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嫂......”我只念了这两个字就哽咽地不能出声。
“不许哭,眼睛疼。”是林嫂,他不许我哭,自己的声音却哑了。他有些颤抖的手指在我受伤的那边脸上摩挲,动作很轻,指尖冰凉,“还疼吗?”
我缓缓摇头,狠狠憋住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早就好了。”不知怎么的,我很怕这个刚刚才认识的陌生人为我担心。
“嗯。”林嫂低低应了一声,手上加重了力道,我知道他是在找穴位。可我右脸上的伤疤我自己虽然没见过,但是摸过好多次,蜿蜿蜒蜒地像凸起的蜘蛛网一样,连我自己都觉得肉麻又恶心,他怎么可能找得到穴位点。
林嫂在我布满疤痕的脸上找了足足半小时,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放弃的时候,一根银针刺进了我右脸的肌肤。
整个针灸的过程大概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林嫂的技术很好,手法专业,无论落针还是起针都没什么痛感。
“林嫂,你叫什么名字?”村里的女人嫁人以后,大多随夫姓,后面根据年龄和辈分,加上个嫂啊,婶啊,奶啊的就算是个称呼,可我不想这么叫她。
“金兴言,我丈夫叫林大可。”
“那我以后叫你言姐吧。”其实,我觉得言姐也不怎么适合他,可一时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称呼。
言姐走的时候,我把做好的中药丸塞到他手里,马嫂说他对中药汤过敏,喝了会吐。不过,我只给了言姐一天的药量,我怕他明天不来,我怕再也听不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我怕再也感觉不到那个熟悉的味道。
我觉得自己矛盾得有些可笑,一面想着要给自己和姥姥报仇,一面又抓着回忆里仅有的那一点温存不肯放手。也许神秘男说对了,我对他,终究还是余情未了。
言姐的针灸很管用,一个半月以后,我的眼睛已经开始恢复,虽然还不能达到正常的视力水平,但已经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大致的轮廓。
当然,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言姐。他的确是个女人,眉眼清秀,只是打扮得很中性,利落的短发,很简单的白衬衫,规整的黑色直筒裤。
他的身材很高,体型有些偏瘦,大概是没生过孩子的缘故,胸显得略平,言姐一点也不像农村的赤脚医生,倒更像大公司里的知性白领。
接着我又看到了秦玥,马嫂,都和我心里想的差不多。秦玥身形偏瘦,马嫂有些矮胖。第一次见到秦天的时候,我有些吃惊,他竟然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五官我还看不太清,只觉得模模糊糊的有点眼熟。我很想看看自己的脸,可言姐不许,我知道他是怕我伤心。
我视力恢复的事,我和言姐默契地谁也没说,他依然每天早上来给我针灸,我依然每次给他一天的药量,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不想告诉任何人。
这期间我自学了盲文,言姐就又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在村里的小学代课教书,专门负责盲童班。言姐也会利用周末的时间把那些视力不好的孩子集中到一起,给他们扎针灸,做按摩。
我和言姐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我发现他身上有一种很能吸引我的独特魅力,让我不自觉地就想要和他亲近,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性取向出了什么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神秘人约定的两月之期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犹豫,直觉告诉我,神秘人的危险系数一点也不比林奇或者顾梓坤低。不过,一个熟人的出现,却让我最终下定了决心。
那天我正在盲童班教孩子们念古诗,有个孩子跑过来和我说,闫老师找我。闫老师是我们这所小学的任课老师兼校长。
说是学校,其实所有老师加上我只有三个人,闫老师和她老公主要负责一至三年级的数学和语文,我负责盲童班,据说这个班还是我来之前新开的。四年级以上的孩子就会到镇里读书。
我来到闫老师的办公室,也是闫老师的卧室,她和她老公就住在学校。
“闫校长,你找我?”我手里拿着盲杖,微低着头,半垂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我的瞳仁。
“坐。简老师,之前就说好了寒暑假都有的,可这些孩子家里没人管,放不了暑假,又一直没有老师替你,你眼睛不好,还让你忙了这么久,林老师早都不满意了。”
她说的林老师就是言姐,他经常来学校教孩子们眼保健操,因此孩子们都叫他林老师。
“没关系,我的身体还吃得消。”我明白言姐是怕我眼睛刚刚恢复,工作时间太长会累到。
“我们村在城里上学的大学生回来了,以后的寒暑假就由她来替你,你把工作交代一下,就可以休假了。”我这才注意到屋子里除了闫老师之外还坐着个人。
闫老师把那人拉到我面前,“简老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村的大学生,方世玉。世玉,这是盲童班的代课老师。”
方世玉?我心头一动,绝对敢打赌,这么响亮的名字除了她没人有勇气叫。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面前的女孩,个子不高,体型略胖,不是她又是谁。
“简老师好。”我手上拄着盲杖,脸也戴着面纱,方世玉当然认不出。
“你好。”我微微点头。
“你们两个先聊,我上课时间到了。”闫老师给我们介绍之后,就拿着课本去了教室。
“世清风和明月朗,玉质冰清彩莲香。”这是我和方世玉第一次见面,我念给她的两句诗,每句的前两个字正是她的名字,当时她还记在本子上了。
果然,方世玉听完我念得这两句诗,脸色倏地一变,“你是谁?”
“简琼,我是简琼啊。”车祸以后我只告诉别人我姓简,这是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身份。
“简琼?真的是你吗?”方世玉听到我名字情绪特别激动,一下就抓住我手,“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要戴着面纱?”她目光落到我手里的盲杖上。
我把我遇到车祸被薛茵顶包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方世玉,当然隐去了神秘人要帮我复仇的情节。
“难怪管家婆只说你请假休学,其他的闭口不谈。顾梓坤还卖了那家药膳公司。我们去顾家找你,顾梓坤也一直说你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没想到竟然是找了别人冒充。”方世玉恨得牙根发痒。
“药膳公司被卖了?”那家公司是林奇送给我的,倾注了我不少心血,我一直把它作为我梦想的起点,希望做大做强。离开顾家之前,一时冲动委托给了顾梓坤,事后也有些后悔。
“顾梓坤拿了你的委托协议,我们也阻止不了。”方世玉叹了口气,“不过,公司被杨姐买下了。虽然多出了两倍的价钱。”
杨颖买下了公司,这才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简琼,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方世玉偷偷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