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和秀娘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不敢跟国师要人。
坐稳后,洛云卿定睛看这个人人敬畏、气势非凡的国师,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又是一声惊叫,掉下去。
一支手臂轻缓、棉柔地伸向她,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她跌在国师的怀里,回过神,立即挣脱他的怀抱,克制不住地哆嗦,而步辇已前行。
鬼啊……
这个国师究竟是人是鬼?
秀娘见步辇往前去了,一咬牙冲过来,却被施展拉住。
他劝道:“国师只是吸小姐的血,小姐不会有事的,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步辇就这么大,洛云卿再怎么远离他,跟他的距离还是很近。
她壮大胆子打量他,他着一袭宽大的雪白鲛绡长袍,慵懒地斜靠着;三千银丝长及腰间,披散在前胸后背,似丝缎,如白雪,像是假的,却柔滑细腻,光泽闪闪,惊艳了她的眼。在银发的衬托下,那是一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俊脸,美得近乎于妖,美得雌雄莫辩,美得令人屏息;只是,他的面色苍白如雪,又像是透明的。不可思议的是,他化了妆,薄唇霜白,睫羽、剑眉亦为霜白,上下眼睑抹了银白的眼膏,只有瞳仁是黑的,一双俊眸深邃如万丈深渊。
这位国师苏惊澜,三千银丝,一张化了白妆的脸庞,一袭宽松白袍,不像鬼像什么?
然而,洛云卿承认,这只惨白的鬼俊美得鬼斧神工,是上苍的杰作。
苏惊澜本是望向前方,此时冰寒而慵懒的目光缓缓移向她。
她心慌地收回目光,感觉在他的注目下,自己已变成了冰柱。
“国师大人,小女子的凤凰楼今日开张大吉……小女子还有很多要事,国师大人可否先放了小女子?”她赔笑道,“如若国师大人看得上小女子,晚些时候小女子再陪国师大人……”
“聒噪。”他冷冽的目光回到前方,纤长、霜白的睫羽轻轻一眨。
“国师大人带小女子去哪里?”
她心慌意乱,这可怎么办?她不在凤凰楼,万一萧胤来找茬,他们如何应付得了?待会儿洛正刚会来,她怎能不在凤凰楼?怎么办……
忽然,她灵光一闪,“国师大人,不如尝尝凤凰楼的烤鸭……烤鸭很美味、很香,国师大人是齐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重臣,怎能不尝尝呢?”
苏惊澜左臂微抬,广袂一挥,洛云卿慢慢地晕了。
洛云卿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苏醒时,她躺在一张低矮的竹榻上。
这间不是寝房,应该是类似大殿之类的建筑,宽敞,空旷,四周皆为纸木结构的门扇。
忽然,她想起凤凰楼,连忙起身寻找出口,可是,找了两面门扇,都没找到殿门。
殿门推开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见竹榻后面的门扇缓缓移开,她震惊地睁大眼,自己与国师竟然只有一扇之隔。
偌大的殿内,只有一张宽大的寝榻,足以容纳三对男女在上面翻滚。那寝榻高约两尺,乃整块碧玉铺就的玉榻,上面铺着柔滑的丝缎,简单而奢华。
苏惊澜慵然斜靠,银发如瀑散落在前胸,那一身雪白,在碧玉的映衬下,在混沌的天地中,白得纯粹,没有任何杂质。
然而,她又觉得,这种白,与他的冷相得益彰,衍生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高贵如神祗。
“过来。”
他的声线依然柔和、低缓,她却无端地觉得饱含阴戾之气,令人胆寒。
洛云卿艰难地集中精神思考,想法子逃出魔爪,“国师有什么吩咐?”
话音方落,她又觉得一股骇人的寒气袭来,下一瞬已被他吸去,跌入他怀中。
这位国师的武艺当真诡异、高深。
苏惊澜掐住她的双颊,冷凝的眸盯住她,“莫非你不知,本座选中你,是你的荣幸?”
“小女子真的不知。”自从穿到齐国,她从未害怕过,此时却怕得心跳加剧,四肢发颤,“小女子常年卧病,几乎不出府门……最近一两个月才出府的……”
“本座可以饶恕你的无知。”他的语声淡然如水,却又那么悦耳,“脱。”
“脱什么?”洛云卿下意识地揪紧衣衫。
他的右臂轻轻地一挥,她的衣襟便自行散开,她心惊胆战,手脚并用地逃跑,却在下一瞬被他吸回来。
苏惊澜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欺身而来,她魂飞魄散,发疯般地挣扎。
可是,她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逃脱不了他的钳制。
脖子右侧传来细微的刺痛,她惊骇不已,感觉体内的血被他吸去了。
完了……
太可怕了,他竟然吸人血!他会不会把她的血都吸光?她会不会变成一具惨白的干尸?
