寻着方才一闪而过的灵气波动。但此时四下寂静一派,一丝动静也无。眉间蓦然紧皱,心中思索翻搅,却在这时,突然间空中一道厉光骤然一个翻卷,噗嗤朝着她破空袭击而至。
华幽脸色急然一变,袖袍急速翻卷间,数以万计的冰刃密密麻麻破空而出,极快迎击而上。身形在空中一转,却突然听得身后一阵空气的撕裂声骤然响起,一股苍茫森寒到极致的危急瞬间破空而至。
华幽脸色一变,正待催动功法急速闪避,兜头一片沉重威压笼罩而来,身体一转,下一刻她脸色蓦然一白。不知为她,她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被空气间无所不在却诡秘的力道压制,竟是在困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凌厉的攻击瞬息而至,华幽急急催发灵力突破却是丝毫不能。见得攻击临近,心中更是一阵发寒,面色凌然不已。正待承受攻击之时,突然间一道愤怒的咆哮声骤然在半空中响起,下一刻一团璀璨的银色光华在空中飞扑而至,轰然在她身前与那虚无不知名力道骤然相撞。
火光四溅、轰然噼啪作响的半空之中,一道颇为诧异的轻‘咦’声轻然响起。下一刻华幽周身一松,只见得巳午通体火红像个璀璨火球一般凶狠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空气中却响起一道冷哼,一道白光凭空犹如一片屏障般砰然将巳午拦截,沉凝苍然的威压骤然笼罩而下,巳午浑身蓦然一软,竟是愣呆呆的被束缚在一片白光之中,再也动弹不得。
华幽脸色微变,天弥剑正待祭出,突然间肩头被人一拍,温然声线舒缓悠然在身后淡淡响起,喜怒不分:“你不是在门中修养?难不成这凡俗界风水这么不错,竟让你抛弃了灵山界到这里来?”
华幽错愕的睁大双眸,周身笼罩的威压倾散一空,急急转过头来,一身素色宽袖长袍的男子立在半空,玉然优雅的面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之色,眼眸微弯、唇角更是勾起,却无端端让她觉得一股冷意蔓延。
所有的急迫紧张还有之前无数担忧全部消散一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心绪猛地绷紧,双眼微缩深然定定看向寞洵,几乎忍不住喝问,难不成真的在她身上下了禁制,这才她前脚刚来,这人便随之出现?
这般一想,她是真的很想不顾百年养成仪态翻个白眼,但忍了又忍正待问出口时,寞洵按落身形负手走来,淡然的弹了弹袖口启唇道:“我没那么无聊,想要知道你行踪何须用那种法子。”话音一顿,眸色眯起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话音道:“本尊不过是有事在身,竟是不知你也兜头撞到了这里来!”
有事在身?
华幽眉间微皱,随即讶然出声:“这里和你有关?”
寞洵忍不住呲笑一声,修长食指伸出狠狠戳了她额头一下,表情淡定微笑:“什么叫与我有关?该说想要大闹此地的人与本尊有关!”
微冷的指尖戳在额头上,让她颇有些窘然的后退一步,听得他的话皱眉追问道:“什么意思,还有京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似乎察觉到这是元婴修士阴谋,京城到底有什么,竟是劳动元婴修士耗费精力在此蹲守布阵?”
“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回答哪一个?”
“全部!”华幽抿紧了唇线毫不客气回答,想到今日见到的颜伦乐,只觉得越发头疼。
寞洵眸色微闪,朝着她微微示意往一旁空荡荡的茶楼走去,华幽跟了几步,随后脚下一顿。寞洵疑惑转过头,只见华幽无奈指着仍旧被困在光幕里可怜巴巴瞪着她的巳午:“劳烦你把我这灵兽解脱出来如何?”
“不如何。”寞洵笑眯眯回答,转身继续朝茶楼走去,声音悠长传来:“这小东西这般不堪用,不过被我一击就困住,让它在里面反省一阵!”
华幽唇角抽搐,听到巳午咕噜咕噜的愤怒声,一双漆黑兽瞳满是火苗噗嗤燃起,被寞洵轻轻一瞥,所有怒火在瞬间消散一空,嗷呜一声,见华幽也无可奈何,彻底绝望的闭眼,不忍再看自己如此落魄的场景,心头暗自咕噜的低骂着。
华幽面上一派僵硬,结丹期和元婴期之间的鸿沟如此分明,巳午若是能打赢他倒是奇怪了。况且……华幽一边往里走,一边腹诽,这可是她的灵兽,跟了她一百多年,自己都舍不得惩罚,他哪来的理直气壮让巳午反省?
这人好生的不要脸!
