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横向劈斩,铁塔般的身子竟是被从腰部劈成两截,上半身栽落至地,而下半身竟然还附在马上随之奔跑,冲入了犬戎的队伍当中。
王志瞪圆了虎目,硬是惊骇的生生将流出来的泪给憋了回去,眼前就只有从他跟前飘过的齐腰断面,血粼粼的露着白骨、大肠……
他抖了抖身子,忙上前护住了宋御的尸体,一颗心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在战场上见过无数个死人,但是如此残暴的,还真是不曾遇过。
他抹了抹眼睛,偷偷的看向那如煞星将领,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男人,忍不住的抖了抖,拼命的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他?
应该没有吧?
王志不确定的想要收回视线,却正好看到粗壮汉子那死不瞑目的铜铃双眸,想必是不明白明明自己占据优势,怎地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死了呢。
单子晋眸中一片血红,雾蒙蒙的好像什么都看不清,却又好像看的十分清明,眼前闪过的全都是岑西西。她哭她笑她耍赖,她怒她嗔她撒娇。
他明明说过发过誓,要护着她守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曾经他也有这份自信,以为普天之下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到了最后,却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护着她。
他愚蠢受埋伏,她去救他为了他开始杀人,甚至于折磨死了所谓的男主黎祺。
他生气冷漠,她一次一次的讨好他,给他顺毛,只要他稍微有个好脸色,她便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高兴。
偏偏,他竟然还愚蠢的因为不过一场荒唐的梦境,和她冷战与她置气,怀疑她心中并没有他多少的位置。
却原来最可笑的那个是他。
从头到尾,又愚蠢又可笑,自以为是的自负,却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即便他曾经厌恶他的身份,厌弃这个世界,即便这不过是个虚拟的,被人所臆想的存在。
可这里面的人,汲汲营营却各自过着不同的人生,体验着自己的悲欢喜乐以及无助。
是的,这一刻单子晋觉得无助。
哪怕岑西西说她在望京等着他,她依然觉得无助。就凭他的身份,他的胡作非为,他的风评,即便回到了望京,成王许灏这个视女如命的男人,愿意将女儿给他。
成王府,成王府……
单子晋定了定心神,眼眸从迷茫重回冷寂残暴,既然他不愿意,那么他就抢他就逼迫。权势对他来说不重要,可在这个世界,却是极其管用的东西。
他勾了勾唇角,将落在上面的一点猩红舔去,阴森的双眸更添妖艳。
这批人被他冲的七零八落,大部分的死状都极其的扭曲残暴,双目暴睁着却是再也无法的闭上。若是别个早就吓得丧失了战意,可偏偏犬戎人身体里有越激越奋勇的因子,竟是全都不要命的往上冲。
“杀了他,杀了他。”所有人都在爆喝。
傅博文却是再也不想管了,他僵着身子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漏,好一会儿方才闭了闭双眸,她这是又一次死在了他的面前了?
虽然并非是他亲手所为,可到底也是因他而起。他动了动冰凉的嘴唇,忽然很想知道,她若是重新活在别的身体当中,再看到自己的时候会如何相对。
这一次见面,她眉目如刀只因为他差点杀了单子晋。自始至终,他竟是从么有见到过她一个笑模样。
她笑起来真的很漂亮。
傅博文跳下马来,就直直的朝着宋御的尸身所在之处走去,只尚未走近,便听到了一声爆炸声响。于混战之中,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犬戎人死伤一片,而单子晋则是被气波冲的倒退好几步。
所有人的动作,便都好像静止停下了一般,只除了黎五的怒吼声。
他一鞭子抽向成瑾瑜,骂道:“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成瑾瑜不置可否的挑眉道:“我自然是想要救人。”
娘的,敢不敢要点脸,说这话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黎五咬牙切齿的冷笑了两声,若不是顾着两国皆有人在,他早就弄死这个臭不要脸的货了。
看到成瑾瑜的脸,黎五觉得自己在未来四五天之内心情都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影响食欲,嗯,皮肤变差睡眠不好,黎五深深的决定了,他要把成瑾瑜当成阶级敌人来看到。
以后见一次打一次,猪头脸应该比较适合他。
黎五继续催马上前,皮笑肉不笑的哼哼连声,遥遥的对傅博文说道:“深更半夜,傅王爷怎地如此大的阵仗?”
