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我那时候有些烦你。”
“……”
“从高考前就开始烦你。”
“……”
他真的是来道歉的吗?
“因为那段时间我总是梦见你。”
安静一呆,耳根迅速染上红色。
“以至于一见到你我就心虚,就好像我对你别有用心似的,所以我借由高考逃避这回事。
“不巧那段时间家里又出了些事,我很烦他们,就自己躲了起来,本来想冷静一段时间再和你联系,但高考后我还是会做有你的梦。
“可你就像张白纸,谁敢向你表白?况且你也快升高三,我就更不敢想,干脆想就这么晾着,也许我只是一时犯糊涂。
“我出国前一天刚好是你们高三生提前开学的那天,我没忍住,还是回学校看了看。”
他说了长串,到这里停顿下,发现她脸红得像是吞下口烫豆腐,觉得自己实在是过分。
居然把这么久远的事拿出来说。
“我那天都走来你边上了,但你没认出我,因为我剪了头发,也染回黑色,我很想拍你的肩膀吓唬吓唬你,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怕你问我为什么不联系你。
“我继续逃避,出国后我最先认识了一群留学生,里面就有那个‘女朋友’,其实我们没有交往,她喜欢我而已,所以那件事发生后我也很意外,但我居然觉得很轻松……
“后来我才知道我有多白痴,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妈妈,我都像个白痴,白痴到我一直在想办法忘了那些年的蠢事。”
他说到这儿停下脚步,刚好停在路口处,旁边是那座薰衣草色的平屋。
“我现在去拿样东西,如果你听完还有原谅我的打算,就在这儿坐下,如果没有,那就趁我不在回去,我保证以后会尽量避开你,不让你看见这个讨厌的人。”
安静:“……”
别以为她看不出这是在逃避,她对这一套可熟了。
但腹诽归腹诽,真要她说出来是不可能了,安静看着他转身拐进住宅街,懵懵的,抱着郁金香坐去长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花束外的珠光纸,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刚才的话,一辆自行车就停来她面前,带来阵凉风。
她抬头,见程风坐在车上看她,找回神似的,诧异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程风神情自然:“刚刚给自行车打气顺便帮你加满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
她为什么要介意?
“当然不会,谢谢你。”
“不客气。”说完看见抱着桶爆米花从平屋里出来的周绪,情绪不明,“我先走了。”
同样看见他的周绪:“……”
他才走开多久,这就跟了上来?
不过等他带着爆米花回去,又只有安静一人坐在树下,她仰头看着他,表情乖巧得像当初那个小朋友。
啧,程风那个变态。
——不过他听说变态最容易觉得别人是变态。
他撇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长椅尽头坐下,揭开爆米花盖支去安静面前,平视前方亮煌煌的草地。
“我现在没有那样的心思,你可以放心原谅我。”
第39章 小狮子 天生的商人。
chapter39. 小狮子
饼干朋友他又出现了。
在一个新的六月。
安静虽然很迟钝, 但听懂这话还是不成问题的,偏头看周绪,笑了笑。
“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你不是在看前面?”
“有种东西叫余光, ”周绪说完侧头, 晃了晃手里的爆米花, “拿着,我特地麻烦人家做的。”
来傻瓜镇的路上他专门打了通电话,还好人缘不错,即使是无礼的请求也没被拒绝。
安静闻言放下郁金香,接过他递来的爆米花。
脸颊上还挂着薄薄的红晕, 和从前一样可爱, 周绪瞥上眼, 又转视前方, 心跳得有些快。
其实他刚才那话是有骗人嫌疑的对吧?他明明还挺心动的。
安静没注意看他, 被爆米花霸占视线,禁不住诱惑地尝了几粒,爆米花的口感和味道和上次没有太大差别,依旧很好吃就对了。
虽然没来得及吃她自己烤的饼干,但吃到了爆米花也很划算。
她这么想着,又吃两粒, 意识到边上太过安静,扭头看了看, 正式向他宣布:“我很放心, 也已经原谅你了。”
“……”
就这么放心?
