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夫君心中怀着的最后的希望,她又如何不期盼着希望成真,太皇太后能放过他们家。可是……哪里会那般幸运……
可柳氏还来不及悲伤,她将心中的悲恸尽数压下。若她垮了,那他们的四个儿女又将如何逃出生天。
她喊来跟了赵大人二十多年的老管家——赵伯。
柳氏神情恳切,一字一句的认真恳请道:“赵伯,求求你带着这三个孩子,尽快离开京都,去株洲投奔他们表舅。当年大人对他们有恩,只盼着他们能就这几个孩子一命……”
柳氏说着,语气之中已尽是托孤之意。
“娘,我们不走。”长子眼中已抹掉了悲伤之色,尽是愤怒和坚定。
“中宪!你爹做的牺牲无非就是为了保下我们,难道你要让你父亲的牺牲白费了吗?!我们赵家的血脉不能断!记住了没有?!”
柳氏的语调登时高了起来,她语气之中已尽是焦急,她实在太担心这几个孩子会一时冲动,而将他们的苦心全全白费掉。
“现在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留的青山在,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或许日后,我们赵家复兴的重任就要落在你们三兄妹的身上了……”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记住,你们永远是赵家的子孙。”柳氏一字一字铿锵有力的说着。
字字诛心。
“娘……”两个儿子也已是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娘亲……”幼女熙儿哭哭啼啼的拉着柳氏的衣角,“娘亲,熙儿不走……”
“熙儿,乖,听娘亲的话。”
“赵伯,拜托了。”柳氏没有哭,她再一次郑重的将孩子们托付给最信任的赵伯。
“夫人,您跟大人尽管放心,只要老奴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送少爷和小姐到安全的地方去。”
与此同时,进宫了的赵大人,正踏着那迎向宫中的猩红地毯,向着地毯尽头的勤政殿走去。
赵堪抬头看见,殿上的匾额,这还是当年的宣帝提笔而就,是宣帝为数不多的亲笔。宣帝的字迹也如同他本人一般,端庄威仪,昭示着南国王朝的雄厚实力。
明明看惯了的宫殿,此时在他看来却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正盘踞在前方,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赵大人觐见——”
赵大人控制好情绪,一步一步,向着那九五之尊上的至高权力走去。
太皇太后闻声抬起头来,威仪无双的眼神冰冷的扫过跪伏在地的赵大人。
他似乎嗅到了空气之中危险的气息。
“赵堪,你可知罪?”
“臣不知有何罪。”赵大人拱手行礼,费力的稳定着心绪,让声音听起来与往日无异。
太皇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赵大人,眼神之中却已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赵氏门阀居功自傲,平日里排场奢侈,浪费民用也就罢了,竟还串通他国,欲举谋逆之事。你倒是说说,该当何罪?!”
太皇太后语调一瞬间便高了起来。
“赵大人,你当哀家是先帝那般,会任你在朝堂上这般放肆?君不君,臣不臣,国之大乱,国君之大忌。”
太皇太后这一番话,当真是大逆不道。似乎现在的她,已无需在顾忌那么多。
赵堪欲开口辩驳,赵家没有谋逆,更未曾与陈国细作勾结。他刚开口,后背的冷汗却已是涔涔而下。
“回太皇太后娘娘的话,赵家决不可能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决不……”
“你还狡辩?!”太皇太后怒斥一声,挥手便是将书案上的一叠奏折文案向赵堪所在的方向掷去。
“哀家倒是不愿意相信,你瞧瞧,你自己看看,这些奏折上写的都是什么?!”
“你赵家仗着皇恩眷顾,到底做了多少龌龊事,还要哀家一一提醒你吗?!”
“臣,臣冤枉,太皇太后……”
“闭嘴!”
太皇太后召见赵堪,本就不是为了给他说话的机会。
“来人,将罪臣赵大人押至诏狱,即刻起搜捕罪臣赵大人五服九族之人,押至天牢,等候发落。”
“太皇太后娘娘,臣冤枉,臣冤枉啊——一定是,一定是有奸佞小人想要构陷于臣……”赵堪还未说完,两旁早已候好了的影卫便已一拥而上,拖着地上跪伏着的赵堪便是向外拉去。
“还请太皇太后娘娘明鉴,臣冤枉——”
“臣赵家满门忠义,断不会……”
赵堪越来越远,呼喊声也已经渐渐消散在了风中。
太皇太后喘着粗气,费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这个赵堪,不诛九族,实在是不足平哀家心头之愤。”
屏风后面候着的红嬷嬷连忙看准时机,小心的凑上前,递上一杯清茶,“娘娘,您消消气,消消气,犯不上跟着众人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太皇太后接过茶盏,转手却是将茶渣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这一个个的,没一个让哀家省心的!红嬷嬷,你去把李潜给哀家叫过来,快去!!!”
