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苏惊澜会救他吗?
“你知道你为何会输吗?”萧胤沉缓道。
“洗耳恭听。”
“因为,你没有野心,妇人之仁,太过相信他人。”
“总比一个满手鲜血、灭绝人性的人好。”萧溶嘲讽地笑,“父皇还能活多久?”
“暂时死不了。”萧胤忽然变了嗓音,“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萧溶震惊得无以复加,不敢相信,他的声音……为何和国师这般像?
萧胤用苏惊澜的声音道:“我接近你,是借你的手铲除太子。”
这个真相,带给萧溶无比的震撼,他剧烈地喘息,感觉无法呼吸了,“可是,你的模样……你会易容术?”
萧胤的沉默,回答了他的疑问。
萧溶终于明白,从一开始,他就布下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先和自己联手铲除太子,再铲除自己。就连父皇也没能逃过他的毒手,他要的是皇位权柄、梁国江山!
从一开始,萧溶就败了。
“母妃是无辜的,求你放母妃一条生路。”他诚挚地恳求。
“她未必肯放过我。”
萧胤走出牢房,扔下一句轻淡的话。
萧溶望着墙上那口小小的窗子,灿烂的日光照射进来,却照不亮这阴暗的牢房。
虽然很不甘心,可是,他已经输了一切,没有翻身的余地。
母妃……眉黛……
男儿的眼泪慢慢滑落,渐渐的,他泣不成声……
洛云卿听闻陛下抱恙的消息,就知道萧胤动手了。
这夜,她离开静心苑,径直去天牢。狱卒不让她进去,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萧胤就来了。
她望着自暗黑中走来的男子,他的身上染了夜的黑暗与魔性,再也不是以往那个雪花般纯粹、圆月般皎洁的国师了,令人害怕。
他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魁梧的暗影笼罩了她。
“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洛云卿语声轻淡。
“可以,不过你为我做一件事。”萧胤指了指侍卫手里的食盒,“把这些膳食带给他。”
“没得选吗?”
“有。我派人送你回去。”
她咬唇,有两个选择,其一,可以见萧溶一面,但要带膳食给他,这膳食里大有可能有剧毒;其二,不能见萧溶。
而她见不见萧溶,他只有一个下场:死在天牢。
在这场血腥的斗争里,萧溶输得彻底,萧胤成为最后的赢家,最大的王者。
洛云卿接过食盒,踏入天牢,一步步靠近那个牢房,仿佛一步步接近死神。
萧溶并没有多少野心,即使有野心,也根本不是萧胤的对手,萧胤何必赶尽杀绝?
躺在硬木板床上的萧溶听闻脚步声,转头看来,见是她,连忙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他浑身脏污的狼狈样子。
她进了牢房,将食盒放在硬木板床上,掩饰了悲痛的情绪,“贵妃记挂王爷,王爷要好好的……贵妃会在静心苑等着王爷……”
“母妃怎样?”萧溶坐起身,低声问。
“贵妃很好……”洛云卿打开食盒,“这是贵妃和奴婢亲手做的,王爷饿了就吃点儿吧。”
他盯着食盒,两碟菜肴,一碗米饭,香喷喷的,是母妃的关怀。
母妃……儿臣不孝,不能伺候你终老……儿臣没用,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她想对他说自己有多坏,那些秘密在心头翻滚,呼之欲出,可是,她不能!一旦她说出来,受害的就是萧胤!她将所有的悲酸压下心底,“王爷务必保重,奴婢会照顾好贵妃。”
萧溶的心抽痛起来,对她说过的誓言无法兑现……他不能照顾她,不能给她幸福……他永远失去她了……只怪他太妇人之仁,太蠢笨,太相信他人……
“眉黛,在这世上,至亲也不能信。”他握她的手,低缓道,“你记住,只有自己才能信。”
“嗯。”洛云卿明白,他知道了自己落败的原因。
“母妃就拜托你了。若母妃问起,就说本王忙于公务,无暇去看她。”
萧溶的声音饱含悲痛,却又极力压抑着,不让她听出来。
她应了,他陡然揽住她,紧紧的,久久的,是生离死别的拥抱。
终于,他放开她,在她额头轻轻地吻。
她仓惶地逃离,眉骨酸涩,强忍着泪水。
萧溶怔怔地盯着食盒,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洛云卿躲在拐角处,萧胤从身后抱住她,一起看着牢房里的怀王一边落泪一边慢慢地吃着饭菜。
泪珠,滴落雪白的米饭。
怀王细嚼慢咽,终于吃完一碗饭。
忽然,他喷出一口鲜血,倒下来,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洛云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热泪轰然而落。
若是杨贵妃亲眼目睹,必定哀恸得晕倒。
萧胤搂着她离开天牢,来到一座殿宇。她认得,是东宫。
悲伤化成水,在心中翻涌,她泣不成声,他用湿布拭去她的眼泪,顺便擦去她的易容,让她恢复原本的面目。
她粗鲁地推开他的手,快步逃离,再也不想和他待一起。
可是,他怎会让她走?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一切已尘埃落定,卿儿,只剩一步之遥。”
“放开我!”
