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没有下毒……小的怎么会毒害老爷……”桃红惊惧地摆手。
“报官!让官老爷查!”
杨如海与杨氏对视一眼,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从眼角闪过。
府尹刘大人带着仵作、捕快和官差等多人亲临洛府,观察现场,检验尸首。
仵作初步断定,洛正刚乃中毒身亡;刘大人和官差问了洛家的人和下人,最后将洛云卿和桃红带走,押入大牢。
黄昏时分,秀娘带了外袍和膳食去大牢看小姐,不停地抹泪。
“奶娘,别哭了,又还没有判案、定罪,不用担心。”洛云卿安慰道。
“我担心小姐在牢房住不惯。”其实,秀娘伤心的是老爷就这么走了。
“我觉得下毒的人大有可能是桃红,不过她应该是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小姐的意思是……”
洛云卿“嘘”了一声,“我猜是杨氏和杨如海担心我揭发他们的丑事,就先发制人,毒死爹爹,嫁祸给我,一箭双雕。只要我被判定有罪,洛家的家产就是他们的。”
秀娘更担心了,“那如何是好?我应该怎么做?”
洛云卿寻思道:“暂时按兵不动。”
在牢房的第二个夜晚,苏惊澜躬身来此。
她冷淡以对,他静静地看她,目光沉静得仿若冰川下的水流,旁人无法得知冰下的激流暗涌。
“你出了事,陛下已知。”
“想必是大人禀奏的吧。”
“你放心,真凶迟早会绳之以法。这几日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又不是没在牢房待过。牢房污秽,还请大人移步。”
苏惊澜的鲛绡白袍与三千银发和脏污的牢房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白照亮了牢房的黑暗、脏污,好似也沾染了这里的秽气,在他身上留下了污点。
他轻抚她的柔腮,洛云卿侧身闪开,“此案不劳烦大人费心,我没有毒害爹爹,相信刘大人会秉公判案,不会冤枉任何人。”
“自你从松江回来,变了。”
“是吗?我要就寝了,大人自便。”
她坐在硬木板床上,准备睡觉。
苏惊澜默默地看她半晌,转身离去。
洛云卿看着那抹雪白的背影渐渐消失,那么迷恋,那么不舍。
泪雨如倾。
洛正刚一案案发后两日,府尹刘大人升堂审理。
洛云卿走进大堂时,一眼就看见三皇子萧昭坐在东侧,闲适地饮茶。
他着一袭玉色金线绣祥云锦袍,玉朗卓然,宛若一枚上好的暖玉精心雕琢成人,俊色天成,明朗如日,吸引了所有女子的目光。
杨氏、杨如海和秀娘、洛云姝等洛家人都在堂上,洛云卿跪地,萧昭看向她,目光在半空交汇。
她思忖,三殿下来公堂听审?
杨氏凄苦道:“大人是公正廉明的父母官,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本官自会秉公办理。”刘大人威严道。
“大人,民妇不得不担心啊。”她又大声嚷道,好像她备受委屈似的,“洛云卿是嫌犯,可她与三殿下交情匪浅,与萧胤亦有交情,他们为了让她脱罪,必定威胁大人。大人为了保住官职,判案还能公允吗?民妇这么说,是豁出这条命,只想将毒杀老爷的真凶绳之以法,只想让老爷死得瞑目。”
萧昭神色自若,继续饮茶,刘大人面色微变,见他如此镇定,便开口道:“本官断案还需你教吗?本官自会秉公办案,绝无偏袒徇私。”
杨氏壮起胆子问:“敢问大人,三殿下为何在公堂上?”
“我为何在公堂上,需要跟你禀报吗?你配吗?”萧昭冷笑。
“民妇不是这个意思。”杨氏一笑,“只是三殿下好像与本案无关吧。”
“父皇担心有冤假错案、有人无辜冤死,吩咐我来听审。杨氏,难不成你质疑父皇的旨意?”他冷冷地眨眸。
“有三殿下在此听审,民妇就放心了。”她冠冕堂皇地说道。
刘大人拍下惊堂木,问桃红案发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桃红回道:“大人,这几年老爷时有病痛,汤药都是民女煎的。民女煎好汤药,送到老爷的寝房。那日,民女送汤药到老爷的寝房,遇到大小姐。大小姐说把汤药交给她就行了,因此民女就把汤药交给大小姐。”
“大人,民女送汤药给爹,爹服药后和民女聊了一些家常,接着,爹喷血、呕血,很快就去了。”洛云卿接着说,“这时,二娘就进来了。”
“那日一早,民妇陪着老爷,后来民妇去茅房,回来时就看见……”杨氏悲伤地哭,“老爷已经断气了,却还捉着卿儿的手不放。”忽然,她气愤地指控洛云卿,“大人,是她害死老爷的!如若不是她害死老爷,为什么老爷断气了还要捉着她的手?老爷捉着她的手不放,就是要告诉民妇,真凶就是她!”