华幽默默咽下这句话,踏入房中便嗅到一阵酒香四溢,带着浓郁的灵气和清冽的花香,眼眸微然一亮。见得寞洵舒然坐在玉案之后,宽袍下的修长手指推出一杯灵酒,朝她微微示意。
深吸口气,华幽坐了下去,端起酒杯抿了口,甘甜清冽的酒液沁入口中,而后化作一丝精纯的灵气汇入经脉。华幽心中暗赞,随后想到坊市广场的上百具尸体和眼下京城混乱的局面,轻咳一声到底是询问道:“还请前辈解惑!”
寞洵享受般的品尝了一口灵酒,再次将两个杯盏注满酒液,这才轻声问道:“上次青龙殿宇开启,你可曾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难道和青龙殿宇有关?
华幽眉头皱紧,沉然摇头:“并无,还请前辈直言。”当时她因为兽潮之事中途返回,而后重伤闭关,待得出关所有事情已经完毕,至于青龙殿宇发生之事,更是无从知晓。
寞洵仿佛并未察觉到外面此时紧迫的气氛,眉眼温润含笑,缓缓答道:“虽说我也未曾进去,但却对其中之事知道稍许。当年青龙殿宇开启,吸引了正邪两道许多人进入,倒是在里面正邪两道起了不小的争执。而其中一件东西更是引起了数位元婴修士争夺,但到头来却因几人争抢得两败俱伤之时,被人虎口夺食。”说道这儿,他话音一顿,抿了一口晶莹的酒液,唇瓣被酒液沾染,一派潋滟绯红之态。
华幽满心注意力都在他话音之中,丝毫未曾看到这番模样,听得话语眼中愕然一怔,眼中惊讶与恍然思索,沉声道:“你是说抢走东西之人就是此时在京城那元婴修士。”
寞洵递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华幽有了答案,心头越发急切,连声询问:“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既然寞洵特地点出了那件东西和青龙殿宇,想必两者之间定然有所联系。这般一想,目光更是灼灼看向寞洵。却未曾发现,自从此人出现之后,她面上的沉静与担忧仿佛突然间消散一空,就连表情好似也抛却了往常的清冷,变得生动起来。
寞洵唇角勾起,淡淡吐出两个字:“灵髓!”
华幽愕然一瞬,面上所有情绪消散一空,想到灵髓此物,越发眉间紧蹙,颇有些不知所以道:“灵髓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当年巳午可还在她面前吞过一次灵髓,当时可让她心疼不已。但那团白虎灵髓如此珍贵之物,竟然没让巳午突破等阶界限,再后来巳午变成小宠物后,华幽无数次腹诽过,难不成灵髓在它身上失去了效用?
寞洵唇角露出一丝冷嘲:“灵髓……你可知京城是何处?”
华幽皱眉:“什么意思?”
寞洵悠悠品了口酒,笑眯眯回答道:“从龙之地,这地下可有龙脉延绵。”
仿佛一条看不清的线条将所有线索串联,华幽思索间面上登时露出悚然之色,怔忪半响这才沉声肯定回答:“他想利用地下龙脉布下法阵,而后在阵法帮助下服用灵髓!”龙脉与青龙灵髓同出一脉,用以阵法炼化灵脉后,自然能增加效用,但若是当真让他得逞,整个京城恐怕眨眼间便会化成一片死地,而城中之人更是难逃一死!
“没错!”递给华幽一个赞赏的目光,寞洵宽袍划过,缓缓说道:“今日你破坏那阵法便是他布下法阵之一,不仅如此,他可还将灵山界几个有真龙之气的皇族抓来,准备到时斩杀炼化精血魂魄助他炼化,若当真让他得逞,恐怕当真会让他如愿的修为进阶!”
华幽脸色沉下,心中一派翻滚停停,未曾料到竟是这么回事。京城的龙脉算不上上品,在灵山界那两个传承千年皇族京城龙脉品质更好。但很显然,若是他在灵山界弄出这等事情,恐怕早就被修仙界各大派知晓,几位元婴大修自然是不会让他得逞。
凡俗界不同!
这里灵气稀薄,高阶修士几乎是不愿踏足这里半步,灵山界与凡俗界阵法相隔,就算此事发生也有极大可能灵山界丝毫不知。而却未曾料到林念渔来凡俗界历练,无意间搅进此事让她到了这里,恐怕就算这座国际化大城当真化作一片死地,修仙界也无人知晓。
这般一想,她猛地抬头,紧紧看向寞洵:“你怎么知道的?”
寞洵无奈一叹:“机缘巧合罢了。”话音一转:“原本我还颇有些为难,你来了倒是让我轻松些许。”
华幽心头一跳,直觉不好,端起酒盏将酒水咽下,对上寞洵湛湛含笑的目光,干巴巴询问:“什么意思!”