红嬷嬷连忙跪倒在地,小心的赔着礼。
“是,是,娘娘,老奴这就去。”
睿亲王府。
主院的正房之中,同样是“咣啷咣啷”的砸东西声音不断。
几个丫鬟婆子尽在门边战战兢兢的候着,没有一个敢上前。
“王爷到底去哪里了?!影衣人呢?!!说是王爷在宫中忙于政事,无暇归家,可是刚刚本王妃得知王爷根本就不在宫中!!”
“王爷已经很久没去宫里了,甚至很久没去看望太皇太后娘娘了!!去把影衣给本王妃找过来,本王妃要扒了他的皮,竟敢把本王妃蒙在鼓里戏耍!”
“来人,赶紧来人——”
房中响彻着的尽是王妃一人歇斯底里一般的喊叫声。
院中候着的诸人,虽是害怕,眼神之中却并未有太多惊讶之意,似乎对于王妃这般样子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
“来人——伺候本王妃沐浴更衣,本王妃要进宫见姑母,现在也只有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能替我评评理了!!!”
一直潜在府中监视着王妃动向的影衣登时惊吓的险些从房梁上跌了下去。
现在这等多事之秋,太皇太后娘娘正在气头上,烦心不已,若真让王妃这么贸贸然的闯进宫里去告状,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影衣一时之间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按照往日这时候他一定会现身,然后千方百计,死乞白赖的拦住王妃不能进宫。
可是就在刚刚,王妃喊到她名字的语气实在是让他脊梁骨都有些发麻。
他实在不敢想象,这等时刻,若是他这么直愣愣的出现在王妃面前,王妃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影衣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
“不行,这种麻烦事,还是要去找主子。主子那般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的。”
再者说,王妃沐浴更衣也要许久的时间,他去找一趟主子,总是来得及的。
影衣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南景珩藏身的无名名下的酒楼时,他冲进房间,恰看到南景珩眼神温柔如水一般,嘴角挂着微微的弧度,正在看着手中的信笺。
“主,主子……”影衣一瞬间愣住了,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南景珩……
马上,影衣便反应过来,他似乎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主子的事情。他以最快的速度低眉敛首,急急的开口道:“主子,大事不好,王妃得知了您并不再宫里,正死活闹着要进宫找太皇太后娘娘评理。”
影衣紧紧低着头,不敢有丝毫的异动。他只盼望着南景珩能相信他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影衣暗暗咽口口水,心情无比紧张忐忑。
大约过了一瞬,又或许许久,就在影衣度日如年之时,南景珩终于开口了:“嗯…让她去罢,无需劝阻。”
影衣再一次愣住了,若论以往,这种时刻不是万务要拦住王妃,不要让她进宫添乱吗……
影衣下意识的抬起头。
“听不懂本王的话?”南景珩一个眼刀飞来,影衣连忙屁滚尿流的向外逃去。
“再有下次,当心你的眼睛。”
影衣听到身后传来的阴沉沉的警告声,逃跑的速度瞬间便提了一个档。
许久未见,主子,真是越来越可怕了。影衣一边逃,一边暗地嘟囔着。
睿王妃打着进宫看望姑母的幌子,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宫中。
太皇太后在勤政殿批阅着剩下的奏折,未曾等到红嬷嬷领来的李潜,却是等来了跟着红嬷嬷进来的许久未见的——现在儿媳妇,以前的大侄女。
太皇太后眼睛一瞪,红嬷嬷便立马告罪道:“请太皇太后娘娘恕罪,李大人正奉命搜查赵家府邸,所以未曾及时进宫。”
“嗯…”太皇太后随意应了声,眼神落在了红嬷嬷身后跟着的睿王妃身上,她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不满。
红嬷嬷连忙凑上前低声上报道:“娘娘,您之前有令,说是睿王妃进殿无须宣召,还赐予了王妃令牌,所以宫内外的人都未曾阻拦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