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号第一的监狱,更是关满了皇亲国戚。
一时之间民怨沸腾,贵族官宦之间更是人人自危,草木皆兵。
人人提起李潜和他的影卫,无不是咬牙切齿,极近诅咒只能,只盼望着李潜能尽快倒台。
可偏偏,端居高位的太皇太后对于李潜的信任和喜爱日久愈深。
太皇太后将愈多的权力,兵力,资源都向着李潜倾斜。
原本对太皇太后及她下属的王家势力不满的人,如今愈发的愤懑了起来。而那些当年得太皇太后提携的王家亲故们,如今也大有倒戈相向之势。
而对于这一切,太皇太后却是完全不无闻。
她沉浸在自己打造的太平盛世之中,悠然自得,满眼的至高权利,让她无比欣慰。
她身穿上朝用的华服,站在铜镜前,张开双臂,那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陶醉感。
太皇太后微微的笑着,她向身后唤道:“红嬷嬷,你看如今哀家这身装扮如何?”
这是相当僭越的问题了。
红嬷嬷一愣,旋即便很快反应过来,此时太皇太后的心情必是极好的。
她谄媚的笑着,凑上前去,极近尊崇的语气:“如今谁人不对太皇太后娘娘您的功绩感恩戴德,您呐,在老奴这些个卑贱人心中简直就如同神灵仙女一般,是有驻颜术的。”
红嬷嬷的一袭马匹拍的恰到好处,太皇太后嘴角泛着的笑意愈发加深了几丝。
这是她的天下。
她一身打造起来的,尽在她掌控之中的天下。
“去,把李潜叫来。”
所有反对她,阻挠她的人,她要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去死。
“李潜,听说最近大将军行事有些过于高调?”
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问出的却是一个无比莫名其妙的问题。
大将军之事,纯属捕风捉影,未有实据,李潜从未曾向太皇太后汇报,可久居深宫的太皇太后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难道有人提前报信?
还是说,太皇太后除了他这一条情报来路,还另有途径?
李潜愈想愈是心惊,他来不及深想。
他心中诧异,面上却是恭敬的答道:“微臣未曾听闻,娘娘且容微臣派人详查一番。”
李潜已经知道,如今的尊贵无比的太皇太后娘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依偎着他,“潜哥潜哥”的喊着的小姑娘了,也不是当初那个误入深宫之中害怕胆怯迷茫的妃子了,甚至也已经不是当初的王太后了……
如今的她只是太皇太后娘娘。
是偌大的南国最为尊贵的人物,是举世无双,掌控天下人生死的太皇太后娘娘……
他也早就不再是她唯一信任,唯一依靠的人了。
“好,你去查,尽快给哀家回信。”太皇太后应了一声,眼中却是闪着莫名的狠辣的光芒。
对于李潜,她还保留着最后的耐心,也就只有李潜了。
只是不知,这最后的岌岌可危的耐心,在至高权力的侵蚀下,能坚持到何时……
待得彻底耗尽,怕也到了真正的众散亲离之时了。
而如今的当局之人却是深陷迷局而不自知。
之后,李潜便一一汇报着近期的审查情况,所有被关进天狱的皇亲国戚,所有被捕被牵连的王姓之人。
太皇太后认真的听着,满意的点着头。
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可放过一个。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李潜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是把那些皇亲国戚挨个清查了一番,什么十皇子赵公子一类的人都给抓了出来。
不出两日,只消一顿棍棒伺候,那些被安逸奢靡生活浸酥了的软骨头,便统统招了所谓的实情。
究竟是实情还是屈打成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提审出了太皇太后娘娘想要的东西。
那么,这就足够了。
被捕的诸多人,牵连甚广。然而在这太皇太后一人便可只手遮天的南国,他们统统都是敢怒不敢言。
欲先使其疯狂,必先使其灭亡。
逼到了极致,终究是有人走上了绝路。
一直虎视眈眈的陈国细作趁虚而入,勾结南国内部已有了反叛之心的学士臣子,以及那些原本的南国内部的蛀虫,加大力搅乱着南国的政局。
坊间谣言四起。
彼时“太皇太后娘娘是妖女,终将会祸乱南国”的流言都被挖了出来,当成了重磅一击。
而最后彻底压垮南国政局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太皇太后娘娘亲手放上去的。
她下了一道旨。
赵氏,灭门,诛九族。
