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红嬷嬷,你派人将那些云国使节新送来的稀罕物件,挑些派人送到珩儿府上。珩儿打小便稀罕那些个异域的稀罕物件,也,让他没事到宫里来……”
后面的话太皇太后没有再说下去,红嬷嬷听得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一向强势的太皇太后终于是认输了啊……
“是,娘娘,老奴这就派人去传消息。”
“嗯,也跟珩儿说一声,哀家给他娶的娘子,若是实在不喜欢,便随着他去罢,哀家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娘娘,您……”红嬷嬷答话间已是带了哽咽。
外界的一干纷繁闹事都是未曾干扰了顾研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念过往,不惧将来,只想着好好养胎,将腹中的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顾研华躺在院中的躺椅上,轻轻摇着,眯着眼打着瞌睡。
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几盘她平日里爱吃的糕点,日子过得好不悠闲自在。
只不过,此时她的肚子已是高高隆起,时不时的妊娠反应也是搅得她焦头烂额。生产期愈发的近了,而她心中却是一片安宁。
纵使长久以来都未曾关注外界的动静,可即便这样,她也同样知道,自己的孩儿出生的时日正赶上多事之秋。
她想好好护住自己的孩儿,更是难上加难。
顾研华一手轻抚在隆起的腹部上,她深呼吸平复着心情,脑中却是转起了心思。
为母则强。
直到如今,她才真正懂得了这几个字的意思。
所有前路艰难在她眼中都已如浮云。
因为她没有退路,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能有个光明的未来,能有个幸福的生活。
至于她,就无所谓了。只要孩儿能过得好,她过得怎样,她能不能活着,那又怎样。
顾研华轻抚着腹部,眼神已是渐渐的坚定了下来,胸腔尽是对那未知的小生命的浓浓的爱意。
时隔多日,李潜再一次进了玉乾殿。
他看向太皇太后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他想留住她在这世间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他的眼神,自进殿起,便紧紧的跟随着太皇太后的身影。
平日里的那些恭敬拘束,那些个礼义廉耻,在生死这条巨大的鸿沟面前,早已尽数被他抛到脑后了。
太皇太后感受到李潜的眼神,她想呵斥他放肆,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她想呵斥他影衣的无能,想呵斥他尽快追回赈灾粮,可却偏偏有些开不了口。
“红嬷嬷,你带着人先出去罢……”
红嬷嬷应承一声,动作娴熟的便指挥着诸人离开了,显然对于太皇太后娘娘和李大人的私人密谈早已习以为常。
“赈灾粮一事查的怎么样了?还有赵家的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倒是太皇太后实在耐不住李潜的眼神,率先开了口。
李潜仍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太皇太后,“回太皇太后娘娘的话,赵家余孽已尽数伏诛,唯独赵堪的三个子女却是逃出生天,如今微臣已派人在追杀。”
“至于赈灾粮被劫持一事,确是陈国细作带人所为。与先前鼓动灾民暴乱是同一伙人,微臣业已得力干将追杀。”
“另外,关于先前对大将军府的清查,确实大将军府频繁有所异动,只是苦于没有实证。”
……
李潜一条一条认真的汇报着,太皇太后听在耳中,原本的怒火却是诡异的慢慢消散了开去。
原本的指责脱口而出却成了这样一句,“也罢,这几件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由你去办……”
太皇太后说罢又在后面跟了半句,“哀家放心。”
李潜又感觉到了那种被全身心信任的滋味,这种让他甘愿赴汤蹈火的魔药一般的东西。
“是,娘娘尽管放心。”
李潜说完,却是未像平日一样即刻离开。
他仍是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的看着太皇太后娘娘,似是要一眼将她望穿一般,要一眼将她永永远远的记住。
“李大人。”太皇太后终于是忍不住轻咳出声,提醒道。
她不理解李潜今日怎会这般的异样,异样的让她有些胆颤。
