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了，”老周的表情更加难看，“徐老师，我知道你能量大，但我不想背着贷款过日子，所以你要是买画，咱们价格还可以再商量，要是不买，那就算了，就当交了个朋友。”
    “这样啊，看来我跟这些画是没什么缘分了，可惜，”徐景行很是遗憾的摇摇头，拉起程琳道：“咱们走吧。”
    程琳有点懵，但没说什么，乖乖的跟着起身。
    这时，一旁的老孙连忙拉住徐景行：“徐老师徐老师稍等片刻，我劝劝老周，”说着又拉着老周跑进另外一个房间，还关上了房门低声交谈起来。
    只是看似隔音效果的房间，对徐景行来说几乎跟不存在差不多，只要他愿意，甚至能听到房间里那两个家伙的心跳声。
    但他完全不感兴趣，因为他不用猜都知道老周和孙老板憋的是什么主意，甚至直到一会儿的说辞，因为类似的套路他听老杨讲过很多。
    这种套路非常的老套，基本上是个圈内人都听说过，碰上这场的情况也会心生警惕，但是，套路这东西从来不怕老，只要你稍微的有那么一丁点侥幸心理，就有可能被套路。
    说的再直白点，就是贪心作祟，哪怕意识到了可能有危险，可总有些人不甘心松开已经咬到嘴里的鱼饵，总认为自己会是比较幸运或者聪明的那个，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街头贴的到处都是的“重金求子”广告，基本上是个人都知道那是骗局，按说是绝对不会有人上当的，那些骗子们应该全都去喝西北风才对，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就是那么拙劣的骗局依然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栽进去，骗子们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原因就在这里，被骗的那些人心生贪念的同时还心存侥幸。
    古玩行里的骗局可能要稍微高端一些，但道理是一模一样的。
    想要不被骗，一要对各种骗局有所了解有所提防，二要在意识到可能是骗局的时候果断抽身，万万不要自以为足够聪明不怕被骗，因为绝大部分骗局最难的一点不在于怎么骗你，而在于怎么把你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骗子们只要把你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就有的是办法把你忽悠到骗局里面。
    当然，那是指一般人，徐景行这种非人类一般的家伙不算数。
    他这样的人，不管是个人能力还是外在势力都不是这些骗子们能扛得住的，就算他被骗了，也能在事后把被骗的钱财一文不少的追回来，而普通人显然没有那样的能力。
    所以他在明知道可能有坑的情况下带着程琳来看热闹。
    只是他没想到孙老板和这老周这个看起来破绽百出的骗局竟然是下了血本的，手里真的有好几幅高品质的名家画作。
    这就是很典型的鱼目混珠局，把珍珠和鱼目混一块当珍珠卖，这种骗局的成本比较高，操作难度也比较高，而且针对的目标同样也比较高端，当然，利润也非常丰厚，哪怕是一堆珍珠里只掺杂一颗鱼目，只要得手，就相当于用一颗鱼目的成本赚到了一颗珍珠的价，买珍珠的钱？当然是转嫁到了买家身上。
    在老周和孙老板搞的这个骗局中，珍珠和鱼目的数量几乎是对半分的，珍珠是普通珍珠，而鱼目却被伪装成了极品珍珠，被当作珍珠的是王翚、丁观鹏、焦秉贞等画家那几幅价值“较低”的画作，这几幅画都是真品，而且品质都不错，也比较好鉴定，还有交易信息等正规手续和鉴定证书。
    而鱼目，则是剩下的那几幅，尤其是被标价八百万和一千五百万的两幅画，是彻头彻尾的赝品，只不过仿的还都不错，是高手的手笔，不只是画工好，印章、宣纸、裱工、轴杆轴帽都做的非常逼真，几乎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普通鉴定师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都有不小的概率看走眼。
    可惜，徐景行的真实鉴定能力虽然一般，但有外挂傍身，没上手的时候就鉴定出了这一批画的真伪。
    这种情况下，他就算再怎么贪心，再怎么心存侥幸都不可能上当。
    古玩行里的骗局就有这么一个特点，大部分侥幸心理都是因为无法鉴定出目标物品的真伪，然后自个儿在心里开始较劲儿，可能知道目标可能是赝品，但有觉得像是真品，内心挣扎一番后就有很大概率咬牙赌了，只想着万一赌赢了……
    可惜的是，类似的赌局中，买家从来没赢过。
