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夫,你我相交已有二十年,我怎会不信你?”洛正刚沉重道,“此事关乎卿儿的清誉,烦请你务必守口如瓶。”
杨氏喊来丫鬟,送冯大夫出去,然后道:“老爷,不如请另一个大夫来?”
方才他精神尚好,此时却像一下子老了几岁,“家丑不能外扬,你先出去,我和卿儿谈谈。”
她扶他坐好,嘱咐道:“有话慢慢说,千万不可动怒。”
洛云卿见她退出去,正想开口,却听他怒声喝道:“跪下!”
这时候,他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激怒他比较好。于是,她乖乖地跪下。
“那男子是谁?”洛正刚气得脸膛僵硬,语气饱含怒火。
“仅凭冯大夫一句话,爹就认定我跟某个男子私定终身,还怀了孩子?”她可以原谅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可是,他怎么可以不听她的解释?怎么可以轻易地认定她犯罪了?
“冯大夫医术高明,一把脉就瞧出是什么病,区区喜脉,他怎会把不出?怎会有错?”
“你宁愿相信外人,也不信自己的女儿?”
洛云卿又气又伤心,他也太不可理喻了吧。
见她不承认,洛正刚更气了,火冒三丈地站起身喝问:“你是不是与萧胤私定终身?”
她义正词严地说道:“我没有与任何男子私定终身,我有没有怀孕,我自己一清二楚。数日前为我医治的那个大夫为什么没有把出喜脉?短短三四日,冯大夫就把出喜脉?冯大夫是否误诊,我不敢肯定,但我要找另一个大夫把脉。”
“整个建康城都在传你和萧胤是欢喜冤家,在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之事,那日状元楼走水,他抱着你冲出来,你们还……衣衫不整,你敢说你和他没有私定终身?”
他气得手臂发颤,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在私下里议论,他无意间听见,详细问了两个丫鬟,她们说市井坊间确实有大小姐和萧公子的流言蜚语。
如若他们不是两情相悦,怎会发生这么多巧合之事?
洛云卿生硬道:“我和他清清白白,如何怀有身孕?若你不信,大可请另一个大夫给我把脉!”
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就定她的罪?太儿戏了吧。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洛家出了个**荡妇吗?”洛正刚怒声如吼。
“事情尚未查清楚,你就咬定我做了错事,这是身为父亲该有的作为与风范吗?”她反唇相讥,冷冷地笑。
“放肆!”
他血液上涌,一张脸好似被怒火烧着了似的,他捂着心口,一口气提不上来,往后倒去,看似要晕厥了。
洛云卿连忙起身来扶,却有一人疾步越过她,麻利地扶住他,让他靠躺在大枕上。
杨氏抚着他的胸口,柔声劝慰:“老爷息怒。你身子本就不好,再动怒,万一有什么……我可怎么办?”
洛正刚喘着,慢慢地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与剧烈的心跳。
“卿儿也说得对,仅凭冯大夫一人之言,怎能断定卿儿真的有孕?不如我去找个可靠的大夫来……”她温柔的声音犹如春日细雨,滋润大地。
“洛家名声不能让这个逆女败坏了……不许请大夫……”他喘着道。
“好好好,不请就不请。”杨氏一副贤良的样子,“老爷,先歇着吧。药快煎好了,稍后我拿来给你服。”
他点点头,对洛云卿道:“回倚玉轩闭门思过,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洛云卿懒得再费唇舌,径自离去。
杨氏跟着出来,满目仁善,对她道:“你放心,我会劝劝你爹的。”
洛云卿在寝房待了三日,都快发霉了。
墨香送来午膳,她吃了两口,忽然腹痛如绞,滚到了地上。
两个丫鬟连忙将她扶到寝榻,接着去请大夫。
这事传到杨氏、洛正刚耳中时,大夫已经来到倚玉轩。
洛正刚阻止大夫进去,可是墨香心急如焚地说道:“老爷,大小姐疼得死去活来,为何不让大夫把脉?万一大小姐有何不测……”
终究,他让大夫诊治女儿。
杨氏见这个大夫面生,眉心蹙起来,心中惴惴。
洛云卿侧卧于寝榻,屈身如弓,面色苍白,额头、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五官扭结,正经受着非人的痛楚。
大夫姓柳,他为她把脉,眯起眼睛听脉。
洛正刚着急地问:“大夫,卿儿怎样?为何腹痛?”
柳大夫松手,道:“洛老爷无须担心,令爱只是吃坏了东西,没有大碍,服两日汤药便好。”
“只是这样?”洛正刚惊愕,“你再把脉看看,真的只是吃坏了东西?”
“洛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大夫生气了,“洛老爷不信我的医术也罢,另请高明。”
“不是……我意思是说,我女儿腹痛是不是因为腹中胎儿……”洛正刚艰难地说出来。
“腹中胎儿?”柳大夫失笑,“令爱不是黄花闺女吗?怎会有身孕?”
