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若有栽赃嫁祸,便遭天打雷劈。”萧溶语意铿锵。
“太子,父皇肩负家国、社稷之重任,御驾亲征若有任何不测,如何是好?太子为何不劝父皇三思,反而附和群臣之议?”萧胤的问题很是尖锐。
萧晋语塞,的确,当时群臣谏言御驾亲征,他没有反对,确有私心。
此时,他当真是百口莫辩。
萧炎将他的缄默与目光闪烁看在眼里,怒火冲上脑门,猛地拍案,“朕对你寄予厚望,你竟然通-敌卖-国,谋害朕!”
“父皇,儿臣没有……”萧晋惊恐得无以复加,面色惨白,“儿臣已是太子,是未来的梁国国君,又何须谋害父皇?是他们……是他们为了太子之位谋害儿臣……要儿臣死无葬身之地……”
“住口!”萧炎气得脸颊抽搐,“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推诿于旁人!”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萧晋哭喊道。
“押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萧炎下令道。
萧溶和萧胤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将萧晋押走。
天一亮,唐皇后听闻太子被收押天牢的消息,行色匆匆地赶往书房觐见。
内侍拦住,声称陛下不见任何人。
任凭她在外面怎么大声恳求,萧炎也没有见她。
此后,她再也踏不出凤仪殿半步,萧胤撤换了凤仪殿的侍卫,软禁了唐皇后。
事发后的第三个夜里,过了子时,萧胤、萧溶来到天牢,犹如死神驾到。
萧晋惊恐地站起来,强撑起以往的太子气势,“你们来做什么?”
“你很害怕吗?”萧溶俊逸的眉宇布满了邪戾。
“本太子……天不怕地不怕……”
“当你谋害别人的时候,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吗?”
“你说什么?”萧晋睁目。
“三弟,无需跟他废话。”萧胤冷沉道。
萧晋察觉到他们的不怀好意,惊惧地后退,“你们想杀人灭口?你们杀了我,父皇不会饶过你们的……父皇英明睿智,定能猜到是你们杀我灭口……”
萧溶冷酷地笑,“父皇只会相信一个事实:太子畏罪自尽。”
萧晋忽地跪地,凄惨地恳求,“看在同是父皇的儿子的份上,放过我吧……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走得远远的,今生不再回京师……不会妨碍你们……求求你们……”
萧胤和萧溶相视一笑,扶他起身,他以为他们就此放过自己,哪知他们拽着他往墙上撞去。
额头重重地触墙,“咚”的一声,声响沉闷。
头破血流,满面是血,分外触目。萧晋软倒在地,慢慢的,气绝身亡。
在萧胤和萧溶扬长而去后,一张写有黑字的白纸缓缓飘落。
翌日早朝后,天牢的狱卒长来报,太子死在天牢,奉上遗言,疑为畏罪自尽。
萧炎看着太子的遗言,心中大恸。
这两日,他一直在想如何处置这个逆子,却没想到,萧晋会这么想不开,自尽了。
身在静心苑的洛云卿,听闻太子通-敌卖-国、事发被关押天牢、畏罪自尽的一连串事情,感慨叹气,血雨腥风已经开始,结束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结局?苏惊澜能得偿所愿吗?
春夏之交的夜,温凉相冲,令人无所适从。
静心苑犹如一个孤寂的老人,孤单地待在皇宫的角落里安享晚年。
一抹黑影潜进静心苑,直入杨贵妃的寝房。
这几日,她偶感风寒,夜里总会咳醒,要喝水,洛云卿和白露便轮流陪夜,以防她病情加重。
洛云卿浅眠,被轻微的动静惊醒,她看见一道黑影矗立在寝榻前,吓得心快跳出来了。
“谁?”
“是本王。”黑影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熟悉的俊脸。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怀王。
房中昏暗,皎洁的月华从窗扇洒进来,使得房里呈现为一泓青白。
杨贵妃睡得很香,是这几日来睡眠最好的,洛云卿本想叫醒她,却被他阻止了。
“母妃怎样?”萧溶坐在榻边,凝视母妃沉静的睡颜,“身子好些了吗?”
“今日好些了,王爷无须忧心,奴婢会好好伺候贵妃。”
“辛苦你了。”他掖高棉被,然后起身,来到房门边,低声道,“本王想向父皇求情,让母妃回兰漪殿,不过……时机未至,便作罢。”
他征求了苏惊澜的意思,苏惊澜没有反对,不过说了一句话:
因太子一事,陛下正伤心难过,无心朝政,此时你为你母妃求情,是吃力不讨好,胜算不大,还会招惹怀疑。
这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洛云卿暗自思忖,能阻止他的,只有苏惊澜。苏惊澜这么做,是想让她继续待在静心苑,不参与前朝的血雨腥风吗?