洛云卿连忙争辩:“大人,爹握着民女的手,是因为爹在临死之际嘱咐我两件事。”
刘大人问是何两件事。
她回道:“爹说我是大姐,要照顾好几个弟妹。爹还要我打理好几个铺子……”
杨氏立即道:“大人,她胡说!老爷被害死的前一夜,他明明对我说,要为卿儿寻一户好人家,凤凰楼等几个铺子交由民妇打理,不耽误卿儿的婚事。”
洛云卿吃惊不已,却也明白了,爹爹被毒死,杨氏和杨如海是精心谋划、精心布局。
“老爷决定把几个铺子交给民妇打理,又怎么会在临终之际那样说?”杨氏义正词严地说,“大人,洛云卿身为长女,将洛家几个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可否认,是功劳。但老爷觉得她年纪不小了,不能耽误她的姻缘,就决定不让她打理铺子。洛云卿不甘心失去铺子,就狠心毒害老爷,霸占洛家所有铺子!大人,洛云卿身为人女,为了几个铺子,毒杀亲父,心肠歹毒,罪不可恕!”
这番话,当真是振聋发聩,堂外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
洛云卿从容道:“大人,民女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二娘所说的,也只是片面之词,并没有人证。”
杨如海适时地说道:“大人,草民可以作证。有一日草民去看姐夫,姐夫劝草民不要和那些酒肉朋友鬼混,要长进点,辅助姐姐打理好铺面。”
“大人,杨如海是二娘的弟弟,他们俩是一丘之貉,且有利害关系,杨如海的供词,做不得准。”洛云卿道。
“你们各执一词,本官一时之间难以断定。”刘大人很是为难。
案情复杂,遇到了阻滞,他说退堂,改日再审。
官差押着洛云卿回大牢,秀娘追过去,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官差不让。
萧昭走过来,一脚深,一脚浅,官差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到十步外。
秀娘克制着伤心,“小姐,这是我做的糕点,你慢慢吃。”
说完她就走了,让小姐和三皇子说会儿话。
“三殿下有何见教?”洛云卿笑问。
“亏你还笑得出来。”萧昭的眉宇间略有忧色,“你不担心吗?”
“我没有毒害亲父,迟早会真相大白。”
“我找个状师为你辩护。”
“若三殿下有心帮我,还请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便是。”
她凑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道:“劳烦三殿下。”
萧昭点头,“如此小事,定当办妥。”
洛云卿忽然问:“你父皇当真让你来听审?”
他笑若春阳,不作声。
“若三殿下为了我而受陛下责罚,我会过意不去的。”她明白他这份情义。
“父皇不会知道的,放心吧。”
萧昭为她打点过,狱卒会多多照顾她的。
夜冷风寒。
牢房里昏暗,外头的烛影蔓延进来,洛云卿的牢房只有微弱的光影。
她躺在硬木板床上,盖着薄薄的棉被,蜷缩成一团。
萧胤弯身进来,解了外袍盖在她身上,静静地凝视她。
只不过三四日,她清减了,下颌更尖俏了。他不由自主地抚触她的柔腮,细腻柔滑的触感令他泥足深陷。
由于身上冷,她的睡眠很浅,被他这么一碰,就醒了。
洛云卿坐起身,看见身上的外袍,将袍子递还给他,容颜冷冷,“你来做什么?”
“夜里冷,你披上。”
萧胤为她披上,她推开他的手臂,他只能用强硬的手段,硬是给她披上。
“我查过,你二娘、舅舅有可疑。”
“我知道是他们害死了爹爹。”她淡淡道。
“我可以帮你。”
“我自己应付得来,你无须费心。”
“你可知,你父亲身中何毒?”他早已料到她会拒绝。
果然,洛云卿好奇地问:“什么毒?”
萧胤沉声道:“冷翡翠。”
她知道冷翡翠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毒草,但也不至于致命,“在爹爹的汤药里下了冷翡翠?可是冷翡翠应该不会致命。”
他低沉道:“你父亲服用的药,其中有一味药和冷翡翠形似,且分量不轻,足以致命。”
她寻思道:“只要把药渣呈上公堂,就真相大白……”
“下毒之人备了两份药,一份有冷翡翠,一份没有。两份药都煎了,有冷翡翠的汤药给你父亲服用了,没有冷翡翠的汤药倒掉了。且有冷翡翠的那包药的药渣已被扔了。”
“那你怎么知道?”
“我命人暗中追查。”
洛云卿陷入了沉思,杨氏将有冷翡翠的药渣扔了,只怕很难找回来,那么,就是没有物证,人证更是没有。而杨氏要置自己于死地,必定会安排人证。下次升堂审理,杨氏会出什么招?
萧胤的眼眸藏着忧色,“你有应对之策?”
她摇摇头,他说:“让我帮你。”
“我不想让二娘和全城的人诟病,我要靠自己的力量为自己脱罪。”
“若有需要,记得跟我说。”
“请便。”洛云卿冰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