    而徐景行则根本没打算跟谁赌，目的就是带程琳过来开开眼界涨涨见识，虽然在发现有几件精品名家作品后心动了，但也没有一定要买下来的执念，能顺手赚个外快是最好的，赚不到也无所谓。
    所以他很坦然的等孙老板和老周在隔壁房间里商量对策，等两个人出来后有点不耐烦的问：“商量好了没？”
    老孙陪着笑道：“我劝了劝老周，老周的意思不包圆了也可以，但至少得拿下一半，”说着又对老周道：“老周，快分一分。”
    老周一脸不情愿的把桌子上的几幅画分成两堆：“徐老师，你要哪一份？”
    孙老板在一旁帮腔：“徐老师，老周这让步已经很够意思了，就不用再挑拣了，画你也看过，都是实打实的名家精品，回头转手往拍卖行一送，等三五个月就就是翻番的利润，这样的好机会错过可就没了……”
    老周则配合着孙老板的话露出满脸不舍的表情，想了想后，甚至把王翚的那幅有“棠村后人”“野石居士”鉴藏印的山水横轴拿了回去：“这画不卖了，我要留着收藏，反正，反正肯定能升值……”
    孙老板顺势劝道：“徐老师，赶紧下手吧——”话音未落手机响了，接起来“嗯嗯啊啊”几句后挂上，面带歉意的说道：“徐老师，这个，你得抓紧了，有一个大藏家要来看货……”
    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表演，徐景行几乎要给两个人鼓掌。
    要不是他心里有数，还真有可能被他们给骗过去，就算不会直接上当，思维也会被对方引导从而由“画是真是假”这个方向拐向“买下来是赚是赔”，当他纠结“是赚是赔”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但现在么，他只是笑笑，看都没看桌子上的画，“除非让我自己挑，不然的话就算了吧……”
    老周和孙老板对视一眼后一个皱起眉头，一个劝道：“徐老师，这个就不太好了吧？”
    “做生意么，不就是这样慢慢谈么？能不能谈的拢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不对么？”
    “也是这个道理，只是老周这边的情况有点复杂，他确实是记者用钱，而且也确实是想用数量做个噱头吸引大买家，真不好拆分，你要是……”
    这时，老周打断孙老板的话，“徐老师，你是咱们岛城的骄傲，我佩服你，今天就豁出去了，你挑吧，但优惠可就没了，挑完了咱们再谈具体的价格。”
    咦？这是什么意思？
    想赌一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把鱼目当镇住被挑中？
    呵呵，想得挺美。
    徐景行心里冷笑一声，点点头，毫不客气的大手一划拉，把其中的六件真品全部划拉到自己这边，“这是我看中的，谈价格吧？”
    老周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看了周老板一眼后咬着牙点点头：“行，费丹旭的这幅四百万，王翚的这幅——”
    “等等，”徐景行打断老周的话，“周老板，这也太过分了把，费丹旭的画什么时候那么值钱了？四百万？就算送拍也卖不到这么多吧？”
    “但肯定会升值，而且我这是一整套的四条屏，保存状况还这么好，很难得，四百万不算贵——”
    徐景行看了老周一眼，笑了：“这就是你们用来兜底的法子？还行，不强迫谁，就是喊个天价把我给吓走，你们得逞了，琳姐，我们走，”说完挽着程琳转身就走。
    老周阴沉着脸没说话。
    孙老板急忙跟上：“徐老师，这什么意思，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瞧瞧这话说的，直接把黑锅扣到了徐景行头上，传出去还以为是徐景行做了什么破坏行规的事情后翻脸不认人了呢。
    徐景行也懒得跟这人浪费时间，转身伸出食指点在孙老板的胸口：“孙老板，别把别人当傻子，小心点，夜路走得多了迟早会撞鬼，”说完不再理会这孙、周二人，出门直接开车离开。
    车上，程琳嫌弃道：“这些人也太无耻了吧，连我这个外行都看的反胃，演的太假了。”
    徐景行笑笑：“戏真戏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忍住内心的贪念，换做其他人，刚才只要稍微犹豫一点，就有很大概率栽进去，刚才那那一番看起来很假的表演的核心在于勾起买家内心的侥幸心理，你仔细听孙老板的台词，什么送拍翻番、大赚、机不可失之类，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
    “还真是……”程琳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为什么不直接收拾他们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