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的时候,她想起那次和国师坠-落悬崖、在碧潭烤鱼吃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微笑。
他将一条大鱼吃得干干净净,问:“想起什么开心的事?”
她横他一眼,继续吃烤鱼。
忽然,他倒在草地上,手捂着胸,弓身如虾,五官痛楚地揪成一团。
“怎么了?”洛云卿担忧地问,“很痛?”
“脏腑……绞痛……”萧胤竭力克制,却无法抵挡剧痛的侵袭。
“是不是中毒?”她忧心不已。
他点头,在地上翻滚,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洛云卿怜悯地叹气,若是国师,定能为自己解毒。
忽然,他拽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像这是他唯一的依赖之物,是他的救生浮木。
很痛,手快断了,但她没有抽回来,到底不忍心。
不知过了多久,萧胤痛楚的症状减轻了,呼吸顺畅了些,眉宇舒展开来。
她扶他坐起身,他呕出乌黑的血,人似乎轻松了不少。
“芙蕖木香、紫罗兰的毒与蛇毒许是相生相克,以毒攻毒。”他轻声道。
“那你体内的毒解了?”洛云卿惊喜地笑。
“余毒未清。”
“这么说,是我救你一命?”
萧胤淡淡一笑,尔后打坐调息。
她呆呆地看他,国师也喜欢这样打坐调息。
想到此,她想起被这个可恶的萧胤夺去清白,心头的恨狂烈地燃烧。
洛云卿气呼呼地站起身,快步前行。
再对着他,她非发疯不可。
走了半个时辰,洛云卿停下来歇息,坐在河边,将脚丫子浸入清凉的河水,烫热的身子顿时清凉起来,舒爽极了。
泡脚后,她穿好鞋袜,站起身,望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萧胤!
他竟然一直跟着她!
她继续前行,他快步追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你不担心鬼面狐狸去而复返?”
“你怎么还没死?”
“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死了,我拍手称快,是我最开心的事。”
他淡淡一笑,俊朗的眉宇闪着斑斓的光泽。
鬼面狐狸再也没现身,他们顺利回到建康城。
洛云卿回洛府,不再住在芙蓉花馆。
她消失了几日,洛正刚、秀娘等人自然担心得整夜睡不着,广派人手找她。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看见她平安归来,喜极而泣。
算了算日子,她觉得应该不会怀孕,但这种事很难说,她担心了好些日子。
在她回来三日后,三皇子萧昭自己回来了,不过衣衫褴褛、形容污秽,在自家府前被人误认为乞丐。
而萧胤寻回赈灾官银、剿灭鬼教,立了大功,齐皇破格提拔他为羽林卫副将,负责宫禁守卫。
这日,齐皇派安总管来接洛云卿进宫,她拜见了齐皇,听了一番他的关心之语,就出宫了。
齐皇与四个美男不分昼夜地寻-欢作乐,气色更差了,脸上的皱纹更多了,短短两三月而已,好像老了三年。
他耽于声色、纵情享乐,将朝政交给国师,朝中怨声四起。
以沈相为首的朝中重臣跪在九华殿外三个时辰,他也没有接见他们。
洛云卿想,齐皇再不收敛,只怕会失去臣民的心。
这日,她在燕子楼,萧胤不请自来。
“你想要我关门放狗吗?”她不客气道,板着脸。
“我更喜欢咬我的人是你。”他不羁地笑。
她懒得浪费口水,径自离去。
忽的,他扣住她的皓腕,踢上房门,将她压在门扇。
洛云卿惊魂初定,挣扎了片刻,终究放弃。
萧胤轩昂的身躯锁住她,冷沉的面目似含薄怒。他靠近她,炙热的呼吸烫得她立即侧开脸,不过他只是闻香,夸张地做出陶醉状。
她恼怒地推他,他捉住她双手,脸颊摩挲她的脸腮,轻轻的,她避无所避,只觉得酥酥麻麻的。
与此同时,心头的憎恨蹭蹭地冒涌,她忍无可忍,咬他的唇,狠狠地咬,最好咬烂了。
可是,她没有得逞。
他灵巧地避开,反而吻她。
洛云卿气得发晕,用额头去撞他,“咚”的一声,剧痛令他放开了她。
“这般恨我?”萧胤的眼神充满了掠夺性。
“我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扔到秦淮河去喂鱼!”她横眉怒对。
“怎样你才会嫁给我?”
“这辈子,你妄想!”
“为何?”
“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萧胤静静地凝视她,她怒不可揭,一张俏脸染了薄薄的桃红,分外媚人。
洛云卿奋力推开他,快速离去。
洛云卿很矛盾,既想国师主动来找自己,又不想与他见面,因为,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这日,她早早地睡了,不知睡了多久,觉得脸痒痒的,她以为有蚊子,就使劲地拍,还是有蚊子,她索性用薄被蒙住头。
可是,薄被被扯下来,她醒了。
榻边坐着一人,雪白鲛绡长袍在昏黑中散发着雪光,银发簇拥着一张雪白的俊脸,沉静如玉雕。
她一震,快速坐起身,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
“回京数日了也不找我?”苏惊澜轻淡地问。
“这几日比较忙……”她结结巴巴地说。
他解袍上榻,她的心怦怦地跳,往里侧去。他搂住她,她默然心伤,眉骨酸涩。
坦白,还是隐瞒?