忽然,萧溶拉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越挣扎,他越是抱得紧,她不得已压低声音道:“贵妃看见了就不好了……快松手……”
“母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闭上眼,用所有的热情、思念拥抱佳人,用这样的方式倾诉他的牵挂、惦记……这些日子,他总是想起她,日思夜想,想她的音容笑貌,想她的娇羞抗拒,想她的一切、一切……他也不知为什么,或许,这便是俗语说的,沦陷。
萧溶离去之后,洛云卿看见杨贵妃坐起身,眉目含笑,伸手拉她。
她窘迫不已,“贵妃早就……醒了么?”
“醒了也要装睡,不然溶儿怎能抱得美人归?”杨贵妃轻拍她的手,“说实话,若你在溶儿身边,为他操持一切,我就放心了。”
“贵妃还是歇着吧。”
洛云卿低着头,又惭愧又不羞涩。
杨贵妃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想起了当年风华正茂的自己……
萧炎并不知唐皇后被软禁在凤仪殿,直至有一日得悉她得了失心疯,他才想起她。
他亲自驾临凤仪殿看望她,她倚在殿门处张望着什么,容色憔悴,满面枯槁,他来到她面前,她视若无睹,喃喃地说着什么。
“皇后,回寝殿歇着。”萧炎见她从一个贵妇变成女鬼,到底不忍心。
“晋儿……晋儿为何还不回来进膳?”唐皇后声音微弱,好像气若游丝。
他拉她回寝殿,她使劲地甩开手,“你是谁?为何拉本宫?”
萧炎温柔道:“朕陪你进膳,可好?”
一个“朕”字,分外刺耳。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眸,“你是陛下!”
他颔首,她面色剧变,目龇欲裂,掐住他的脖子,“是你害死晋儿,拿命来!本宫要掐死你!”
这狂性大发的样子,令人害怕。
宫人、侍卫见此,立刻过来拉开她。可是,她的蛮力太可怕了,众人费了好大劲才拉开她。
“还本宫儿子!本宫饶不了你……”唐皇后被侍卫架住,厉声叫嚣。
侍卫站在前面保护萧炎,内侍吓坏了,提议陛下先行回宫,此处由他处置。
萧炎意兴阑珊地离去,最终回头看她最后一眼,她在侍卫抓住,疯癫得失去了常性。
他没想到,这便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听闻唐皇后发疯、从高处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当场气绝身亡,杨贵妃纵声大笑,笑得几乎岔了气。最大的死对头死了,她怎能不开心呢?从今往后,她就是梁国最尊贵的女人!
短短数月,从前齐到现在大梁,皇宫里不知死了多少人,洛云卿只觉得到处都是血腥。
而现在,远远不是结束的时候。
她收到一个内侍送来的口讯,子时,她前往约定的地方,看见重重黑暗中有一道凛然黑影。
萧胤一身黑,她亦披着黑色披风,他和她都是暗夜里神秘而孤独的旅人,彼此慰藉,彼此扶持,彼此相爱,否则,他们会灰飞烟灭。
在黑暗的殿室,他们紧密相拥,用彼此的体温感受彼此的爱与牵挂。
他吻她,她躲开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洛云卿依在他胸前。
“嗯。”萧胤的胸腔震了一下。
“杨贵妃、怀王死的那一日,你能否让我亲自送他们一程?”她期盼地看他,希望他会答应。
他盯着她,眼眸被黑暗占据,不见一丝光亮。
洛云卿见他这般神色,心慌慌的,硬着头皮道:“杨贵妃待我很好,怀王也没害过我,他们从未怀疑过我,我想让他们走得痛快一点。”
萧胤语声寒沉,“妇人之仁只会坏了大事。”
她急道:“我保证,不会坏你大事。”
他没有回答,她从未觉得他们的心像现在这么远,好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到时候再说吧。”
过了半晌,他说了这么一句。
洛云卿悲哀地想,再纯粹的爱,只要涉及到利益,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什么时候,他们的爱,会变得面目全非?什么时候他们会觉得彼此面目可憎?
她不敢想。
只知道,接下来,他要对付的是萧溶。
之前,他以苏惊澜的身份建议萧溶和萧胤联手铲除太子萧晋。萧晋并没有和晋王勾结,是萧胤和晋王密谋,那些密函是萧胤伪造的罪证。而他们担心萧晋不死会变成日后的祸患,就让他死在天牢,布局成畏罪自尽。
现在萧炎看不透真相,也许再过一阵子就察觉太子通敌卖-国、畏罪自尽有蹊跷,因此,萧胤必须抓紧时机。
“我安排你离宫。”萧胤并非与她商量,而是告知她。
“我想……陪杨贵妃最后一段日子。”她知道他为自己好,可是,她真的无法释怀自己对杨贵妃做过的事。
“我不勉强你,但你务必口风严谨。”
“嗯,我明白。”
他放开她,昏影中的脸膛,不露丝毫情绪,令人不知所措。
静默。
他们之间难得有这么宁静的时刻,压抑得令人难受。
洛云卿低声问:“你是不是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