先帝时期的十皇子流放北方,永不可入京一步。
赵氏门阀的覆灭,诸多大家族一时之间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诸人小心翼翼的藏起手脚,状似规矩无比,不敢有丝毫的谋逆动作。
然而私下里,南国这一摊浑水已是愈搅愈浑。
而在太皇太后旨意传出去之前,她派出去的人已经行动了起来。
城北赵氏门阀的正学府,原本清净无比的巷子前,此时却是被排场极大的宫中的迎接队伍占据着。
“请赵大人进宫——”
司礼监的太监总管微微弯着腰,高声喊着,他带着太皇太后娘娘的口谕,正候在赵大人府邸门口等候着。
外面极大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府邸之中的众人,赵大人忙不迭的从内宅中匆匆走出。
“臣,谨遵圣喻。”赵大人一丝不苟的行礼,接旨,所有一切都似乎与往日里无异,只是苍老的声音之中却是带着几丝颤抖。
“刘总管,且容老臣与家人阔别一番。”赵大人一向严苛的面容上竟是流露出了几丝哀求之色。
太监总管张张嘴,那刚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也罢,还请赵大人速去速回,莫要耽搁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召见。”
“刘总管还请放心。”赵大人略一拱手,便是向着内宅的方向走去。
他身后的刘总管,连忙挥挥手,示意身边众人分散开。状似恭迎赵大人进宫,实则在无形之间将这个府邸的四周团团围住。
这可是太皇太后亲口提到要带进宫的人,刘总管可是万万不敢冒一点险的。
赵大人面色愈发的沉重了起来,他步履艰难的向内宅走着。还未行至内宅之时,却是被他一向贤惠端庄的娘子一把拽住了衣袖。
“夫君……那边是何等的龙潭虎穴,你,你不能进宫啊……”柳氏双手冰凉,微微颤抖着,却是紧紧拽着赵大人的衣袖不肯松手。她言语间,鼻尖酸涩已是带了哽咽之意。
赵大人微微垂首,他没有挣开夫人的禁锢,而是伸出手握紧了夫人冰冷的纤纤玉指,“纵是龙潭虎穴,我也不得不去啊。否则,不是更被拿住把柄,为今之计,留不得半点破绽。”
赵大人深深的叹口气,看着前方蜂拥而来的儿女。
“爹……”最小的女儿还将将不过八岁,往日里明亮无比的眸子,此时却是被重重热泪充盈着。
悲伤的让人心痛。
此时的赵大人心中只留了一个想法。
他只想着能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得这一大家子几百口人的安稳,他只盼望着尊贵无比的太皇太后娘娘能够挂怀一些他们赵家历来对朝堂做出的贡献。
“爹,爹,我们逃吧,逃的远远的……”
“翰儿!”赵大人呵止了小儿子的哭诉,他皱着眉开口道,“皇命难违啊……太皇太后的懿旨,若是违背,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都沉默了,一丝绝望的气息在空气之中蔓延着。
深秋的凄惨在一瞬间席卷着这个历来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府邸。
最后,赵大人终于还是硬起心肠,他松开了娘子还未曾暖热的双手,拨开了幼女的拉扯着的衣角……
赵大人深深的叹口气,终于是转身离去。
走出府邸之时,一直在旁等候着的刘总管立马带人迎了上来。
“赵大人快些跟咱家走吧,莫让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等急了,她老人家啊……”刘总管没有再说下去,之时面上多了几丝惧怕的神色,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赵大人已经收拾好情绪,他心中还怀揣着最后无比渺茫的期望和希冀。
他小心的试探着开口道:“敢问刘总管,太皇太后娘娘召见老臣是为何事?”
“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心意啊,做奴才的如何敢揣测。”刘总管却是嘴严的很,丝毫不肯透露,“赵大人莫要再问了,老奴可还想着多活几年……”
赵大人再说下去,刘总管语气已是有些不耐。赵大人也只能识趣的闭了嘴,静静的等待着最后宣召的到来。
柳氏目送着夫君所乘轿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她久久的看着,却已是泣不成声。
即便夫君不肯直说,可她又如何不知。她自始至终都不是那等守在后院之中对于外事一概不知的女子,出嫁之前,她在柳家便是跟着兄长们一起念私塾。
柳氏心中明白,此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