“没办法,虽说我不想管此事,但我要办的事却与那元婴修士有关,但那元婴修士功法颇为诡异,并且……在他身上似乎附着了一个修士元婴,两厢加起来还得防备着阵法,我自然是有所忌惮,如今你来了那阵法之事便交予你。”说着朝她眨眼一笑,声音轻缓犹如涓涓清流,仿佛与她说的并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闲庭散步一般的朝花夕拾。
华幽嘴角抽搐,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出口相讥道:“前辈真是好打算,不过抱歉,晚辈如今身受重伤恐怕不能动手……”
话音还未曾说完,寞洵便打断她的话,笑得人畜无害,眼中舒然:“好了,别和我绕话。你那灵兽虽说傻的可以,但斗法却是不错。况且……”他再次品了口灵酒,神秘般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长道:“你那青梅竹马恐怕也舍不得朝你动手,你安全得很。”
华幽所有话彻底被呛在喉中,再也忍不住面色涨红咳嗽几声:“你……”
“就如此说定,今日你破坏了他阵法,待得阵法修补完全,至少得再过半个月才动手,到时异变大起,我自会通知你。”说话间寞洵腾身而起,一身古汉长袍宽袖,端的是如玉飘然。说话间指尖一弹,一只玉瓶咻然落在华幽手中:“这几枚丹药对你修养有益,莫要忘了吃。”
华幽一怔,眨眼间这人已经瞬移般走到门外,握在手中冰凉的玉瓶只觉得颇有几分勒手,华幽怔忪片刻,口中挤出两个字:“寞洵!”
门外的身影一顿,男子挑眉回头。华幽到了口中的话咽下,想到他方才所说之事,恐怕当真危险,若非如此想必也不会来找她,沉吟半响到底是说道:“一切小心!”
寞洵面上笑容依旧,眉眼却缓和下来,微然颔首:“知道!”话音落下,而后消失在门外。华幽握着玉瓶僵立在原地,几息后果外间巳午解脱的愤怒咆哮声蓦然传来,火红霞光飞快跃入,巳午气得眼中都有火苗在闪动,爪子狠狠在地面刨出一个坑,浑身火红毛发乍起、凶巴巴的瞪着她:“你不帮我、你不帮我,你居然不帮我!”
华幽所有复杂难言情绪都在这几声抱怨委屈中消失殆尽,无奈一叹提起酒瓶给自己添了一杯灵酒:“我怎么帮你?”
巳午暴跳如雷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珠瞪得老大,张口一阵咕噜愤怒低吼后,才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华幽一眼,清脆稚嫩的声音却带着老气横秋之感:“罢了,等你能对付他还不知道几百年以后,还不如等小爷突破了九阶。等劳资突破了九阶,定要他好看!”
听见巳午恶狠狠地赌咒发誓,华幽艰难的忍着唇角笑意,认真点头,将杯中剩余灵酒一饮而尽,收好玉瓶,恢复了往常模样,抬眸起身道:“走吧,咱们离开这会儿,恐怕他们等急了!”
一如她所料,一人一兽方一出现在广场,属于几人顿时大松了口气,凌风惨白着小脸苦哈哈的给她行礼:“老祖宗,这……这到底怎么办啊”
舒虞与青年却是脸色沉重走上前来,两人脸色颇为难看,沉声道:“无一幸免,我查看了一番,坊市所有人都没能逃过!”
华幽点头颔首,虽说已经被牵扯进这趟浑水,并且还被寞洵坑了进去,但不知为何她心中的沉然比起之前进入坊市之时,却是松懈不少,扫了一眼广场上百具尸体,这等血肉模糊的难堪场面恐怕会让这些习惯了和平的普通人噩梦连连。
“既然已经发生这种事,自然是瞒不过的,你们往上面报吧。”顿了顿移开目光看向凌烈:“本座要在你家住上一段时日,莫要让人来打搅我!”
几人晦暗得堪称难看的脸色猛地一变,眼中亮光乍现,舒虞震惊又惊喜道:“你!”
凌烈几人更是惊喜连连:“姨奶奶您……”
华幽打断几人的话,并未解释只是说道:“听我吩咐就是,其余别多管。”顿了顿再次吩咐道:“别让人打搅我,不管是谁!”
别墅二楼密室之中,一阵痛苦的闷哼延绵不断的传递而出。漆黑森然的密室内,一黑袍男子脸色惨白的蜷缩在地上。通身被黑气絮绕、丝丝血痕从皮肤渗出,周身黑气仿佛带着生机一般在他体内窜入。丹田灵气翻搅,金丹晦涩灰白。突然间通体黑光骤然大作,男子面上带着忍耐的狰狞,青筋毕露,痛苦得忍不住嘶吼大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