李潜终于还是没再放肆下去,他收敛了目光,向太皇太后告退离开。
只是离去时那阔别的眼神,却像是生离死别一般,直看的太皇太后娘娘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李潜离开之后,太皇太后却是愈发的不舒服了起来,红嬷嬷端来的午膳她一口未用,便是斜倚着床榻昏昏睡去。
红嬷嬷轻声唤着太皇太后,却是许久未曾唤醒。
太皇太后的精神真是愈发不济了,大白天的常常坐着坐着也能昏昏睡去,前些日子宋太医的药尽数吃了却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红嬷嬷寻思着,是否要再召见宋太医过来诊断一番。
而在离京都八百余里遥远的地方,黄沙漫天,正有一伙人艰难的驾着一辆一辆运粮的大车向着东方行去。
为首的俨然是陈晟的得力手下。
从南国北郡天灾发生开始,所有的一切便是被陈晟一环扣一环的计谋裹挟着前进。
南国朝堂的混乱也尽数在他预测之中。
目前,他的人便是要将这批粮食尽数运回陈国,即便运不回也要全部毁掉不能被南国抢回去。然后进一步鼓动挑唆北郡的灾民向京都方向逃过去,组织起一波又一波的灾民祸乱民间。
直至民怨沸腾。
现在的陈晟便是在筹谋这两件事,至于其他计划的实行,他还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让南国政局彻底崩盘的机会。
远在陈国府中的陈晟,手中捻着一颗黑子,看着眼前的棋局,心中则是谋划着未来南国、陈国乃至天下的走向。
他手中的另一颗将棋,也是时候该启用了。
陈晟微微一笑,脑海之中闪现出了曾经在南国京郊有过一段纠缠的南国太后娘娘。
南国年轻的太后娘娘啊,你可是本王手中的一颗将棋,莫要让本王失望了。
算算日子,南国下一任的皇储也该出生了,很多东西也该换换主人了……
陈晟一人独下着棋,喃喃自语着。
李潜奉着太皇太后娘娘的命令,派他的副手带着一干影卫,向着手下汇报的赵氏兄妹的藏身之所赶去。
漏网之鱼自然一个也不能放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李潜向来是深谙此道的。
而他本人则是率领剩下近乎所有的影卫,向着赈灾粮失窃之地追去。这是一批会动摇了南国国之根本的赈灾粮,所以决不能丢。
她的江山,他李潜,一定会替她保住。
而他却忘了,他若离开,远离京都,那么京都之中太皇太后娘娘手中直接控制着的兵权将会到了最为薄弱的境地。
毕竟,现在的太皇太后可不是当初那个受到所有王家人拥护爱戴的王太后了。
李潜忘了这小小的一点,却是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让他追悔终生的错误。
而此时,消失了许久的南景珩终于是出现在了京都的大街之上。风尘仆仆的南景珩手中掌握着萧家、宇文家和朱家手中四成的兵力。
而这区区四成已经达到了近二十五万的恐怖数量。
他打着出兵勤王的口号,从镇守边境的各个将军手中借出这些兵力。
而实际上,南景珩自身也根本不确定是否会有动乱危机,是否会有人谋逆。
可是他需要力量,他需要将所有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得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他此行归来,更是将最为精锐的萧家轻骑兵,宇文家的刺客,朱家的火铜兵统统带到了京都,再加上无名能够提供出来的剑客。纵使数量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战士,战斗力极为惊人。
而他们也在南景珩和顾烨的安排下,分批借着无名的门路潜入了京都之中。
正在南景珩刚刚收拾好行装,准备进宫之时,玉乾殿外,王将军已经进宫候旨。
一个小太监赔着笑脸,匆忙地赶过来,对着王大将军说道:“禀大将军,太皇太后娘娘午睡刚醒来,此时正唤将军进去。”
王将军身为臣弟,自然对太皇太后一片忠心。
眼下南国天下大乱,太皇太后操碎了心,他作为南国的大将军多少也要分担一点。
王将军走入了玉乾殿,太皇太后这才刚睁开眼,她躺在龙榻之上身上盖着锦被,一脸愁容。
王将军来到了床榻前,恭敬行礼道:“见过太皇太后娘娘。”
行完礼,他便凑上前去,亲切的喊一声“姐姐”。他一直都称太皇太后为姐姐,而她确实是他的姐姐。
太皇太后听见王将军叫自己,笑着说道:“好了,你我姐弟不必多礼,你且说说你此行来是有何事,”太皇太后也不再客套,直接进入正题。
她难得目光流露出些许的温柔之色,毕竟这是她的胞弟,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