“所以你也可以放心。”
可以像以前那样大大方方地讲话, 毕竟无论是哪个时期的他,都挺能说的。
挺能说的周绪:“……”
她怎么知道他不放心?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嗯。”
他含糊不明地应了声,正打算找个新话题缓解尴尬, 就听安静问他:“你很早以前就知道傻瓜镇了吗?”
说完,响起爆米花被咬裂的松软声。
周绪:“……”
她简直……
怎么会有人这么快就像个没事人?不是应该和他一样难堪会儿、别扭会儿又隐隐窃喜会儿吗?
简直直到可怕。
相比之下,他扭捏的样子应该还蛮好笑的。
“不方便说吗?”
大概是他沉默太久,安静又铺了道台阶给他。周绪从自己的思维里跳出,再次转头,看着她极其自然的神情,突然间想通什么,又找回他那点成熟稳重——
也对,这样不才是最好的吗?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真正的饼干朋友在这一刻觉醒了,他摇了摇头,否认这个说法:“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是什么时候?”
“嗯……”周绪支吾下,“21岁那年,和我妈和好后。”
安静有些好奇他说的“和好”,犹豫该不该问他时忽然又见到那辆熟悉的自行车飘了回来,眼睛一亮,脑袋不知不觉地向外探了探。
周绪:“……”
又来了,两个傻子。
傻子程风刚刚去了趟菜园,这会儿回来车把上挂了满满一袋蔬菜,见两人还坐在路边说话,不禁放慢车速。眼神和两人交汇,却没有交谈,只是点了点头就幽幽飘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安静盯着他背影看——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的口袋最上层应该是放了两颗番茄,是那种她日思夜想的又大又红的番茄。
可是据她所知,程风的地里是没有番茄的,那他的番茄是从哪儿来的呢?
她觉得有必要问问他,然后找机会去请教番茄主人关于番茄种植的二三事。
并不知道她只是在想番茄的周绪还以为她是在看程风,忽然轻笑声,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仰头看杉树树冠。
安静被这动静吸引,扭头看着他。
“你笑什么?”
“就是挺高兴的。”他嘴角上扬,静静看着笔挺挺的树干。
安静抱着爆米花想了想,还是把刚刚的疑惑问了出来:“我可以听听你和你妈妈的事吗?”
“怎么,又想听我的傻事?”
“……”
“开玩笑。”他又坐直身,正经很多,“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只是我多读了点书,突然从一个狭隘的白痴变博爱了些。”
他不是第一次和人说起这些事,再说时压根没什么负担,当然了,以前听他说的人是他的教授。
他从小就怨怪他的母亲,她好像总是爱其他人胜过爱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从事她口里的义务工作,后来父母离异,她更是离他远去,去到个他从来没听说过的城市。他那时仿佛是急于证明什么,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讨厌她,对她的评价则是“会可笑地关心全世界,但就是不关心他”。
久而久之,他被自己的思维困住,叛逆地忽视了那些来自她的关心,拒绝和她见面,与此同时怨气还在加剧。
后来么,他在世界各地见识到越来越多的和他母亲一样的人,恍悟就在某个瞬间——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单纯与善良与生俱来并久久保持,在他们眼里,爱是不分高低上下不分亲疏的,他们是奇妙的存在,或许可以称之为“乌托邦的善良公民”。
他和这样的“乌托邦人”交谈过,其中一个以开玩笑的口吻告诉他,他看起来也像是拥有这种血液的人。
不久之后,他就去见了她……
许多年不见,他记忆中的长发女人已经推成板寸头,酷到不行,她对他还是一样,虽然刚见到他时哭了一次,但后来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那些事似的,和小时候完全一致。
周绪觉得刚才的安静就有点像她,说没事就没事。
“那段时间我试着跟着她走动,她去过的所有地方我都去,她做任何事我都参与,也就是那会儿被她拉来这儿,知道了傻瓜镇。”
他为傻瓜镇的全部感到震撼——
没有人不被傻瓜镇震撼。