傅博文往宋御尸体那边看了一眼,再次闭了闭双眸,倒退两步重新上了马车。
今夜他们已经吃了太多亏,面对燕郑两国重新集结的人,此时唯有后退,才能保住这所剩不多的人,他抿唇冷冷的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便对着身旁的人做了个手势。
此时此刻只能撤退。
这些有血有肉怒气冲天的犬戎人,虽然恨不得置单子晋于死地,可偏偏他们骨子里又极服从命令,到最后只能恨恨的离开。
黎五笑的嘚瑟无比,“傅王爷慢走啊,改天咱们再切磋切磋。”
他们带的接应的人也不多,因此此时并不是交手的时候,看到傅博文话都不说一句便跑了,黎五觉得他们一定是被自己的王霸之气吓跑的。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的。
他挑了挑嘴角,笑得极是风|流自得,只不过这抹笑意在看到浑身带血的单子晋,将毫无声息的宋御尸体抱起来的时候,硬生生的僵在了那儿。
眼前一黑,黎五身子晃了晃,竟是差点坐不住,从马上摔落下去。
他抿了抿唇角,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问道:“她怎么了?”
只这话便是问出来,单子晋也没有答他,他只是抱着尸体,一步一步的谁也没有看的往回走。
而王志紧跟了几步,忽然就扑腾的跪到在地上,伏地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将军……殉国了。”
郑国将士虽然心中隐有猜测,可全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直到被王志这么直接喊了出来,他们才好像刚刚醒悟过来一般,全都从马上下来,直接跪了下去。
跪带领着他们征战几年,夺回半壁江山的少年将军。
跪最后一个宋家的年轻将领。
郑国士兵看到这个情景,也全都不跳下马来,静默的站在那儿,只有成瑾瑜拥着顾芊秋坚如磐石的坐在马上。
顾芊秋看着单子晋的背影,不安的说道:“不若我们也下去吧。”那毕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而且她全都是为了救她才会死的不是吗?
成瑾瑜将她揽的更紧了,在她细嫩的耳边低声道:“不必,那皆是单子晋咎由自取。”
单子晋乃是不该出声的孽障,带着罪恶带着肮脏,即便他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长大,享受这世间的繁华快乐。可是他看上的人,全都是不得好死。
成瑾瑜大仇得报的低笑两声,在这种寂寥静默的氛围之下,竟是如此的突兀于诡异。
黎五猛地冲上前去,在顾芊秋的惊呼声中,一把将成瑾瑜给拽下来,挥拳砸向他的脸,重重的闷哼声和撞击声,惹得顾芊秋更是惊惶。
她顾不得摔倒在地上的痛苦,忙慌乱着要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着急的哆嗦着嘴唇向身边的人呼救,“拜托你们,把他们拉开好不好。”
因为碍事,被黎五给推了一个趔趄,再次摔倒在地上。
郑国的人因为这声笑,早就气的牙痒痒的,更何况他们心里难受,根本就懒得理成瑾瑜。
而燕国的人,则是不好意思。自家有错在先,还不能让别个泄泄愤啊。
最后黎五骑在成瑾瑜的身上,将他打了个面目全非,放在最后踢了一脚,放开了他。
他连衣裳都没有整理,便匆匆忙忙的往前面追了过去。
此时大家早就随着单子晋,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挺远的距离了。
顾芊秋哭着去扶成瑾瑜,哆嗦着嘴巴道:“怎么办?阿远还在犬戎那边,你又被他们欺负,我们该怎么办?”
说完便被成瑾瑜给摁在地上,重重的亲了下去。
所有人,所有的所有,他全都会还回来的。成瑾瑜眸中划过阴狠之色。
宋将军在看到宋御尸体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风霜压垮的青松一般,立时便佝偻下去了身子。他颤抖着手从单子晋那儿将人接了回来,无意识的动了动嘴角,“我的御儿……”
“我的女儿……”
是父亲对不起你。
是我不对。
他脚步缓慢,一点一点的往房内走,抱着怀中已经凉掉的尸体,就依然好像还是那个会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一样。软软的糯糯的,会娇滴滴的软乎乎的唤他爹爹,会缠着他交她读书画画,会央着他让他陪着放纸鸢……
是他把自己的女儿推到了这一步。
宋将军走了几步,忽然就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就都倒了下去。
“将军,将军……”
所有人纷纷的上前搀扶。
单子晋却是站在外围,冷幽幽的眸光落在了宋御尸体的面颊上,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
黎五站在他的身边,终究是问了出口。
“她还会回来吗?”
“她是我的。”
单子晋侧眸看他,说的无比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