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此案开审。
堂外聚集着不少民众,随着案情的进展而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
谢嫣当面指证赵子隼,赵子隼拒不认罪,还请来人证证明自己除了妻子、不近其他女子。
洛云卿乔装为谢嫣兄长,站在堂上当原告。她向刘大人恳请传唤证人,王大婶。
王大婶是谢嫣的邻居,事发当日,王大婶看见赵子隼和两个手下在谢嫣家的外面溜达,接着,王大婶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看见他从谢嫣家出来,而他正披上衣袍、一脸淫笑。
“王大婶,是吗?你说你亲眼目睹我从她家里出来,那你亲眼目睹我奸污她了吗?”赵子隼不慌不忙地问,目光狠厉。
“没……没有。”王大婶撞上他的目光,惧怕地低下头。
“既然你没有亲眼目睹,如何断定我奸污她?”他好整以暇地问,却忽然变了面色,大声喝问,“你为何诬陷我?”
“我没有诬陷你……”她慌乱道,“大人,我只是看见他从谢嫣家出来。”
“大人,没人亲眼目睹,我根本没有奸污她!是她被别人奸污,诬陷我,想讹诈银两罢了。”赵子隼鄙夷地冷笑,“她这样的女子,顶多有两分姿色,多少人要送这样的女子给我,我都不要,又怎会奸污她?”
“不是的,大人,我没有诬陷他……他真的奸污我……”谢嫣哭喊道。
“大人,此案已水落石出,我没有奸污她,大人还不放了我?”他强势的态度咄咄逼人,张狂道,“她诬陷我,借机讹诈,大人还不判她有罪?”
“你不过一介草民,竟敢指使知府大人断案,难不成,你是太子府的人,就可以目无王法?”洛云卿不泄气,只是第一堂而已,她会找到别的证据指证他。
“我与太子一起长大,情谊非同一般,若我出了事,太子定当保我。”赵子隼得意洋洋地笑。
她向知府大人请求,鉴于此案案情复杂,今日到此为止,改日再审。
赵子隼大摇大摆地离去,谢淳扶着谢嫣离开公堂,洛云卿安慰道:“放心,我会想法子的。”
刚出来,她就看见一人站在不远处,一袭棕黄色暗金锦袍衬出他伟岸的身格,器宇轩昂。
萧胤。
她走过去,清冷道:“萧公子是来看热闹的吗?”
他冷嘲热讽道:“洛大小姐的所作所为总是出乎我意料,可谓惊世骇俗。”
可不是?
此事传扬开来,全城议论纷纷,矛头直指洛家大小姐,说她的举止惊世骇俗,害了谢嫣一辈子。
洛云卿懒得应付他,径自转身离去。
“你输定了。”萧胤的语气笃定得像是断案的主审官。
“是吗?”她止步,“莫非你想再赌一次?”
“即使我赢了也没意思,你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我一定会将触犯律法的人绳之于法!”她咬牙道。
“那你可知赵子隼的为人?”他行至她跟前,日光落进俊眸,璀璨生光。
“赵子隼自恃父亲是太子府的管家,在城中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不仅如此,他与萧公子一样,尤好女色,流连烟花之地。”
“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勉强人。”萧胤不在意地笑,“依你之见,他奸污谢嫣,会是第一次吗?”
洛云卿看着他,一时之间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他的俊眸落满了笑意,像在提醒她什么。
施展、谢淳等人去查过,谢嫣不是赵子隼奸污的第一人。换言之,只要是赵子隼看上的人,他都会想方设法地奸污。
这几年,共有五个女子被他奸污。
洛云卿一一去拜访,却无一人有勇气站出来指证他,因为他们不想毁了自己的清誉,不想让人知道她们已不洁。她可以理解,在这样的时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们岂会为了指证坏人而令自己受万人指戳?