她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被他吸干体内的血。她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流向脖子、被他吸走的感觉。
短短一瞬,洛云卿却觉得像经历了一年之久。
苏惊澜放开她,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身躯像一抹轻盈的魂魄在半空飘移、游荡,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终于,她缓缓软倒,像一片枯萎的落叶,轻轻地飘落。
他凝视她,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呼气,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滑出一抹满意的笑纹。
不知为何,她的血刚入他的丹田,便令他的四肢、身心深深地悸动,继而给他一种无比畅快的感觉,仿佛十天十夜滴水未沾的人终于饮了水,死气沉沉的身躯复苏了,焕发生机。
以往那些身骨特异的女子的血,都没有给他如此感觉。
洛云卿侧躺在玉榻上,全身绵软无力,奄奄一息,感觉到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疲倦……她盯着他,眸光那般无辜、幽怨……
如若可以,她必定剔他的骨,将他大卸八块扔去喂狗,报今日之仇!
他的五官比女子还精致,他的俊美令所有女子自惭形秽,他的美,五分阴柔,三分俊逸,二分邪魅,雌雄莫辩,这般妖孽般的美男,令世间男女都无法抗拒。
然而,就是这个恶魔,吸了她的血,人面兽心!禽兽不如!
他的脸苍白如雪,是那种病态的白,白得似乎透出皮肤下的蓝色血管,他霜白的薄唇沾染了鲜艳欲滴的血珠,腥艳秾丽,是一片白茫茫中唯一的一抹艳红,使得他的俊美更添了几分妖异、邪魅,动人心魄。
她巻翘的睫羽慢慢低垂,眼眸阖上,最后的一幕是他那双深邃、光华潋滟的星眸漾着轻淡的笑。
苏惊澜伸出灵舌,舔去唇上的血珠,抱起她,默默地看她。
她靠躺在他的臂弯里,飞天髻上斜插着一柄白玉兰簪,上着云纹半袖衫,下系妃色凤尾罗裙,细腰纤软,骨骼瘦弱。
他的指腹轻轻抚触她惨白的腮,仿佛鉴赏一枚完美无暇的纯净白玉,晶莹剔透,玉光流转。
半瞬,他伸出一指,搭在她的手脉处。
尔后,他扶她坐正,面对着自己,伸出食指,轻戳她的心口。
当即,她的心口有白烟冒出,袅袅升腾。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是一片濛濛的白雾,洛云卿看不见所有,四面八方都是白雾,围绕着她。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看见一张俊美如妖的脸自白雾中慢慢浮现,又慢慢消失。
是那个吸人血的国师。
彻底清醒时,偌大的殿内唯有她一人。
国师走了吗?她没有被他吸干、血尽人亡?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立即起身找殿门,没有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与精力,与平时无异。
终于,她找到了殿门,飞也似的向外飞奔。
狂奔了一阵,她陡然止步,回首望去,看见汉白玉门楼上写着三个小篆体的字:无极观。
原来国师把她带回无极观了。
奶娘说过,国师不上朝,偶尔去见齐皇,平日里都在无极观修行。而他极为不喜有人打扰,因此,齐皇下了一道禁令,若无圣旨,或是无国师应允,任何人不得擅进无极观,擅进者死。因此,满朝文武、建康百姓皆知,无极观是禁地。
而她洛云卿,竟然在无极观待了几个时辰。
此时此刻,她心有余悸。
她举眸四望,方才她所在的大殿是正殿,两侧是配殿,中间是极为宽广的空地,地面、石柱皆用汉白玉铺就。
此时,无极观处于一片静谧之中,庄严,肃穆,古朴,巍峨,壮观。
夜色初临,星辰渐起,明亮的灯火将凤凰楼照得如同白昼。
晚膳时分,凤凰楼喧闹一如早间的菜市,人声鼎沸。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几个伙计忙得晕头转向,就连张掌柜收银子也收得手软。
洛正刚站在角落,眼见大堂人满为患,外头还有客人等桌子用膳,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欢喜。
卿儿当真传承了澜儿擅经营的头脑,澜儿泉下有知,定是欢喜的。
杨氏、杨如海站在他身旁,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摆什么面色比较好,心头堆着各种情绪,气愤,不甘,不屑……不过,那死丫头被国师带走了,最好不要回来,最好被国师吸干了血!
秀娘看着他们,欣慰的是小姐终于争了一口气,令凤凰楼生意红火,起死回生,没有辜负老爷的希望。可是,她更担心小姐的安危。
小姐被国师带走,虽然国师并不会害死小姐,可这都入夜了,小姐为什么还不回来?对了,小姐气弱体虚,是不是国师嫌弃她的血,动怒杀了她?或是国师不留神吸血太多,小姐不支,死了?
秀娘正想问老爷如何营救小姐,突然,有个伙计匆匆奔来,着急道:“老爷,楼上雅间出事了。”
闻言,洛正刚立即上楼,杨氏、杨如海和秀娘也跟着去。
伙计说,雅间“鱼水之欢”的客人是五个富家公子,方才,他们叫来伙计,指着那道清炖狮子头,说里面有两只苍蝇。伙计仔细看过,的确有两只苍蝇。他说,可换另一道菜,且这道菜不算账,但他们不依,扬言要告官,让官老爷来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