“我女儿没有身孕?”洛正刚错愕不已。
“没有。”
说罢,柳叶出去开方子,然后就走了。
洛云卿不那么疼了,却还是捂着小腹,低缓道:“爹,柳大夫说我没有怀孕,为什么之前那个冯大夫坚称我有喜?这不是很奇怪吗?冯大夫一定有鬼!”
洛正刚面冷声寒,“去请冯大夫。”
杨氏微低着头,看似没有任何异样,实则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趁众人不注意,她悄然离去。
“娘想去哪里呢?”
洛云卿一直注意她,自然看见她想逃跑。
杨氏刚跨出一步,只好收回来,“老爷,我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忘记吩咐了,我先吩咐下去。”
“娘,还有什么事比我的清誉更重要?还是娘做贼心虚想逃跑?”洛云卿含沙射影地说道。
“什么做贼心虚,我自然关心你。”杨氏笑不出来了,只能乖乖地待在这里。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冯大夫来了。
他以为来应诊,却是来到大小姐的倚玉轩。
洛老爷站在前庭,面有不悦之色,冯大夫见洛夫人一脸木然,便知事情有变,谨慎道:“洛老爷身子不适吗?还是大小姐身子不适?”
“冯大夫,枉我这般信任你,当你为知己好友,没想到你连老友也欺骗,还毁了卿儿的清誉。”洛正刚语重心长地说道,语带失望与心痛,“你为何这么做?”
“洛老爷此言何意?我听不明白。”冯大夫装傻。
“冯大夫,你不必再装,我根本没有怀孕。今日若你不从实招来,我便拆了你的招牌,让你在建康城再也待不下去。”洛云卿开门见山,威胁道,“市井巷陌早有传闻,洛家大小姐阴毒狡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你不信,便试看看。”
冯大夫再装傻便是白痴了,知道此事不说出来,行医三十年所得的名誉便毁于一旦。为了保住名誉,他只能承认:“洛老爷,令爱的确没有怀孕。”
杨氏一直是沉着的神色,听了这句话,不淡定了。
洛云卿问:“那几日,我为什么作呕?”
“该是药物所致。”冯大夫回道。
“你为什么诬陷我怀孕?受谁指使?”她咄咄逼人地追问,看她这架势,倒没有腹痛的迹象了。
他低着头,不肯说。
洛正刚气愤道:“冯大夫,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朋友!”
她浅浅一笑,威胁道:“你不说也可以,我不仅拆了你的招牌,还去告官,治你一条诬陷罪。”
冯大夫欲言又止,终于道:“是……洛夫人要我这么说的。洛老爷,你知道我的为人,我怎会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是洛夫人塞给我一千两,要我帮她这个忙,我考虑了一夜才答应她。”
杨氏火冒三丈地斥道:“冯大夫,话可不能乱说!我何时要你说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我为什么诬陷自己的女儿?老爷,他这是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给他一千两,也没有叫他诬陷卿儿。”
“那一千两还在铺子里,我去拿来还给你,洛老爷。”说着,冯大夫匆匆走了。
“住口!”见枕边人还要再说,洛正刚厉声喝止。
“爹,我也不想冤枉娘,省得府里的下人说她这个当后娘的心如蛇蝎,我自当还她一个清白。”洛云卿唇角含笑,“墨香,书香。”
墨香、书香应了,从一间厢房里拽出木香。
木香双手被缚,身上也绑着粗绳,口中塞着白布。
杨氏看见如此模样的木香,心跳加剧,目露惧色。
洛云卿道:“爹,前日木香在我的茶水里下药,被墨香撞见。木香,我问你,是谁指使你在我茶水里下药?下的是什么药?”
墨香拿出木香口中的白布,木香心慌惊惧,看看洛老爷,又看看杨氏,低头不说。
“你不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爹,木香是我的丫鬟,犯了错,我杖责她五十,再将她卖到暗唱处,日夜伺候那些杀猪、倒夜香的粗汉,爹以为如何?”洛云卿轻缓道。
“甚好。”洛正刚道。
“老爷,不要……”木香惶然而惧怕,快哭了,“是……是夫人指使奴婢的……老爷,大小姐,奴婢哪有胆子害大小姐……奴婢听命于夫人,才这么做的……”
“老爷,木香胡说八道,我没有指使她!”杨氏立即辩解,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儿,“数日前,木香做错了事,正巧让我撞见,我让莉儿教训她,她就对我怀恨在心。今日她竟然这般编排、诬陷我,老爷,我真的是冤枉啊。”
“你以为人人都想诬陷你吗?”洛正刚厉声喝道,“你还不认罪吗?”
“老爷,我真的……”她尖声哭叫,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与委屈。
“啪”的一声,力道颇狠。
杨氏被他打了一巴掌,嘴角流血,傲气、自尊一同被打散了。
洛云卿冷目旁观,心中痛快极了。
杨氏面壁思过一个月,非但没有思过,反而更多歪心思了。
洛云卿心中冷笑,既是如此,便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