洛云卿激烈地挣扎,可是他的铁臂紧紧地箍着她,他还将她抱到寝榻上,压住她,扣住她双手。
他的眼里缭绕着一丝锐利的戾气,“为他心痛?”
“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但我无法面对一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她语意铿锵,心闷闷的痛,不知是因为萧溶的死,还是因为看清了萧胤灭绝人性的真面目。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她亲手把剧毒送进萧溶嘴里?他非要她的双手也沾染鲜血吗?
“你和他相识不过短短数月,你就这么护着他?”萧胤的目光顿时变了,又邪又寒。
“我知道你这么多秘密,你是不是也要杀我灭口?”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瞪着她,眼神凛冽如刀。
洛云卿不甘示弱,目光如冰如火,“若你动杨贵妃一根头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冰冷道:“不动她也可,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她不得不承认,他看透了她的心——此时此刻,她的确恨他冷酷无情、滥杀成性,的确想逃离这个可怕的杀人恶魔。她需要时间冷静,或许,等她想通了,她就会看淡现在令她痛苦的事。
张不医和太医院的太医联手诊治萧炎,但他的病情没有好转。
从现代医学上来说,萧炎变成了植物人。
薛大人征求了他的意思,册立萧胤为太子,全权处理朝政。
为了掌控皇宫,萧胤入主东宫,而洛云卿没有再回静心苑,成为近身服侍太子的女官。
虽然她曾为前齐皇帝的妃嫔,但在名义上她已丧生于天牢那场大火,且今时今日的宫人大多数没有见过她,因此,太子身边突然多了一个面生的女官,并没有引起宫人的注意。宫人只道她是太子从府邸带进宫的侍婢,献媚奉承还来不及,又怎会对她的身份指指点点?
这日,洛云卿闲得发慌,偷偷去了一趟静心苑。
静心苑的掌事宫人见她穿着女官的衣袍,知道她大有来头,问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我是太子殿下的近身女官。”她的目光扫向偌大的前庭,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洛大人。不知洛大人有何吩咐?”掌事宫人低头恭敬地问。
“太子殿下记得杨贵妃住在静心苑,差我来看看杨贵妃。”
如今,她的名讳是洛云黛。
掌事宫人连忙引领她来到杨贵妃的寝房,“杨贵妃住在这里,洛大人要进去瞧瞧吗?”
洛云卿说不用了。此时是午后,日光正好,白露扶着杨贵妃出来,坐在阶上晒太阳。暖洋洋的日光照在她们身上,杨贵妃神色安详宁静,好像习惯了这里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气色不错,白露的照顾很是妥帖。
只是,杨贵妃的举止有点怪异,而且额头上缠着白纱布。
“为何溶儿还不来看本宫?”她问。
“王爷忙于公务,过几日就来给贵妃请安。”白露回答。
“溶儿来了,本宫定要他为本宫生养一个孙子。”杨贵妃笑眯眯道。
白露没有回答,满面悲伤。杨贵妃继续说着,重复着刚才的话,一直在说怀王。
洛云卿瞧出不对劲了,问掌事宫女:“杨贵妃为什么变成这样?”
掌事宫人担心被降罪,和盘托出。
七日前,杨贵妃听闻宫人提起怀王毒害陛下、畏罪自尽一事,震惊不已,匆忙往外跑去。白露和宫人去追,杨贵妃跑到前面一道宫门的时候,不小心摔了,额头磕在地上,流了好多血。
静心苑的人病了、伤了,都不能请太医来诊治,因此,杨贵妃额头上的伤是静心苑略懂医理的宫人帮忙治的。三日后,她就忘记了很多事,说话也颠三倒四。
如此情形,该是磕坏了脑子。
洛云卿又感叹又伤悲,本以为杨贵妃可以在静心苑安心养老,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不过这样也好,她忘记了那些不够美好的回忆,无忧无虑地过完下半辈子,也许是另一种福气。
洛云卿嘱咐掌事宫人,杨贵妃毕竟是陛下的妃嫔,不可怠慢,若她有任何损伤,太子殿下怪罪下来,静心苑所有宫人都要遭殃。
掌事宫人战战兢兢地应了。
萧胤整日忙于朝政,每日都很晚回寝殿,而回来了,也是跟她说不到两句话就睡着了。
洛云卿觉得,她在他身边已可有可无。
很多时候,她觉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淡,疏离,好像在琢磨着什么。
萧炎的病药石无灵,而国不能一日无君,群臣上奏,奏请太子登基,陛下为太上皇。
这,正是萧胤想要得到的结果,水到渠成。
六月初六,萧炎迁去重华殿休养,妃嫔也都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