“你被鬼面狐狸捉去,我没去救你,可怪我?”他的嗓音温柔似水。
“你要为陛下处理政务,走不开。”
“萧胤救你的?”
她心尖一颤,点点头。
苏惊澜讶异,“鬼面狐狸武艺高墙,萧胤打得过他?”
洛云卿尽量以平静的声音道:“萧胤武艺不俗,应该比鬼面狐狸的武艺高强。”
“没想到萧胤的武艺如此之高。”
“是啊,我也没想到。”
“去年街头巷尾都是你与他的流言蜚语,看来,他对你的心思不一般。”
他的嗓音轻淡然如水,似乎只是随口说的。
她不作声,心中惴惴,他是不是起疑了?
苏惊澜抬起她精致的下颌,“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洛云卿看着他,心剧烈地跳,快要跳出胸腔了。
“没什么……他追查官银……顺便救了我……”
她艰难地说,激烈的天人交战中,选择了暂时隐瞒。
昏黑中,他柔和的目光忽然变得森冷,“听闻他想娶你。”
她心魂一震,他怎么会知道?
“睡吧。”
他语声温柔,轻拍她的胳膊。
她伏在他胸前,心一阵阵的抽痛,那么痛,那么痛……
泪珠滑落,她悄然拭去,亦不敢弄出声响。
夜,太漫长……
洛云卿闷在府里已有多日,秀娘劝她出去散散心,她也不去。
萧昭来府的这日,她在风亭望着一池的荷花发呆。
他走进风亭,她没有察觉,手里拿着一朵花,慢慢地拽着花瓣,神色怔忪。
“啪”的一声,他在她面前拍掌,她猛地惊醒,见是三皇子,便起身行礼。
“连我来了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拿过她手里的花枝,“这花被你摧残成这样,可怜。”
她吩咐下人沏茶来,然后道:“三殿下的伤势好全了?”
他着一袭烟水白轻袍,轩朗卓尔,风度翩然,“只是轻伤,三五日便好了。听闻你也被抓去松江了,是什么人抓你的?”
洛云卿回道:“鬼教教主。”
“鬼面狐狸?”萧昭眉宇微蹙,“传闻鬼面狐狸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为什么抓你?”
“我也不知他有什么目的。对了,三殿下失踪了几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护送官银途经松江,当时是夜里……”
他徐徐道来,鬼教的教众混入官船,在膳食、茶水中下毒,大部分官兵腹痛腹泻、四肢乏力,无力抵抗,被鬼教绑起来。鬼教搬走了五十万两白银,接着纵火烧船。他也中了毒,后来在近身侍卫的保护下跳入江中。
他不识水性,由侍卫拖着游向安全之地。后来侍卫筋疲力尽,沉入江中,他也晕了,醒来时才知道被一个渔夫救了,已昏迷数日。他想赶回松江,不过他身上有伤,养了几日才赶回建康。
洛云卿心想,这些遭遇当真是天衣无缝。
“我弄丢了五十万两官银,不过父皇知道是鬼教劫走的,没有责罚我。此次算是福大命大、有惊无险。”萧昭苦笑。
“人平安就好。”
她故意站在他身后,看他的后背、身影,若有所思。
他忽然转身,讶异道:“你躲在我后面做什么?”
她笑起来,“三殿下为什么不识水性?”
“七岁那年,我不慎落水,差点儿溺毙池中,自那之后就对湖池江河有畏惧之感。”
“原来如此。那你的腿为什么……”她看向他的脚,有点不好意思。
“自出娘胎就这样了,年幼时父皇和母妃找了不少名医为我医治,但总也医不好。”萧昭明朗地笑,灿若骄阳。
“难得三殿下这么乐观。”洛云卿又转了个话题,“对了,你可知萧胤官拜羽林卫副将?”
他颔首,“此次他立了大功,父皇自然要论功行赏。”
她轻缓地笑,“我和萧胤也算略有交情,竟然没看出他身怀武艺。如若有一日发现三殿下的武艺也是出神入化,我绝不会惊讶。”
萧昭摇头失笑,“我哪有出神入化的武艺?我这样子,你又不是不知。”
洛云卿明媚地笑,“人的脸皮都可以换,跛脚又算得了什么?”
他淡淡地笑。
在秀娘再三劝说之下,洛云卿终于外出散心。
去凤凰楼、燕子楼巡视一圈,她犹豫了片刻,前往芙蓉花馆。
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亭台楼阁,寝帐帷幄,仍如以往,没有变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