这招不行,只能另想其他方法:
将这案子闹大,利用百姓的舆-论,向府尹刘大人施压,向太子府施压。
短短两日,建康城便流传着有关太子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大街小巷、老少妇孺都在说太子包庇赵子隼一事,传言说,太子府管家的儿子在城中作威作福、横行霸道、奸污女子,而他之所以胆敢做这么多坏事,触犯律法,是因为有太子的保护。这次,他还公然在公堂上说太子会保他无事。
洛云卿很满意这样的传播速度,相信太子很快就知道这件事。
而太子会怎样做,拭目以待。
这日,萧昭又来到凤凰楼。
她冷冰冰道:“我无暇招呼三殿下,三殿下请便。”
“有五个人想见你。”他眉宇含笑,不介意她的态度。
“什么人?”她不由得好奇。
进来的五个人是被赵子隼奸污过的女子,她们表示愿意在公堂上指证赵子隼。
洛云卿惊喜地致谢,询问了一番,然后请她们先回去,嘱咐她们务必上公堂指证坏人。
“三殿下如何说服她们的?”她笑脸相迎。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萧昭费了不少唇舌,还花了一些银两,再保证她们的安全,她们才答应站出来指证坏人,“希望她们能帮到你。”
“三殿下帮了我这个大忙,事后再言谢。”
“对了,其中一个女子的女儿刚满周岁,是赵子隼的骨肉。”
“当真?这次赵子隼逃不掉了。”
洛云卿的脑中浮现一个计划,只要部署周密,便能成功。
萧昭想起数日前他们的吵嘴,解释道:“云卿,之前我不赞成你状告赵子隼,并非我不帮你。”
她叹气,“我知道。在你们这个时代,女子被坏人奸污了,只会瞒着,不会宣之于众,更不会状告坏人,为自己讨回公道,将坏人绳之以法。在你们眼里,状告坏人,所有人就知道受害者已不再是清白之身,相当于毁了一生的幸福。想寻一个好夫婿,只怕是很难、很难。”
他温和一笑,“你明白就好。你说什么‘在你们这个时代’,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没什么。”
皇宫,九华殿。
安息香袅袅升腾,锦榻上斜倚着一人,昂然之姿令人觉得此人该是身强体壮之人,可是,他的腕骨和腿骨很瘦,皮包骨头,森然触目。
他内着明黄色团龙常袍,外披墨色外袍,闭目养神。瘦削的脸庞瞧得出他血气方刚之时俊美的容颜,可惜,此时这张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且神思倦怠,仿佛不胜负荷。
此人便是齐国皇帝。
西厢出来一人,雪白鲛绡长袍拂地而过,广袂飘拂,银发在这气氛凝沉的大殿是唯一飘逸的灵物,流云一般随意飘动、舒展自如。
苏惊澜奉上一只精致的锦盒,盒中是一颗红丸,“陛下,此乃新炼制的丹药。”
“是长生不老的丹药?”齐皇欣喜地睁目。
“长生不老的丹药尚未炼制成功。”苏惊澜轻淡道。
齐皇略有失望,取了丹药,放入口中,合着茶水吃了。
苏惊澜温淡如水地劝道:“陛下,每日只能食一粒丹药,多食于龙体无益……”
齐皇的声音苍老而缓慢,“朕知道,可是,不吃丹药,朕总觉得倦怠。”
这时,内侍进来禀奏,皇后求见。
沈皇后进殿,拜见了陛下,苏惊澜亦向她行礼。
齐皇问她有什么事,她禀奏了太子府管家的儿子赵子隼奸污民女一事,说眼下民声沸腾,全城的百姓都在说太子包庇赵子隼,但实际上,太子根本没有包庇赵子隼,一切都是百姓胡说八道,以讹传讹。
苏惊澜明白,倘若沈皇后隐瞒此事,日后齐皇知晓此事,只怕解释不清。现在只是事发之初,她禀明一切,说出事情原委,便能为太子赢得陛下的信任。
“陛下,那个赵子隼是赵管家的儿子,这几年在城内打着太子的名号胡作非为、欺压百姓,可太子根本不知。”她又怒又悔地说道,“今年年初,臣妾听闻赵子隼一事,对太子提过,太子也教训过赵子隼。没想到,这个赵子隼死不悔改,闹得满城风雨。陛下,都是臣妾的错,若臣妾好好提点太子,让太子赶走赵管家,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令皇室声誉有损。”
“此事怪不得你。”齐皇缓慢道,语声仍如洪钟,不像倦怠的样子,“朕记得,那个赵子隼与太子的情谊非同一般,太子不忍心将他赶出府,该是念在年少情谊的份上。”
“陛下英明。太子心存仁慈,别人一求情,就心软了。”沈皇后叹气道,“府尹刘大人审理此案,臣妾担心他认定赵子隼与太子情同手足,断案有失公允,冤枉了那个受害的女子。”
“这样吧,此事就让国师去烦心。”齐皇对苏惊澜道,“国师,辛苦你走一趟。”
“臣领旨。”
苏惊澜的神色淡若烟水。
开审这日,洛云卿提前来知府府衙,准备好一切。
公堂上,赵子隼仍然是那副得意昂扬、目空一切的神色,就连府尹刘大人也不放在眼里。
五个证人一起上公堂,他并不惊慌,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一个证人是小鱼,她姿容清秀,尚未出嫁。今年上元节,她到街上看花灯,回家时经过一条小巷,路遇赵子隼,被他拖进巷尾,被他奸污。
她看向他,接触到他阴沉的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低下头,咬着唇,不作声。
洛云卿蹲下来,看着她的眼,鼓励道:“不要怕,刘大人会为我们做主,定将坏人绳之以法。”
小鱼目光闪烁,惊惧得发颤,“大人,赵……赵公子没有奸污民女……只是调-戏民女……”
洛云卿吃惊,“小鱼,你为什么这么说?”她连忙对刘大人道,“大人,不是这样的,小鱼……”
“大人,小鱼说得清楚明白,今年上元节,我只是调-戏她,并没有奸污她。”赵子隼扬声道,“小鱼长得清秀可人,我在小巷遇到她,跟她说了几句话,如此而已。在我看来,这并非调-戏,不过,她觉得这是调-戏,那便是吧。不过,我没有奸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